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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治所的栅栏前,是行色匆匆的兵卒,栅栏后,是川流不息的人潮,点点白羽穿行其间,是羽林盔上的簪缨,乍看去像杂乱无章,细看了才知是井然有序:每一簇人群都是由一名羽林引着十个病患,两组间跟着一名医官忙前忙后,还有一个当地大夫不时跑前跑后兼作看护和翻译。

    只是不见断云。

    墨生见兰王眉峰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幸而瞥见了李骥,忙大叫:“李大人——”

    李骥见了他们,急忙奔了过来:“王爷,墨公子!正要请王爷示下——”

    之惟未等他说完,便吩咐左右:“打开城门,疏通街道,将所有病患转移到城东玉佛寺安置。”

    “正是正是,王妃正是此意,还怕一时腾不出地方。”李骥连连点头,“想不到王爷早有准备。”

    旁边墨景纯已然会意,忙着人去料理。不多时,就见一条条长龙自辕门行出,然而毕竟是病患居多,拖拖拉拉,又边走边□□埋怨,行动不甚缓慢。

    之惟便看向墨生:“景纯,我只给你三刻!”

    墨生点头,皱眉算了片刻,再不迟疑,跃上马背,大声喝道:“众将士听令:羽林不动。余兵将除原卫戍救治所之第一营,全部去搀扶病人,不管你们是用抬的还是用背的,若被见着空手者,按军法处置!”

    此令一出,将士莫敢不从,纷纷或抬担架,或直接背上病人,此时病患们反倒都打起了精神,能走的就决不肯让人搀,不能走的也一劲推辞,就听本地大夫们在中间不停的边翻译边斡旋:“他让你别扶他,当心过给你——哎呀,我说阿旺哥啊,你也别推辞啦,再慢些,乌桓兵就要打过来啦——这位军爷,阿旺说谢谢你,让你不用抱他这么紧,他能跟上你……”

    如此,队伍的行进速度终于快了起来,墨景纯忙转回来复命,面上却又浮上更深的担忧,李骥也看向之惟:“王爷,这些士兵怎么办?”

    兰王眼波无一丝波纹,慢慢回答:“我们总是要有些牺牲的,有时候,我们死几个人比他们活几个人都管用。”

    实话,却教人一窒。

    墨生别过了脸去,又不忍去看那难得的和平友爱场面下隐藏的暗涌,只得装作看向地面,看见一行行足迹在雪地上延伸,绵延不绝,渺茫又沉重。终听得之惟道了句:“景纯,你去玉佛寺看看,周围五丈之内不许人接近。”忙得了大赦似的领命去了。

    李骥则不自觉的抚上自己颊上刚被病患打出的淤青,想着兰王方才的话,又想起之前兰王妃的种种处理,奇怪的是,起先的委屈竟都渐渐成了释然。

    之惟见了他动作,这才得空问道:“刚才病患闹事,情况如何?大夫们伤得怎样?”

    他忙收了手,摇头:“大伙儿都还好,就陈太医年老体弱,伤得沉重些,估计也是气得居多,我和几个劝架的也就顺带挨了两下,都是皮外伤,没事。幸亏王妃来得及时……”

    之惟抬起头来,远远的,栅栏深处,一抹白影终于映入眼帘,唇角不由扬起:其实见了救治所的情景,不用人说,他都已能猜到个大概,她会怎样学着他的方式先来硬的,后来软的,只想不到檀口也可以如此锋利——

    只听李骥道:“王妃一来就让人按住了几个带头的,随即就让人去取来这些病人的医案,包括小鸽子的,拿到他们面前,让他们指出究竟哪里有错。这些人就说他们又不懂医,怎会知道。王妃就反问:‘既不懂医,怎么就能认定陈太医治死了人?’,这么一问,那些闹事的就全傻了。”

    他唇角弧度更加清晰,远处的她似也有所感应,飘飞的罗裙掩映于雪色天光之中,霎那贞白,如水天中绽一朵莲花,是谁的牵念引那蓦然回首,彼此都望见眼前漫浩长路铺展,像前世绘就的画卷……

    “然后,就听说乌桓兵打过来了,这倒比我们苦口婆心还管用,所有人立时就都安静了,这时候又想起了我们的好,都眼睁睁的瞪着王妃。王妃就组织我们收拾东西回撤,说实话,若不是王爷您赶来,我们也还真没底,怕撤不回去呢。”李骥随即笑了,“王妃出来了!”

    兰王已然迎了上去,夫妻二人相见,头一句却是:“全都出来了吗?”

    断云点头:“我已都看过了,里头没人了。陈太医伤得不轻,我得赶快过去。”

    “好。”之惟牵过马来,她看见马背上伏的少年,面上终于绽出喜色,一抹明艳染上了素白面颊,教他差点就要伸手触抚这瓣莲华,终还是忍住了,微笑道:“这就交给你了。他途中吐过一次,别是又反复了。”

    “哦?”断云闻言,忙打开鹤氅查看,这一看,面上艳色就褪了,含忧带笑中仍有一抹动人的玉光,对之惟道:“是又烧起来了,恐怕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应该不打紧,我再看看。”

    他知她是怕自己担心,便没多问,只点点头:“那就好,你快走吧,等这边撤干净了,我还要布防。”

    他这样一说,她自不敢再耽搁,却还是忍不住回眸问他:“你……没事吧?”

    他笑了起来,晃一晃油光闪闪的右手:“没事,就沾了点油,回头再和你细说。快走吧!”

    她又仔细打量了他手一番,确信只是泛点油光,毫发无损,这才终于离去。

    李骥也要跟去,却被拉住——

    “王爷?”

    之惟面上笑意还未褪去,眸中却已染上了冷肃,低声问道:“营里可还有药——熏衣服的、洗伤口的?”说着,摊开了一直掩在身侧的左手。

    他看见那手上几道割裂伤口,血迹已涸,触目惊心的却并非是这伤口,而是上面湿透的袖口,除了斑斑的几点血色,天青服色上是一片深蓝——这不是血,却比血可怕得多——他猛然想起刚才兰王所言,大惊失色:“是清执吐湿的?”

    之惟点头:“刚在马上,我没注意。”

    “王爷,快跟我来!”他再不能言语,领着之惟便往药库走。

    “不要声张。”听得之惟沉沉道。

    他点点头,心中冷热交织,眸中已有湿意。

    却不知身后,有丝彻骨凉意,终再掩不住,爬上力持镇定的兰王心头。

    大漠深处,风沙尽头,粗砺的砂石被风吹动,在荒漠上翻滚,汇聚成一条条沙河。大雪欲落未落的辰光里,云烟灰濛,天地间,除了风声,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喜欢这样享受这血战前的片刻宁静,天大地大,似欲与欲求。端坐在的心爱的乌椎神驹之上,他眯缝了眼,浓密的睫毛几乎遮蔽了从头盔中露出的细线样的双眸,良久,方缓缓的抬起手,他身后,千军万马尽皆耸起了汗毛,以为他是要宣布进兵,却见他只是拿马鞭拨了两拨眼前若隐若现烟尘,指指右前方,笑笑道:“那便是胡人们口中的洱鋆海,你们汉人管它叫大青海,其实这还是取自我们乌桓语的叫法——‘洱伦孑利’——青色之海。”

    “原来殿下名讳乃是大海之意。”口里说着海,抬起眼,极目处山峦之间却只见一汪浅灰,像是一口枯井埋没在尘沙里。沙漠民族管什么水都就叫“海”,哪里知道真正的波澜壮阔!不过,也许就是因此,才让他们有着无知者无畏似的蛮勇,想着,他不由勾起了唇角,刀光倒影出那一弯新月,平凡而苍白的面孔上,一双黑瞳水光清透。

    前头说话的正是乌桓复国军的领袖、所谓太子孑利,闻言转眸,又是一笑:“叶先生,早说你这□□配不上你的眼睛,不如摘了得了。”

    那被称作叶先生的人显已习惯了他的调笑,仍是冷冷回他那一句:“叶某幼年遭遇火灾,容貌已毁,不堪入目。请问殿下招揽人才,到底是取才还是取貌?”

    话音刚落,架在他脖子上的马刀就又往下压了压,领口已为刀锋划破,持刀的人恶狠狠吼道:“叶冉,你少废话!——殿下,我这就把这小子的这层面皮给你剥了。”

    “鄂济格,你急什么?输赢马上就能揭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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