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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九一听便极为不满,冷着脸道:“大人当我们燕骑士无用饭桶么?这次属下便是抗命也不能放大人一人入关!”

    我淡淡笑道:“何须动怒?既然如此,那便一同进去罢了。”

    说话间,便见眼前吊桥缓缓放下,厚重的大门敞开一道五六尺宽的窄缝。一名普通将领等候在城门口,见了我们冷冷道:“勘验特使令牌。”

    燕九上前将一块铜牌递过去,那将领仔细查看过,又冷冷道:“请特使将坐骑交由我们照看,小将自会带你们去见将军。”

    我淡淡一拱手:“有劳将军带路。”

    话音刚落,便有数名兵士过来牵马,燕九不悦地下令将马缰交到北赵兵士手中。

    那将领硬邦邦道:“特使请。”

    我们随在那位将领身后,走上层层甲士把守的青石车道。

    函谷关城内并不甚大,东西城门之间相距不过数里,自关门笔直向西,出了西城门便是通向关内的唯一道路。一眼望去,城内只有寥寥三两座商铺,余下的便多是平民住房,样式古旧,似乎已多年没有变过。

    北魏自夺取北赵关外三十余城之后,开始严密封锁赵人东出,函谷便失去了商旅通行要塞的地位,到现在只作为常年驻守军队的重要关口,虽然只有短短几年,不想已经萧条若此。

    行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座还算气派的府第,同样古旧的大门前竟是站了三排重装甲士,显然已到了陈显的帅府。

    那将领径自进去禀报,片刻过后便有军吏出门传话:“将军请特使厅前说话,从属人等一律在外等候。”

    燕九试着与军吏商量:“请转告将军,我们身有王命,不能离开特使大人半步。”

    谁知军吏板着脸训斥道:“勿得聒噪!将军有令,请特使一人入府。”

    燕九便有些动怒,正要据理力争,我将他拉住,向那军吏道:“既然将军有命,我们自当遵从。”趁那军吏进门,回头对燕九低声笑,“如何?你便算进来又有什么用?”

    燕九恼恨地一跺脚:“我们就守在外面,但有异动,随时冲进去护大人突围。大人一定小心!”

    我点点头:“我知道。”

    迈进大门,但见一条三尺见宽的粗石路铺于脚下,石路尽头直通房檐宽长的暗青色厅堂,除此之外,院中尽是黄土,竟是再也找不出像样的布置。

    那军吏直走到正厅门边:“禀将军,魏国特使进见!”说罢自动退至一旁,拿眼睛看着我,示意我进去。

    我站在门槛外,却没有立刻进门,过了片刻,听见里面一声断喝:“特使何在!怎不进来?”

    我从容抬脚迈入房内,朗声道:“燕王特使凌悦,拜见虎威大将军。”躬身一拜之际,将大厅粗略扫过一遍。

    厅中将领不多,只有寥寥六七人,皆是按照北赵习俗席地而坐。正前方一个魁梧身影将手斜支在矮几上,看见我便是一声冷笑:“特使杵在门口迟迟不进,是何道理?”

    我淡淡道:“将军未曾申明缘由,拒人于大门之外,外臣未得允许,故不敢擅入。”

    他冷哼道:“巧言诡辩!”傲慢地向我勾勾手指,“走近些,站在那里脸都看不清楚!”

    我依言走近,渐渐适应房内的暗淡光线后,才发现此人穿着一件陈旧到褪色的青色战袍,骨架高大却削瘦,颧骨耸起,眼窝深陷,下巴上一丛短须蓬乱得像秋日枯草,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沧桑憔悴,要不是那双闪着精光睥睨视人的眸子,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逃难流民。然而他却用无比嘲弄的神情看着我,倒好像形容狼狈的人是我不是他。

    北赵的军费已经十分困难,根据一些线报来看,有些地方甚至连军粮都供应不起,士卒挨饿已成了常事。陈显身为皇族大将,又是出名的倨傲不羁,居然能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坚守城池而不露丝毫颓丧之气,不能不令人生出几分佩服。一转念间,我拿定了主意,便没有先开口提起下战书的事,却是等着看陈显如何开口。

    陈显态度轻慢地从我头顶玉冠一直打量到衣服下摆,又从我脚下再看回脸上,突然一哼:“多大了?”

    我虽然知道倨傲之人大多性情古怪,却没想到他开口不问我来意,先问出这么一句,心下戒备之余,不动声色地照实答道:“回将军,下官已虚度廿年又四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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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显这么一笑,坐在他下首一个散发结辫的戎族打扮男子便也张狂的笑出声来,在他的带动下,几个将领便也大笑不止,到后来,连旁边侍立的一众小兵也开始肆无忌惮。一时间大厅里笑声震天,又不时夹杂几句粗鲁的咒骂声,竟是没有停下的征兆。

    我独自站在大厅中央,面对一众狂笑的将领士卒,冷冷抬高了声调:“若是诸位以为单凭嘲笑咒骂便能吓退北魏百万大军,那不妨多笑几声。”

    这话是冲着陈显说的,离我较近的两名将领将我的话悉数听在耳里,立刻便沉下了脸色,陈显却仍然毫不在意地大笑:“牛”窘褪且λ佬战男∽樱ν炅嗽俅颍〈蛑澳芷栏茫

    他这般一说,又引得士卒一阵哄笑,有人高声附和:“对!气死他,打死他!哈哈哈哈!”

    我抿了抿嘴,心想若不是他们连我一并嘲笑在内,这话倒也有趣,就不知江原如果亲眼目睹此情此景,表情会是怎样?陈显这人实在也是个厉害角色,经他如此一挑,非但能将函谷军卒长久积压的抑郁之气悉数转移到敌方,还会令城内守军的士气骤然高涨。

    然而士气逾高,求战之心越切,此刻对我而言,首要该做的便是趁此点一把火,让他们心中怨恨烧得更猛烈,顺理成章将战书交到陈显手中。

    陈显注意到我的视线,讥笑道:“如此深情凝视本将军,莫非美人特使还有话说?”

    我面色微沉,没理会下首将领的哄笑,却是睥睨陈显:“久闻将军傲然不群,常以上古名将自比,下官请问,将军空居英雄之名,为何行的却是造谣生事的小人行径?难道对一国使者如此奚落,便是你傲气所在?”

    陈显收起笑容,眼神忽转锐利:“你不错,这番话有理有节。不过你虽说得好听,对本将军却是无用。哼哼,本将军行事但凭兴之所致,管不得那套滥俗规矩!说吧,江原让你带什么话?”

    我皱眉道:“下官记得将军方才曾说,凡是燕王看上的,你便统统看不上,可是真的?”

    陈显纵声便笑:“牛∽匀皇橇耍馄渲幸舶ㄌ厥鼓悖

    我冷然一笑,字字萧森:“然则,燕王看上了北赵沃野千里,将军自然是看不上的了,不如就此献给燕王如何?”

    话音落地,那些本来还在哄笑的将领立时不笑了。陈显还未说话,已经有一名壮年将领拍案站起,怒指我道:“这话欺人太甚!我北赵国土怎能拱手让人?你们北魏夺去我关外三十六座城池,兀自不知满足,今日胆敢要上门来了?”

    我冷冷笑道:“听这位将军之意,若是北魏肯就此知足罢手,你们就算失却几座城池,也无怨无悔了?”

    “你!”那将领一张脸皮顿时涨成酱紫,“锵啷”一声抽出随身斫刀,眨眼间将刀锋横在我颈间。厅内气氛立时大变,只听所有将领在我身后同声喝骂:

    “猖狂竖子,杀了他!”

    “枭首示众!”

    “不杀此贼,难以泄愤!”

    “杀!”

    我眼皮没抬,只淡淡对陈显笑道:“将军属下皆是好本事,就不怕贻笑天下也!杀得凌悦一个小小使者,而且不是魏人,你们北赵便能威风八面,自然而然地收回失地了。到得北赵一统天下之时,可别忘了为下官上香致谢。”

    陈显冷笑道:“牙尖嘴利,果然说客!我属下将领皆是铮骨男儿,岂是你这类诡辩之徒可比?你既然自承不是魏人,听口音便是南越人,南越人背信弃义,更是该杀!只是你既然身为燕王使者,要死也该将使命完成,先容你多活片刻又何妨。”一挥手,命那将领撤回了架在我颈间的斫刀。

    我轻笑击掌:“将军果然傲而有节,非一般狂狷鲁莽之徒。因此下官却要在送上燕王书信之前劝将军一句话了。”

    陈显却是眼角一挑:“我若是不想听呢?”

    我微笑道:“将军重兵在握,宝刀在侧,又何惧下官一言?”

    “你身为北魏使者,能有什么好话说,无非是替江原那小子周旋罢了。”

    “下官虽为魏国使者,却不忘越赵两国多年交好之谊,于是忍不住私下为将军一谋,将军又何须拒人千里之外?”

    “呸!去你的两国交好!”陈显狠唾一口,“要利用我赵国拖北魏后腿,买战马、卖兵器粮草时,承诺说得好听,国书也签的爽快。现在南越要交好北魏,于是盟约说毁便毁,招呼都不打!南人阴柔诡诈,连魏人都不如!”

    我听他动怒,越发笑吟吟道:“南越背盟,却不是下官背盟,将军可不能一竹竿打翻了一船人。将军逞一时意气,拒不听下官之言,到时可不要追悔莫及。”

    陈显一拳砸在桌上,厉声道:“忒拢”窘筒惶“咽樾诺萆侠矗

    我叹息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支细长的铜管转交给旁边侍立卫兵。陈显动作麻利地除去管口泥封,抽出一卷书信哗地展开,扫得几行,神色渐渐凝重。看完后将纸卷丢给下首的戎族男子:“伏念军师看看!”

    我微微惊讶,这才恍然想到,伏念并非姓伏名念,却是戎族名字。北赵有将被俘的戎族人编入军中的传统,军中偶尔有一两个戎族人做下等将领并不奇怪,但眼前这个戎族男子竟然便是陈显军师,这倒真出乎我的意料了。

    当今北方中原有两大外患,西戎狄、东胡羯,都是以游牧为生的草原部族。他们精于骑射,来去如风,经常游弋于北方长城附近,骚扰边民抢掠财货,却又极难追击歼灭。不知是否巧合,这两大部族恰恰分别位于赵、魏两国北方,戎狄对北赵、胡羯对北魏,各占一边,却是商量好一般从来没有越界过。

    其中胡羯在北魏神武四年被江原一举挫败之后,便无力大举进犯中原,只剩下戎狄在北赵边境常年肆虐。而北赵的戎狄之患几乎全赖河西宇文氏一力抵挡,才没形成气候,因此北赵近五年来虽然频频失地,根基却还算稳固,再加上南越的间接援助,倒也没有乱了阵脚。

    如今戎狄人居然能在北赵军中担任重要职务,而且是在如此重要的咽喉要地,难道预示着北赵为了抵抗北魏,已经秘密与戎狄联合?如果真是那样,北魏胜负尚在其次,万一戎狄借机获取渔翁之利,侵入中原腹地,那便是整个华夏之邦的灾难了。

    想到此节,我不由暗暗心惊,陈熠若果真这般不顾一切,而北魏对此竟没有收到半点风声,岂非可怕之至?

    那叫伏念的戎族军师将战书拿在手中,赫然见到信尾鲜红的燕王印鉴,眼中立时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寒芒。然而将整封信读完后,他将书信放回陈显面前,目光一直冷冷盯着地面,却是沉默不语。

    陈显看他一眼,向旁边护卫喝道:“读!”

    那护卫拿起战书,双手展开,便是高声朗诵:“久闻将军英勇天下无匹,惜乎未及交锋,贵国三十余城已尽属我手。今余治军两万,欲与将军会于函谷之东,若将军侥幸得胜,情愿撤去弘农援军,城中粮草拱手相让,不知将军敢来否?”

    直到战书读完,多数将领还在瞪着护卫手中那一张信纸,有的脸色阴沉,有的却是面色微微红涨,厅堂中像闷了一口气,却谁都没有先开口。

    陈显捏着铜信管在矮几边缓缓敲点,突然将铜管重重一扭,沉声对我道:“不像他帐下文人口气,这是江原亲笔么?”

    我看着几乎被扭成麻花的铜管,静静道:“是燕王的意思,由下官代笔。”

    陈显目光疏忽一闪,冷笑几声:“讽刺辛辣,言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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