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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同为一国的统治者,但是他们面临的问题却大不相同,各有各的烦心事。万历皇帝面对的是庞大的国土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不同产生的差异,特别是江南等沿海地区已经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其经济利益、政治诉求和思想发展已经和以万历皇帝为代表的、适应以自给自足为表征的小农经济的封建统治颇有不同,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打破封建专制统治,适应新的生产力的发展才是正确的选择。而德川秀忠所面临的问题是刚刚结束类似中国东周时期的封建四方和战乱、刚刚统一的日本,百废待兴。他所需要的,不是打破封建专制统治的桎梏,相反是加强大一统的封建专制统治,以彻底打破贵族土地所有制,打破农民对于贵族的人身依附关系,逐步转变为以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为主的经济模式。而200多年的德川幕府封建专制统治,从始至终在强度上都没有超过中国,这也使得日本的资本主义转型,更加容易。因此,不同的历史阶段,对于属于上层建筑的统治方式有着不同的要求。封建专制统治也有其正确的时间和空间,不能一提封建专制统治就一棒子打死。在此时日本,封建专制统治正当其时。
在东方,代表封建专制统治思想极致的是朱子理学。藤原惺窝和林罗山都是朱子理学在日本的开创性人物。特别是林罗山,相比于藤原惺窝,更有政治抱负,立场更为鲜明。现在,让林罗山和我来讨论朱子理学,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虽然,王进贤明了德川秀忠的意图,对朱子理学大致的思想也有所了解,可是和专家探讨技术问题,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这回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王进贤又一次感到,自己其实也就只是拥有穿越的优势,真的生活在这个时代,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要想走向新时代有多么的困难。自己所嘲笑的万历皇帝、陈继儒、顾宪成、夏廷美等人,要在旧有的基础上走出一条新路是多么的不容易,即使是周道明、高汝见、齐仓、霍世刚、见江兰这些人,自己出生于这个时代就能比他们强吗?未必!
不过,既然德川秀忠希望我在学问上能帮他一把,不妨满足他的愿望。其实日本的朱子儒学的理论水平和日本的封建专制水平一样,都不高。一直停留在对历史的正邪分辨之上,其哲学水平和中国儒学的水平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所以和林罗山讨论一下历史就可以了。
日本天皇统治日本的正当性和理论依据来自在于神道理论,形成于上古种姓完成期。根据《古事记》等神话史书记载,天皇乃是太阳神天照大神的直系子孙,而且天照大神宣布过要让其子孙世世代代守护日本。随着武士阶级的上位,这种神道理论成为他们掌权的一大障碍。而林罗山的功绩之一,就是排斥或无视这种神秘主义观点,支持日本文化中国起源论。林罗山认为神武天皇不是什么太阳神之子,也只是普通一人,乃是上古一个酋长。天皇家通过多代奋斗征服了各地酋长统一日本,而且他们应该是吴泰伯的子孙。泰伯是周部落首领古公亶父的长子。他母亲名叫太姜,是有台氏之女,古公亶父的正妻,生太伯、仲雍和季历三个儿子。季历和他的儿子姬昌都很贤明,古公亶父因此有立季历为继承人的想法,以便传位给姬昌。太伯知道父亲古公亶父的心思,为了成全父亲,他于是便和二弟仲雍就逃奔到荆蛮之地,文身断发,以表示不可以继承君位,来避让季历。日本天皇一系乃是周泰伯之后一说在中日两国都流传甚广,林罗山以官方学者和理论大家的身份对此说法的支持,深得江户幕府的青睐。而且林罗山还不满足,在天皇一系乃吴泰伯这一说法之后,还准备了一个备用说法:天皇一系乃是夏少康之后。反正就不是神的子孙。王进贤想,如果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一来能和林罗山有共同语言,可以达到惺惺相惜之效果;二来,不仅仅是江户幕府,整个武士阶级都会对自己产生好感;三来,还可以满足王进贤自己大国沙文主义的劣根性:有人上赶着来当你孙子,老老实实做小学生,哪有不笑纳之理!反正上古的历史,可以自由发挥的地方多的很。
果然,王进贤和林罗山在大堂之上就日本文化中国起源论一唱一和,大放厥词,不亦乐乎,这架势根本就不把天皇放在眼里。
德川秀忠在一旁也很是高兴,看到讨论的差不多了,基本达到了他的目的,于是便终止了这次政治意味极浓的学术探讨。
眼见会面已接近尾声,王进贤突然道:“大将军,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德川秀忠:“有事请讲。”
王进贤:“我到贵国时日不长,却有幸娶了一位贵国的女子,乃是平户藩藩士田川七左卫门的女儿——名叫田川松。我希望将军能认田川松为义女,我愿意世世代代与德川家做生意。”
在封建时代,血缘关系是最为重要的关系,能和德川将军结成姻亲,对于巩固双方的关系大有裨益。特别是王进贤最后那一句“愿意世世代代与德川家做生意”,表明了王进贤对于德川家的专一,反正王进贤知道,德川幕府统治还要维系200多年,政治上风险不大,但是对于德川秀忠来说,听起来非常受用。但是他毕竟是个政治家,不是几句甜话就能忽悠的,他望向本多正纯,本多正纯不经意地眨了一下眼。
德川秀忠:“能和中华天朝来的使者缔结连理之好,也是我们德川家的荣幸。”
四、
黑暗之中,微风袭来,吹得烛火往来翕忽,映衬着人影闪动。
德川秀忠:“你觉得这个王进贤会是大明天子的使者吗?”
本多正纯:“我已经着人打探,这个人似乎的确是山东的官员——防汛营的把总,从官职的级别上来看,似乎并不是很高。但是他身后的一个随从,却似乎级别不低。至于他本人是否是大明天子的使者,就更加难于判断。不过,听说此人有呼风唤雨之能,曾经为唐土的皇帝表演过仙术,乃是皇帝信任的大法师。但是,从他的言语中分析:他经常使用‘我’,有时用‘大明’,却很少提到‘皇帝’,是否可以据此推测:这个人乃是山东省一个有实力的官员,和皇帝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受到皇帝的委托呢!”
德川秀忠:“嗯!有道理。那么,你认为该如何处理同他的关系呢!”
本多正纯:“我以为,即使此人不是大明皇帝亲遣的使者,也是有实力的地方官员。如果能通过他的渠道和中华实现正常的贸易往来,对我们也是十分有利的,况且他提出的条件还是可以接受的。如果能通过他的渠道和大明获得正式的外交关系,那就更好了。”
德川秀忠:“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就按照这个王进贤说的办吧。我觉得他说得关于贸易的事情都很不错啊!不知道他能不能和我们交易些铜,我们现在铸钱正需要呢!”
本多正纯:“我一定会为我们争取最大的利益!请将军阁下放心。”德川秀忠:“那么,就拜托了!”本多正纯:“不过将军阁下。”
德川秀忠:“嗯?还有什么事情吗?”
本多正纯:“关于王进贤所提出的在日本招募匠人的事情,我觉得不能全部答应。”
德川秀忠:“哦?为什么?说说你的道理吧。”
本多正纯:“我认为,现在我们虽然有和大明贸易的愿望,但是我们不能忘记,仅仅在20年前,我们还是刀兵相见的敌对国。大明国国土广阔,经济繁荣,人才济济。素有吞并海内的野心,正像这个王进贤所说,我们和大明只隔了一衣带水。王进贤身为武将,可以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乘船直达我长崎,如果他是带着大军前来呢?文永、弘安【1】的教训不可忘啊。”
德川秀忠考虑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是我疏忽了。对于出征朝鲜,我的父亲是一直不赞成的。不过你说的也很对,我们对于中华是不能不防的。像这个王进贤,对我们日本的情况非常了解,甚至知道刀狩令和一国一城令,也真是个人才啊!这样的人,如果是我们的敌人是非常可怕的。”
本多正纯:“中华一向以天朝上国自居,历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个王进贤倒是很特别。”
德川秀忠:“北边出了个建奴,他们也有烦心事啊!。就像王进贤所说,我们日本刚刚战乱结束。现在的目标应该是休养生息、固根培本,那些造铁炮的、造刀剑的、筑城的,一下子失去了家传的生意,生活没有着落,也着实影响国内的安定。特别是这些人,往往和南蛮教搅在一起,处理起来也很棘手,让这个王进贤带走也不是坏事。你觉得呢?”
本多正纯:“就像将军大人所说,造铁炮、刀剑、筑城,都是专业的匠人,一旦失去生活的依靠,流散在国内,是很大的隐患。但是他们所拥有的,都是有用的技术,一旦流入唐人手中,恐怕会于我不利。将军您看,是否可以这样处理,将我们收缴的一些刀枪、铁炮赠送与王进贤,以显示我们友好的诚意。城垒是防御性的建筑,如果他需要,相关匠人可以让他招募。至于刀剑、铁炮匠人,如果被他招去,会对我们形成威胁。从朝鲜战争的过程来看,国崩【2】是唐土比我们强;但是铁炮却是我们的好。因此,制造铁炮的铁匠我们应该有所保留,比如不允许他从国友村【3】招募铁匠,至于从根来众【4】、杂贺众【5】中流落的匠人,留在国内也是祸患,特别是其中信奉南蛮教的,绝不可以留在国内。南蛮物、南蛮学倒还都有可取的地方,唯独南蛮教,说什么所有人平等,最是恶毒。不管什么行业,都任其招募。您看如何呢?”
德川秀忠:“很好,就照你的意见办吧。”
【1】指元朝两次侵入日本的战役,即“文永之役”和“弘安之役"。
【2】国崩是日本人对火炮的叫法,其实当“国崩”这个词出现的时候日本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炮,所谓的“国崩”,不过是大火矢,而所谓的“大筒”不过是大口径火铣。
【3】近江国坂田郡村庄,今滋贺县长滨市国友町。1544年受足利义晴将军委托开始仿制铁炮,即火绳枪。后来,国友村受到织田信长的保护,开始为织田信长生产大量的高级铁炮,后来又替德川家康生产铁炮,伴随着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势力的成长,以及其他铁炮生产中心的覆灭,事实上成为当时日本铁炮制造的中心,拥有最高的水平。
【4】根来众(ねごろしゅう)为日本战国时代居住于纪伊国北部根来寺一带(现在和歌山县岩出市)的僧兵集团。与杂贺众相似,以铁炮为主要武装。
【5】杂贺众(さいかしゅう)是与根来众同样以铁炮为武器的佣兵集团,别称为杂贺党。在日本战国时代居住于纪州杂贺庄(现和歌山市杂贺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