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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寅时。
清晨,之惟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然而清醒之后,理智和经验便告诉他:这不是雷声,而是乌桓新一轮、亦可能是有史以来最猛烈的一轮进攻。因那是积蓄了仇恨、愤怒的蹄声,只为一个目的而来,只从一个方向而来——
他站起身来,拿过千里眼向前望去:北方的天空下,雪尘漫卷,天边黑压的一片,遮蔽了幽微的晨曦,潮水一样向灵水北门涌来。乌桓兵嚎叫着,和他们的马蹄声一样震动了四野。他注意到旁边的翻译变色,因问:“他们在喊什么?”
那翻译竟跪倒了:“王爷,我不敢……”
他敛眉:“说。”
那翻译方才战战兢兢的回答:“他们是说:得轩龙兰王,抽筋剥皮……火上烤……下油锅……碎尸万段……王爷,我实在翻不出了!”
之惟眉心反倒展开了,笑道:“又不是说你,你慌什么?”人都见兰王挑眉,勾勒出极冷峭的一笑:“有本事,他们就试试看!”说罢,便叫林云起:“你在此坐镇,我去北门看看。”
“王爷,您怎老抢在下的话呢?”十多天来的坚守,白胖幕僚竟瘦了一大圈,只是目光仍是那般悠然从容的,说道,“您从昨天到现在,才睡了两个时辰都不到,容林某先去看看敌情,您再休息会儿,等有需要了您再过去。”
“你不也是书生一个?有多大精力似的,还是我去吧。”之惟笑笑,便径自下了中楼。
十五天的苦守已足够消磨尽人的所有所谓羽扇纶巾、儒将风度,和每一个普通士兵一样,晨曦中向他们走来的兰王也是战袍染血,铠甲蒙尘,一双凤眸里满是血丝,左臂上还草草扎着条不及换药早就被血浸透了的布巾,每一个人都能从那脚步里看出和自己一样的虚浮、疲惫、饥饿,却也更看出和自己一样的决心——
宁死,而绝不后退!
大多数兵卒,尤其是后来加入军伍的胡人在之前从未见过兰王,只从少数汉人士兵那里听说了:他是前头战神的养子,武艺却并不高强——这两天也的确看出来了——他急了眼亲自上阵的几次,砍杀敌人的动作并不比一般的将官漂亮,倒和他们这些小兵一样常忘了招式,而更多靠力气;据说还很风流,这点倒是没看出来,都记得他和王妃极恩爱,那王妃也待人很好,人们虽嘴上没说什么,其实全城都记得她治好瘟疫的救命之恩;还有,就是有点傻气——不傻气怎能将这一座孤城守了整整十四个昼夜?这可不是听人家传说的,是他们自己看出来的——他们没读过什么书,更不知道所谓“向死而生”,只道明明这样一个不像王爷的王爷,却能让所有人都安心,即使很清楚最后改变不了的命运。
渐近的,是乌桓如江河怒吼的铁蹄,谁都知道那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杀戮。天边被马蹄带起的雪尘如同死亡张开的羽翼,却没有一个人想逃走——
因为那王爷已又如往常似的走到了最接近敌人的城墙边,和他们一样,噙着抹云淡风轻的笑,指指天边:“他们说要把我烧了烤了,咱们看看,谁烤了谁!”
众皆大笑,豪气干云。
兰王转过脸来,目光缓缓逡巡过城头上诸人,此刻城上,已是胡人兵卒多过汉人——自朔方带来的三万精兵,在惨烈的战斗中此际已损失大半。看到这些草成之兵如今成了守城主力,之惟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再无后备,而敌人,却愈加凶残暴虐。
只是,这些青年们的眼睛还是那么亮,血污、死亡没有使这些或黑或褐的瞳子变得消沉黯淡,反而,是必死的决心让它们闪亮如星辰。就凭这个,他知道,自己就是凭这个,固守了这座孤城将近半月!没有援兵、没有炮弹、没有粮草,甚至,没有希望,是这些人,用这样的目光、鲜血和生命陪他一起支撑起这座城池——
可是,还能这样再守下去吗?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城里还有多少活着的人,还剩下多少粮草,以及越来越杳不可及的援军……而敌方,孑利必是已下定了不攻下灵水绝不离开的决心,本就是以三倍的兵力围攻,而时间的优势亦不在守城的自己一方,对于没有后方的城池来说,失守是迟早的事情——敌众我寡,总有一天这里会被消耗殆尽,只要围困继续,哪怕敌方不再进攻,饥饿和疫病也会化身成他们的爪牙刨开啃开城墙,更何况这本就是一座大病初愈的小城。
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结局,更清楚自己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是要放弃,从不肯放弃,只是希望:坚持到最后一个人——这个人,只是自己。
于是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停住了,微笑着看向其中一名最高大壮实的胡族青年,问道:“你叫什么?”
“呼六浑!”
“已杀了多少贼兵?”
“回王爷!”他答得震天响,接下来却是一句,“没数过。”
兰王不由也笑:“那下头怎么记功?”笑完便问他:“好小子,愿不愿意作我的亲兵?”
因他不时亲身上阵,引得敌人重点攻击,由是兰王的亲兵成为战斗中损耗最大的部队之一,但却每次补员每次皆满。
“是,王爷!”这一次,胡族小子眼中满是惊喜,激动得声音都已变了,单膝跪地,“我必誓死保护王爷!”
“好,我信!”之惟淡淡一笑,“同时我也交给你一件与别人不同的任务:若我战死,护我尸身。”
“王爷……”众皆惊异,他觉眼里喉里都是热辣辣的,低吼道:“是!呼六浑必当尽心竭力,若王爷有不测,必送王爷归葬轩龙!”
“不。”却见之惟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也正是要难为你的地方:若我战死,你保存我尸骨,将其交给孑利。”见众人都目瞪口呆,便解释道:“那孑利心高气傲,数年间攒十万贼兵,从未尝败绩。观今之气象,他必是要以全部兵力尽攻此一门——听听他们在叫喊些什么——可见,他已将我视作毕生劲敌,不下此城不罢休,不擒我杀我不罢休。若城破,他必要寻我。我不愿被俘受辱,宁死于战场,则他不能亲手杀我,必心生愤懑,极可能下屠城之令。若真如此,便将我尸身与之,任其分裂,或能泄其怒火,救下几条无辜性命。”说完一拱手,“呼兄弟,这就托付与你了!”
呼六浑只得也抱拳还礼,重重的答了声:“是。”
四下宁静。
只有那雷声越来越近了。
兰王转过身去,宝剑出鞘,一道白虹劈裂那乌云密布,朗声道:“弟兄们,贼兵至矣——”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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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酉时。
一轮明月早早高悬垂柳枝头,淡淡银芒映得那银枝树挂如白玉妆成,柳下小径蜿蜒,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直延伸向后面的亭台楼阁,远远的,月光之下,粉墙覆雪,琼枝堆玉,遥看如画,近了闻到暗香浮动,原是疏影横斜,梅瓣点点。
往日极少来到的梅苑,今日见了这冰雪林、凌寒香,竟也能令人觉得亲切。抬头,恰是一轮明月,不该想偏又想起:那夜月清水浅,他曾许她来年“一枝春”。
十五的月亮今日分外圆,却不知那人于那孤城之中可有心有幸能共?
想着,已到了梅苑众建筑之下,抬头见月下幽幽匾额,上书两字:绿萼——正是之惟笔迹,原题的是沈妃居所,却不知那女子是否也将这两字拓成了谋反的罪证。想到此,断云不由一凛,拾级而上,没想迎面正撞见一人——
她差点没认出那雾鬓风鬟,素颜净面,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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