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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已有好些年没落过这么大的雪,天色阴霾,彤云四合,簌簌雪珠盲了眼似的直投进这圈圈套套的方寸之地,落个玉碎。
京郊天坛乃是同心圆样的格局,正应天圆地方之意,就连皇帝和亲贵们休息的殿宇也是一样,圆弧形的回廊上,二人迤逦行来,端地是团龙蟒袍亲王服色,只见左边一个英气勃勃,宽肩蜂腰,右边一个面色略深,斯文儒雅。偶然撞见的宫人都忙躬身行礼,闪到路边:“信王千岁,宁王千岁。”
左边的宁王之悦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信王之恺便瞥他一眼:“怎么,受凉了?”
“没事,二哥。”宁王满不在乎的回答,“约莫是昨晚上出去打猎,宿在山里冻着了。”
“瞧你这性子!这时候还出去打猎,让言官们知道了,又不知要怎样弹劾你。”
“弹劾我?有人压根连天坛都没来,躲在家里睡大觉,怎不见人弹劾?”
“你跟那个病鬼比?没的寒碜了自己。人家老七说是病得连床都起不来,再说了,有谁拿他当个王过?”
“哼,那我跟谁比?祭天大典又不是本王主持。”宁王冷笑,“我又不是那一身光鲜的太子爷,谁在意啊?”
信王修眉一挑:“待会儿你可得把这肚子牢骚都给我憋住咯!”
宁王哼一声:“你就不怕憋死本王?”
“憋死?呵呵。”信王瓜子脸上忽浮上丝神秘的微笑,“让你错过了昨晚上的新边报!现正有个撒出去的机会呢,你自己想清楚了:要,还是不要。”
“要!当然要!”宁王眼睛都亮了,“二哥,那头兵败了?”
“错。”信王冷笑,“看来是早几天的边报你也没看啊——胜了。”
“胜了?!就凭他之惟?”
“小声点!”信王转眸看看四下,又看看一脸失望的三弟,不禁摇头,“之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要是想出去,就得先给我憋住了。我保证你明天就能带兵。”
“是是是,好二哥,我都听你的!”宁王立时喜笑颜开,再不多言。
当二人不紧不慢的走到走廊尽头的冰湖之前时,面上已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天坛内建筑都秉具承天之意,此方人工开凿的湖水便是比拟日月相辉。此时不大水面已冻了个结实,二人便由宫人们搀扶牵引着缓缓走向湖中央的五角亭。只见亭内桌凳上皆铺了厚厚毛毡,东宫储君端坐当中,向他们遥遥举杯。
两人忙见礼:“殿下。”
“来来来,都坐,坐。”太子面上盛满亲厚笑意,示意二人在桌边坐了,“刚才一套大礼仪,教你们都站在雪里,真是辛苦二位兄弟了,喝杯酒暖暖身子。”
二人忙说“不敢”,同东宫一齐举杯,谦让着饮尽了,只听太子又道:“请二位来,一来是暖和暖和,观赏观赏雪景,二则是有些事情要与弟兄们商量。”
宁王嗯了一声,环顾四周,似不经意的问:“老四呢?”
“他那个多嘴多舌的,刚被我支去办事了,咱们商量咱们的。”太子细长眸里满是笑意,愈发显得和气可亲,“有些事教他知道了又要出去乱说——圣躬违和这样的事,怎能让他知道呢?”
其余二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父皇怎的了?”
太子皱眉:“今儿个一大早就被边报气晕了——乌桓兵围了朔方。”
“啊?”宁王感到信王在桌子下踢了自己一脚,忙压住了满腹言语。
储君见他不说,就自己不紧不慢的继续言道:“这也就算了,更可恨的是边报前脚到,言官们的折子后脚也到了,说得真是难听,也亏这些吃饱了饭没事做的酸儒们想得出来,说什么前次退敌是兰王中了敌人圈套,人孑利哪会蠢到去攻击他一座疫城?他根本是声东击西,目标在朔方。还有说得更难听的,说兰王上次根本就是假报军情以邀功,什么枭敌首三千,根本是用灵水城里病死的胡人人头充数!你们听听,这些还是人话吗?所以父皇翻了几份就暴跳如雷,当场就犯了心悸。”
“殿下如何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太子只当没听出问话人的试探,轻描淡写的回答:“郎溪刚才来过了,父皇着旨让我尽快解决边疆之事,堵住这些吠日狂犬的嘴巴。”
听闻内廷总管居然亲自出马,另二人心里都有了计较:圣上震怒肯定不假,但是否真被气晕却未见得,不然也不会还有精力和胆量让心腹内监出宫。此刻,竟是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老父的康健。
信王沉吟了下,终于开口:“不知殿下有何良策?”
“这里没外人,别老‘殿下’‘殿下’的,听着生分。”太子对信王笑笑,却转眸看向宁王,“带兵打仗我还真是不行,比三弟可是差得远了,正要听听这位当世战神的意见。”
战神二字顿时激得宁王全身一热,立即洒然道:“朔方城本来坚固得很,我当年去边关时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现在,听说冯啸把精锐都交给了之惟,城里只留了老弱病残,那可就难说了。”
太子点头不语,担忧之色流露分明。
宁王便看信王,得了首肯后,又道:“冯啸手里兵将号称十五万,其实狗屁!肯定没那么多,他不吃空额他是傻子!据我估计,最多也就六七万,现实打实的给了之惟三万,就剩了一半,人乌桓可是左右贤王尽出,号称十万,就算打个折扣,怎么也得有个五万人吧?啧啧,朔方这形势,臣弟还真是担心得很。”
太子闭眼,揉着眉心:“是啊,三弟说得极是。你们说这也真是怪啊,咱们轩龙自立国以来还真没出过一个让人放心的将才。你们说说:哪次进兵是能单靠这些人打赢的?都要我们这些凤子龙孙亲自上去流血拼命。”
这倒句句属实,闻言,宁王已再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哥,有什么您就吩咐吧!”
太子睁开了眼睛,狭长凤眸里满是惊喜感动:“三弟真有侠王风范!如此担当,不愧我慕容家子孙!好,我已从两大营里抽了火林军出来,请三弟率领,即刻便去西北解朔方之围。”
听闻火林军三字,余二人都是一震:这火林军不是别部,正是宁王母舅嫡系!当年神武洪武二将未出事时,便是带领了这一支队伍横扫流寇,以安内之能闻名朝野,故此部也可说是除却大将军王嫡系外,轩龙诸军中最具沙场经验最精悍的一支。但自二将落马后,这支军队就被拆得七零八碎,部分驻守极北疆界,部分则并入了卫戍京师的东西两大营,实力与前自不可同日耳语。
但此刻宁王一听能率旧部,已是欢喜得手都不知往哪里搁。“调火林军过去……”信王却犹豫了下,想了想,看向储君,找到个托辞,“关外那些北蛮子不会有什么动静吧?”
“二弟放心,北边太平得很,京师也太平得很。”东宫笑笑,眸光飘向亭外风雪,“西北方是我朝心头之患啊。”
“是啊,也不知之惟那头疫情控制得如何了?”信王急忙附和,小心翼翼的询问,“听说死了不少人?”
太子点点头,伸出手指比划了个数字,另两人忙配合的露出惊诧与不忍之色,只听信王叹道:“一座边城,兰王也是太过认真了。”
“是啊,他一个人在座疫城里耗着,真让人担心,要是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收拾?”储君跟着叹气,“三弟啊,你去了,正好劝劝他:快刀斩乱麻,自己赶快全身而退的要紧。为了那些胡人,他犯不着太辛苦自个儿。原先就是人乌桓管的地界,咱们干吗吃力不讨好?现在人家不是有什么孑利太子吗?让他治去。”
听太子提到之惟,宁王不由挑挑浓眉,问:“大哥,要是我带兵过去了,兰王与我意见相左,怎么办?我们俩可是一样的亲王品级。”
“三弟放心,你奉的可是谕令,是钦差皇子。”太子微笑着一字一语,满不在乎的安慰,“兰王不会不识大体的。”
宁信二王目光悄然交汇,对此言都只报以一笑,各有各的思量。
正在这时,却听一阵嘈杂传来,远远的,还在湖对岸就人未到声先到了——“大哥,你可偏心眼啊!怎么你们在这里舒舒服服喝酒,叫我去跑腿?”正是那以嗓门著称的老四廉王之慎,边嚷嚷边走进亭来,也不客气,当先自斟了杯酒喝了。
“都解决了?”太子不以为意,淡淡问道。
“解决了,不就几个嘴上没毛的小御史嘛?”廉王擦擦唇边酒,“都摁在门外广场上打屁股呢。”
听是廷杖言官,座上二人不由动容:“这是……?”
太子和和气气的看过来,解释道:“这是在给三弟扫除后顾之忧。领兵在外,最怕的就是这些言官不明实情就叽叽喳喳,正好父皇让我去堵堵他们的嘴,我就让老四去给他们点教训,看他们还敢再乱议军政!”
廉王也上来表功:“三哥,里头还有个想弹劾你昨儿个出猎的浑小子呢,我正好顺手一块给你收拾了,奏折在这里。”
宁王阴阳怪气的谢了一声,接过折子塞进袖里。
太子便笑道:“自己兄弟,就不必再客套啦。老三,这就回去准备准备,就在下面几天里挑个黄道吉日,我请了谕旨,为你送行。”
于是几人都站了起来,太子挽手要送出亭去,宁王固辞,才又返回座中。
雪又大了一些,像是道白色的帘幕遮蔽了四野,人都只看得到脚下这一小圈镜面似的雪白,一路无改,好似这茫茫永远也走不完。信王陪宁王小心翼翼的走在冰面上,宁王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二哥,要是……那头瘟疫真控制不住,怎办?”
“傻瓜,人只叫你带兵打仗,你管瘟疫干吗?”信王抬起头来,目光像似要穿越那风雪,但旁边的人看来却只看到他眼底映出无穷无尽的空白,修长眸子里忽然露出隐约的笑意,“你还没听明白人家的意思吗?灵水本来就不是咱们的,就算弃了、毁了又何妨呢?反正那些冤魂也找不上咱俩来。”
腊月初五,灵水大雪。
兰王冒雪扶乩问天,得神谕,颁令禁止使用城内水源,城中上至他本人下至牢中囚徒,皆由朔方运水统一补给,饮水皆需煮沸之后方可食用,除营中病患,人人皆有定量。三千羽林亲担运水之责,朔方北门因供饮水日夜不闭,灵水城内由是水源尚足,城中胡汉众人虽有疑惑,却皆未露不满。
同一天,兰王妃宣告玉佛寺中四十人痊愈,由医官一一亲送回家,并向其家人及四邻宣教防治之法。一时之间,人皆称颂。
腊月初六,雪后初晴。
乌桓左右贤王两部越过贺兰山脉,兵临朔方城下。
灵水的生命补给线自此中断。
布政使府内,兰王召集属下商议对策。众人皆建议立刻放弃灵水,回援朔方。两军里应外合,又携青龙铁骑,未必不可与乌桓一战,解我朝重镇被围之危急。兰王未置可否。
因并未刻意封锁,当天下午,断水的消息便传遍全城,有不明事理者前来府前质询,兰王亲自出府,保证城内储水仍够数日之用。人们看见他与自己一样干裂蜕皮的双唇,尽皆散去。
腊月初八,粥香飘满全城,更有花费重金自北九城购得的饮水送抵灵水,百姓由是皆感王恩。但亦有流言同时溢出,道这些饮水乃以天价购得,兰王一介皇室“远亲”,何来此千金巨资?
兰王本人对此却是无动于衷,任凭手下林云起绕着他唠唠叨叨:“王爷啊,我说您这是肉包子打狗吧,这钱您用在这些没良心的夷狄身上干吗?”原来,购水之资正是当初之惟坚决未肯动用的、林云起带来的二刘之贪污巨款。
之惟只是笑:“云起,你再说下去,可就连锅底都吃不上了。”
林云起无语,细心的墨生却看见兰王只吃了两口腊八粥,就放下了。
腊月十一,大寒,煞东。
一名传令兵自朔方冒死突破重围前来,带来顺德将军、西北宣抚使、朔方总兵冯啸口信:死守,勿援。然而随后,传令兵却对兰王及堂中一众来自朔方的将领们重重跪下了,言道:“朝廷已令宁王率神武旧部前来,名为解围,实来□□,恐对我们将军不利。另外,京中风传已久,道王爷拥兵自重,却不施援手,必定是在保存实力,另有图谋。”
众人闻言皆悚然动容,又一次纷纷进言要求回师朔方——一张大网已然撒开,若朔方当真失陷,只怕他们的将军要担的不单是兵败之罪,而兰王自身怕更不止要引袖手旁观之咎。
兰王却只淡然挑眉,反问:“本王只道奉的谕旨是来管灵水的,这里的事还没做完,我如何就能走?”
人皆不以为然:一座原本就不属于本朝的小城,和一座世代经营更是大将军王部发祥之地的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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