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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则抚着额头,终于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吃空额的“士兵”□□民女,却无法处置,为平民愤,只能用剩下的那个来顶罪,而可怜这顶罪的竟是个不满十二的孩子!
浊气难驱,扑面而来何止是这区区之地的腌臜腐臭,挥之不去又岂止是方寸此间的冤魂嗟叹?!小到这牢笼,大到那江山,又有哪一处不是人中饱私囊、排除异己的好舞台?!天地间,哪来猎猎长风散云雾?从来只有……惊风密雨折清莲……
火苗窜升,陡然一亮,引得他不由抬起眼来,一点微芒,似跳在人心上,似暖似惘,心里浮起一阵感叹:兴许就是这一点点光,让人即使看得再透彻也不肯轻易绝望……想着,之惟已放下手,负在身后,在旁人眼中转瞬间已又恢复了那风华内蕴的兰亲王,沉声问道:“那么,是谁教你们来找本王的?”
“这……”
“这时候还想瞒我?!若无人指使,就凭你张二虎能说出‘塞上无日月,神州有青天’,能知道抬出‘大将军王’?若是还想瞒我,休怪我立时治你们诽谤朝廷之罪!”
“不,小的们确不是有心要欺瞒王爷,而是我们真的不知道给我们出主意的人是谁!他也是蒙着面的,救了我们以后就叫我们拦王爷的轿子,还说要是王爷不答应帮我们伸冤,就搬出大将军王的名号来。”
“救了你们?也蒙面?”之惟挑眉,眸光一闪,“——路上有人追杀你们?”
“是的,王爷,小的们这一路到京城可说是九死一生,原本想着就是到京城找到那几个该偿命的家伙一刀结果了了事,却没想到,刚出了朔方城就被人追杀。我们原本十来个弟兄,到京城时就只剩下我们三个,要不是路上不时有人暗中相救,我们仨只怕也早见了阎王了。”
之惟沉吟,良久不语。
跪着的人顺着他凝注的视线望去,只见墙角密结的蛛网在火光中闪烁着诡谲的银光。
“王爷……”终于,张二虎忍不住道。
之惟回眸。
“王爷,您……您会帮我们伸冤的,是吧?”
之惟苦笑了下,随即修眉一扬:“你可知道这要多大的代价?”
三个当兵的都露出豪迈一笑:“小的们的性命随便拿。”
之惟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出了牢房。
张二虎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呵呵笑了起来,对身后的两人道:“弟兄们,准备好了吗?”
走到通道尽头的之惟忽然听见身后重物扑地的声音,脚步一顿,但他没有回头,只微微抬起了下颌,然后又径直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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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城南好风月,一条章台路上处处灯红酒绿莺声燕语,此时正是夜幕初降,华灯初上,媚影妖红之间晃动着无数衣冠楚楚的人影。
墨景纯厌恶的紧皱了眉头,一向最讨厌奢侈浮糜,若不是为护主,他只怕一辈子也不会踏进这糜烂之地。此地便是胭脂楼,城南历史最久也最奢靡的销金窟。头顶上那高照的红灯里燃的仿佛是沉了年的媚,眼前这漆了红的客房的门仿佛浸了入了骨的酥,想到此,他连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却见兰王给他递了个眼色。
他只得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门内却与门外仿佛是两重世界,只见一人端坐,正仰着脸将酒往嘴里倒,条条水流沿着他刀刻般的下巴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他的一身劲装之上。
“是……”一见此人,墨景纯吃了一惊。
那人闻声回转,一双鹰眸熠熠生辉,一室浮华立时为他豪迈尽扫,只见他目光炯炯的望向之惟,站起身来:“世子。”
之惟身体微震,随即微笑:“好久不见了,阿纶。”
“啊,看末将这张嘴——该是兰王千岁。”被称作“阿纶”的人却垂下了头去,恭敬的让到一边,“王爷请上座。”
之惟坐下,抬头看向仍站着的人:“你也坐吧,既敢约我到这种地方来,又还要闹什么生分?”
“是,王爷。呵呵,王爷您也知道,不比当年小时候不懂事老是没大没小的,现在冯纶哪还敢放肆?”原来此人正是大将军冯啸之子、现任朔方副将的冯纶,他父亲是老兰王的长随,他自然也就从小长随还是世子的之惟左右,可说是之惟儿时王府内最好的玩伴。
之惟没接他话茬,随意打量着房间陈设,淡声笑道:“你还真是会挑地方,怎么,刚从塞上回来就想看美人歌舞了?”
“王爷见笑,怎及王爷倜傥潇洒,冯纶此次进京哪有心思看美人?”
侍立一旁的墨景纯看见之惟垂睫,抬手将一个杯子拿到了自己面前,一面道:“怎么?”
“王爷想必也知道了朔方民乱的事。”
“民乱?”之惟放下了杯子,抬起眼来,“我不知道。”
冯纶看他神情茫然不似作伪,不由疑惑:“因一件军士酒后闹事的案子,朔方城百姓围攻军营——此事,王爷不知?”
“你们上折子了?”之惟努力回想着朝上情形。
“折子上就是这样写的。”
之惟看着他:“可我知道的,却不是折子上的。”
冯纶很快明白了折子的去向,冷笑:“看来这份折子是白上了。皇上只怕也没见到吧?”
之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给自己和冯纶都满上了酒杯,问道:“阿纶,朔方那头究竟怎样了?”
“王爷问的是哪一头——军,还是民?”
之惟端起了酒杯,苦笑了下:“我问阿纶你和你的父亲,你们怎样?”
“不好。很不好。”见之惟递来酒杯,冯纶竟也不推辞,接过来一饮而尽,“我爹他这几年头发全白了,家里能卖的值钱东西也都卖了。不信您瞧瞧,瞧瞧我这里头——”说着,他扯开了自己的外袍,昏黄的灯光下也能清楚的看到堂堂二品副将身上的补丁落补丁。
“那钱呢?”一边的墨景纯只觉自己眼眶一痛,脱口而出。
“钱?问得好!”冯纶看他一眼,又看向之惟,“连我都不记得我们已经多久没拿到过充足的饷银了:要百万,给五十;要五十,给二十,有时候甚至索性连一文都没有!”
“所以你们就吃空额?”之惟结了眉心。
“吃空额?”冯纶却笑了起来,“王爷啊,你可知道,现在前方的战士已经饿了多久的肚子?前几年,城里的将官就已经把家里的东西都当完了,可还是填不饱这几万人的肚子。不瞒您说,逃兵越来越多,抓回来要按军法处置,可最后往往是行刑的和犯事的一起抱头痛哭,上去呵斥去拉,那嶙峋的骨头戳出来扎得你肉疼啊!不吃空额怎么办?谁能拿五万人的粮饷填饱十万人的肚子?!只能开口要二十万,兴许还能拿到个七八万来,上了战场,也不至于让将士们都饿着肚子流血……”笑到最后,声音已变成了嘶哑的抽噎。
之惟站起身来,转过脸去,头顶一盏宫灯,流苏如泪垂。
“王爷,张二虎几个拦您大驾的事,我听说了,您也别怪那些闹事的兵士,出来当兵就是为了点饷银,谁知道为国出生入死还要受这样的窝囊气。”
只听背着身的之惟问:“那这次出兵呢?”
“出不动。”冯纶摇头。听见之惟长声叹息:“粮饷……不够?”
“不,是一文没有。”
“那你此来是催饷?”
冯纶轻笑:“也许。”
之惟转身,沉声道:“你可知你若将事情闹上朝堂,会有怎样的后果?”
冯纶点头:“爹和我早说明白了:我要饷,朝廷则必先追究我父子治军不严、纵兵闹事之罪,虽然我们也早上了折子解释,但这折子看来也是凶多吉少……更何况张二虎几个已经把事情闹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弄得满城风雨。纸终究包不住火。我向皇上请罪便是了。”
“阿纶……”
儿时的称呼在耳边,童年的伙伴在眼前,那时的岁月却早千唤无一回,彼此眼中都只映出现下改变了的对方——
只听之惟道:“你爹这是丢卒保车。”
冯纶震了下,随即又露出笑容:“世子,这是迫不得已。”
“你回去!”之惟走到他面前,“在人发现你来京之前,立刻回去!”
“不!”
“回去!”
“不!”
“王爷——”墨景纯惊呼出声,还未及阻止,便见那喜怒向不形于色的王爷竟一把提起了对方的前襟,喝道:“你听见没有?给我回去!”
冯纶也反扣住他手:“世子是怕吗?怕那些暗流?但我不怕,我们大将军王一手带出来的人都不怕!”
“不许提我父王!”之惟像被人当胸捣了一拳,喘着气道,“若他在,也不会允许你们把数万将士都引进漩涡里!”
“是吗?世子。但我更知道,若他老人家在,绝不会看着数万将士活活饿死,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整死!”
闻言,之惟颓然松了手:“阿纶啊,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冯纶不敢要世子怎样,只是帐下十万将士想念大将军王,也想念世子。”
读懂他言下之意,之惟冷笑起来:“呵,要么你来,要么我去,是不是?”
“这次出征,若世子肯亲掌三军,重振当年大将军王雄风,则全军将士感激涕零。”冯纶急切的说。
之惟抬眸,墨玉瞳中泛起一层淡薄的水光,笑得轻,笑得浅:“你们凭什么这么肯定:我去了,就有饷?难道我是金铸的不成?”
似也被这直接的言语刺痛,冯纶犹豫了下,垂首回答:“王爷出兵,圣上自会体恤,粮饷自然能及时拨给。”
“就这些?”
冯纶微抬睫,触到对面湛亮的目光——“现今哪个王爷不是皇子?谁不比我这‘远亲’强?”
“不,王爷!”
“又叫我王爷了?”之惟仍在笑。
一笑之间,冯纶觉得心像被巨石碾过,童年过往终于碎成齑粉,咬着牙,半晌才抬头面对这曾经亦主亦友的人,一字一句道:“听说王爷手上的确握有重金。”
“什么?!”之惟惊异到不怒反笑,举眸却见非但是冯纶,就连墨景纯也是神色怪异,似乎并不惊讶。疑惑之下,心念电转,激灵处,墨上昙花陡然开在心头,忽然明白了什么,喉中一阵似血似气,口中一时又酸又苦:好一个旧地重游,好一个旧时好友,这般精心布置、密密匝匝,谁料到自己最怀念的过往竟能被别人搓成了圈套的索绳?!
“呵呵……”放任自己轻嘲自己最后一次,笑罢,之惟缓缓的坐了下来,慢慢的喝下那杯酒去,然后轻拭了唇角。等广袖放下,那唇角又恢复了以往清远的笑容,只见他略挑了秀雅的眉峰,淡淡笑道:“那小王就听听小王这重金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