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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在此之前,我会带领角宫部下全力追查无名,与后山的羽公子、我们未来的执刃里应外合,共同守卫宫门安全。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对吧?”
见他话中并没有暗含他意,一脸正色,宫子羽只能点头:“对。但是角公子给我闯关设下了时限,那你这次查案最好也能设下,否则无名一日不除,宫门上下都不得安宁……”
“十天。”宫尚角胸有成竹。
宫子羽有些意外地看向宫尚角,十天之内找出无名?
“十日为限,我必能查清无名身份。”宫尚角用坚定的口吻承诺,“如若失败,那以后角宫上下皆听从执刃命令。但十日内,我若破了无锋之谋,而宫子羽依然没有突破第一关试炼,那我希望宫门上下所有族人一起在我和宫子羽之间重选执刃。就像长老所言,宫门族人利益高于一切。执刃之位,能者居之。”
他抛出了交换的条件,雪长老还是迟疑:“可是宫家门规从来没有重选执刃一说……”
“宫门祖训既然可以为了宫子羽而改,那么,也就可以为我宫尚角而破!”宫尚角面色冷凝,言辞间隐隐有威慑之意,不容人置喙,“如若长老们厚此薄彼,执意偏心,那我离开宫门便是。江湖之大,自有我宫尚角容身之隅。”
一句话,语调不轻不重,但他人若是再反对,显然就是担了偏心的罪名。
宫远徵也朝两位长老行礼,附和道:“我还未满二十,不及弱冠,本也是没有资格争选执刃。但宫门规矩可以为宫子羽而改,那也可以为我宫远徵而破。但按照长老所言,一切以宫门族人利益为先,那尚角哥哥早已通过试炼,如果又能在十日之内清理无锋,那我肯定支持尚角哥哥。我绝不会与他争抢,人活着毕竟还是要些脸面,我知道我不配。”
话音未落,议事厅的门突然打开了。
议事厅门外,两排侍卫站立两侧,月公子清俊的身影出现在庭外。他在冷清的月光下,缓缓走进了厅内。一双眼睛带着怆然,如月如雾,又透着空灵和一丝悲悯。
宫远徵面露疑色,宫子羽也有些惊讶,淡定的只有宫尚角。
雪长老见道来人,表情戚戚,叹息着对月公子说:“事出突然,只能一切从简了。”
议事厅还充斥着血腥之气,这里是月长老遇害之地,月公子的眸沉着,一派怅然之意,然后他静默着点了点头。
宫远徵好奇地小声问:“哥,此人是谁?”
雪长老缓缓开口解释:“几位宫主都着实年轻,长老更迭应该是初见。”
花长老宣布:“月长老亡故,按照宫门规矩,由月氏族人继承长老之位。”
众人注视着眼前这位新任的月长老,虽然这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他整个人也透着温润如月的气质,但当他的眼睛凛然地扫过厅内的诸人时,包括宫子羽和宫尚角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威严冷厉之气。
宫子羽不禁张嘴:“啊……月公子。”
月下长廊,宫尚角和宫远徵走在回角宫的路上。
宫远徵想起刚才那一幕,忍不住问:“那个月公子看着也大不了我几岁,居然就当上了长老!执刃都有年龄限制,长老就没有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是你必须敬重之人。”
宫远徵耸了耸肩。
这时,前方一个提着灯笼的人影出现,款步而来。
宫远徵眯着眼,看清来人后,放下按在腰间暗器袋上的手,微妙地说:“雾姬夫人,真是稀客。”
他与宫尚角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雾姬夫人为何深夜前来。
雾姬夫人走到他们面前,止住步子。
宫尚角虽心明如镜,但在对方还未开口前,他不露声色,只是提醒:“宫门刚出意外,夜里已经全山戒严,雾姬夫人若是没事,还是不要——”
雾姬夫人低声开门见山道:“宫子羽的身世,我记起来了。”
说是“记起”,实为倒戈。
果然……宫尚角不易察觉地勾起嘴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夜露霜降,屋外寒冷,请雾姬夫人随我回角宫详谈吧。”
雾姬夫人却摆手:“耳目众多,人言碎杂,我随公子走走就好。”
宫尚角会意:“那我送雾姬夫人回羽宫。”
说完,宫尚角转了个方向,三人缓步在夜色里并行。
廊亭曲径,夜深空寂,方圆几里无人。
雾姬夫人提着灯,映出脚下斜长的影子,她回过神来,语调轻缓:“每位夫人从怀胎至产子,都会从医馆调配专属大夫全程看护,医馆也会留有档案记录。”
事关宫子羽的身世,这一点,宫远徵早就调查过。
他道:“兰夫人的医案我早就看过,上面清楚记载了早产。”
雾姬夫人却轻笑,低头不语。
宫尚角眯起眼,立即反应过来:“医书是假?”
“医书是真,但老执刃偷天换日,改了几页。”
早产不能说明什么,被换掉的那几页才是最关键的证明。
宫尚角异样地抬眸:“我明白了。那几页应该在雾姬夫人手上吧?”
雾姬夫人心口微跳,她只说一半,对方就猜到了关窍,于是点头:“角公子聪明。”
“但我想,雾姬夫人肯定不会轻易给我。”宫尚角重新目视前方,语气冷了几度。
宫远徵的手放到暗器囊袋上:“我自有办法让她交出来。”
“宫远徵精通毒药,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害怕的……”说着害怕,雾姬夫人脸上却露着毫不畏惧的神色,“我作为死去执刃的侧室,本就只算是半个宫家人,我的命,不值钱。但要凿实宫子羽的血脉身份,光凭几页旧纸,恐怕不够。到时候我如果能做人证,医案做物证,定能助角公子成事。”
这一点与宫尚角不谋而合。见雾姬夫人表明了态度,宫尚角恭敬道:“远徵弟弟少年顽劣,不懂礼数,雾姬夫人不要介意。你突然记起过往,自然是好,只是我很好奇何事让你改了心意,毕竟你待子羽亲如己出。”
虽为继母,但雾姬夫人这么多年从无错漏,对宫子羽亦是真心相待,除非诱惑足够大,才能与这么多年的感情相抗衡。难道宫门女人一心为了自由,能做出任何事?
宫尚角不免怀疑,心里多了几分探究。
雾姬夫人看着天边的月色,天地宽大,衬得她的身影渺小、孑然。
她幽幽叹气,目光还在远处:“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久到已经厌倦了这里的一切。老执刃身故,宫门又逢多事之秋,待在这里只有日夜惶恐,我想远离腥风血雨,在世间找个安宁之地度此余生。”
她说得辛酸而坚定。眼前露出羽宫的门廊,她停下脚步,转身欲把手上的铜灯递给宫尚角,宫远徵却抢先一步接过了。
雾姬夫人看着宫尚角,目光里充满深意:“前方就是羽宫范围了,角公子留步吧。夜路曲折,角公子,不要走错路才好……”
说完,雾姬夫人转身隐进夜色之中。
宫远徵明白雾姬夫人的事哥哥自有主张,他唯独担心另外一件事。
“哥,你说十日之内查出无锋细作,有把握吗?你打算怎么办?”
宫尚角默而不语,十天期短,但他有把握,就是不知道宫子羽有没有把握。
角宫,一灯如豆。
宫尚角坐在桌前,正细细翻看着宫门的管事名册,选出其中身居高位者,一一细查他们能否轻易接近月长老、有无可疑之处。他眉头紧锁,狭长的目光笼罩在阴影里。
夜已深,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上官浅推开门,一缕幽香随着夜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她端着茶,走到宫尚角桌边,把茶放下的时候,斜眼看了一眼宫尚角手中的名册。
察觉动静,宫尚角不动声色地把名册合上了,上官浅识趣地悄悄地退到一边。
宫尚角喝了口茶,没有抬头:“有事?”
“没有。”
“但我有。”
很明显的赶客之意,通常这种时候,谁都不敢再打扰,可上官浅还是不走。宫尚角失去耐性之余,竟莫名多了几分好奇。他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抬起眼睛打量。
上官浅壮起胆子,眼神闪烁:“我想陪着公子,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吩咐我去做。”
宫尚角不为所动,低头拿起毛笔,但到底没下逐客令。
见状,上官浅心里一喜,兀自走上前给宫尚角磨墨。她掏出一个小瓶,从瓶里滴了几滴精油到砚里,随着研磨,香味从墨里晕染开来。
宫尚角闻到味道:“月桂?”
上官浅观察入微,细声细气地说:“嗯……我看公子爱在房间里点月桂熏香,就去药房领了些月桂花叶,熬制了精油。我爹爹是文官,总爱在墨里加入上官家特殊调配的香味,用来辨别文书的真伪。所以我想着也帮公子加一些,可能没什么功用,但公子闻着心神愉悦,清净思绪,也是好的。”
她善解人意,见微知著,巧妙地在细枝末节处下功夫,语气乖巧而不邀功,让人很难拒绝。
宫尚角执笔安静了一阵,不知在想什么,然后笔锋蘸了墨,算是默认了她的做法。
隔了片刻,他低声问:“你可知道我为何喜欢月桂?”
“教我礼乐的先生也曾教我辨识花草、粗通药理。他说,月桂是一种既恐怖又有魅力的植物,它代表的花意是蛊惑。”
上官浅抬起眼睛,笑得旖旎,仿若蛊惑。
宫尚角看着那张水光潋滟的脸,顿了一下,用笔在名册上写画起来:“世人常将桂树和月桂弄混,桂花的花意是蛊惑,而月桂代表的是胜利。”
上官浅俯了俯身:“啊?小女不才,让大人见笑了。”
“月桂一直是传说中的长生之药,月中至宝,难以摘折,如果有幸可以寻到吴刚在广寒宫种下的月桂新枝,不管挂上何物,铜钱也好,金玉玛瑙也罢,都可以无限摘采,富裕满盆。能够折到月桂新枝,绝非易事。所以世人把才子中举称为折桂。而西北方的一些蛮族则会把月桂花枝编织成环,做成头冠,送给凯旋的将军。所以月桂代表着胜利。”
所以他才喜月桂。
至高无上,势不可挡,如同月桂赋予的胜利的力量。
宫尚角难得与她多说了几句,他眼中的光亮了一些,只是仍如寂月般幽冷。上官浅对着这张冷冰冰的脸,却眉开眼笑起来。
他一向心思难测,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宫尚角第一次向她袒露喜好。
“那看来我是误打误撞了……”
“我还以为上官姑娘只会做饭种花,没想到也精通文墨。”
上官浅磨墨的动作顿了一下。
“厨房之事,你不用费心了,按照我以前的习惯来就好。”宫尚角转向她,“待在厨房,对你来说,有些委屈。”
“公子若是不喜欢鸡鱼,我可以换些别的……”
“我确实不喜欢。我不喜欢鸡鱼,也不喜欢满院子的花草。”
上官浅有些局促:“那公子为何任由我……”
宫尚角放下笔,无论是她对下人宽容还是极力做好女主人的分内之事,他早已看穿一切:“你初到角宫,急于建立威信,我自是不便驳了你的面子,你是我亲自指选的新娘、未来角宫的夫人。但是,我希望你懂分寸、知进退、远是非。”
上官浅抿嘴:“……什么都逃不过公子的眼睛。”
“嗯,你说得没错。”宫尚角话锋一变,“你方才是不是去了羽宫?”
不知是有人通报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上官浅被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有些愣住了,但她很快调整好了表情,不露痕迹地道:“云姐姐之前说要教我几个女红图案,我学了几种,正想给公子看看喜欢哪个……”说着就从衣襟里掏出几张刺绣图案,正是在云为衫房中拿到的那几张,她笑得滴水不漏。
“不必看了,你先休息吧。”宫尚角挥手。
上官浅低头退下,语气谦逊:“是。”
窗外花叶婆娑,暗香充盈,宫尚角又突然叫住她:“你在院里只种杜鹃,不种其他花草,你可知道杜鹃的花意?”
上官浅脸红,轻声回答:“知道。”
那日她在庭院指挥着仆人种花,那些仆人也感到奇怪。
一个侍女问她:“上官姑娘为何只选杜鹃呢?”
“因为杜鹃的花意代表的是‘永远属于你’。”
“哎呀,姑娘心思真细啊,好浪漫,但愿角公子能懂姑娘的心意。”
上官浅面红羞涩:“宫二先生满腹诗书,必然能懂。”
永远属于你,即为忠诚。
宫尚角看着眼前勇敢、坦然和自己对视的上官浅,突然改变了主意。
“一会儿再走,帮我再多磨一些墨。”
后山,祠堂。
大殿前方整齐地列着一排排灵位,供台上点着香,悬挂的香圈燃了一节又一节,香灰的余烬让空气中尽是肃穆和悲戚的味道。
尘埃未定,但逝者已矣,总要入土为安。
侍卫和仆人捧着蜡烛等祭物和一块崭新的灵牌,穿过祠堂大门,朝里走去。
“将月长老的灵位放进宫门祠堂。”
月公子低语着,看着远山夜色,目光凝重。
“山雾流动,冬日更深了。”
雪宫的庭院内,石台上,茶香四溢,因着风雪太大,茶水不一会儿就冷了。
雪重子和雪公子面对而坐,雪公子的指尖触到正在冷却的余温。
“山雪厚实,冬日更深了。”
雪重子问:“你在等他吗?”
“我觉得他一定会回来。”
雪重子没说话,目光看着前山的方向,飞鸟眠空,尽是连一丝生机都没有了。
羽宫里,让后山人心惦记的宫子羽此刻正在他的房内,灯火彻夜通明。
房门打开,有下人不停提着木桶进进出出,木桶里装着水和冰,下人们不断把冰倒进房间内放置的大浴盆内。
四周的温度在夜里骤降,宫子羽缩了缩脖子,裹紧衣服,继续和金繁交谈。
说起月长老一事,宫子羽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信有那么多无锋细作。”
金繁思考片刻:“但令牌不假,也有血字为证,贾管事也确实死了。”
死了贾管事一个无锋,又出来一个“无名”,这不正是说明宫门内部至少有两个无锋?
宫子羽却不这样认为:“金繁,假如你我皆为无锋细作,好不容易混进了宫门,潜伏多年,难道我们不应该好好隐藏自己,互相包庇、彼此掩护吗?怎么可能杀了人还堂而皇之地写下血字,昭告众人?”
宫子羽深思一层,怎么想都说不过去。
金繁疑惑:“那他的目的是?”
“威慑。”宫子羽幽幽地丢下两个字。
“威慑?”
“让我们害怕,让宫门自乱阵脚。父亲曾经对我说过,有时候虚张声势、擂鼓击锤、策马扬尘只是为了让敌军感觉声势浩大而已……”
“你的意思是?”
宫子羽轻抚下巴,他意有所指:“我感觉,其实对方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但对方想让我认为有很多人。你仔细想想,是谁第一个强调无锋间谍不止一个人?”
是宫尚角。他当时的说辞是“谁说宫门只能有一个无锋间谍”。
金繁从善如流:“宫尚角?”
“没错。”
说完,宫子羽警惕地看了看进进出出的下人,然后对他们说:“差不多了,你们先下去吧。”
众仆人行礼告退。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宫子羽又道:“他就是故意虚张声势,混淆视听,把贾管事的事情掩盖过去,顺便制造强敌压境的紧张气氛,让宫门内部动荡……”
金繁问:“他想干吗?”
“他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你还不知道他想干吗?他想重新选执刃啊!”
宫尚角想当执刃,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金繁沉吟一会儿,说:“但他也不至于疯狂到为了当执刃而杀长老吧?”
宫子羽“嗯”了一声,似乎无法反驳。毕竟他也不相信宫尚角狼子野心到这种程度,他的目光暗淡下去。
金繁看他伤神,讨论无果,于是换了话题:“对了,你让下人弄这么多冰来是要做什么?”
宫子羽伸手探了一下桶里的水温,冻得他指尖瞬间苍白。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第一域试炼的雪家刀法被放置在寒冰莲池的最下面……”用余光瞟了一眼金繁,看见他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宫子羽撇撇嘴,“你别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正好要问你——”
不管他要问什么,也不管他要冰块来做什么,金繁连忙站起来,打断他:“不行不行,我不能违背誓言,而且闯关试炼本就需要执刃你自己独立完成!”
宫子羽怒骂:“你个狗!”
金繁抱拳:“告辞!”
说完,金繁脚底抹油,大步离开。但他到门口的时候,还是不忍心,于是别扭地丢下一句话:“我要是你,我就去问云为衫。”
等云为衫进宫子羽房间的时候,宫子羽把金繁的话跟她说。
“问我?”云为衫也有些云里雾里,把手上的姜汤放到宫子羽面前的书案上。
宫子羽抱臂:“是啊,我被金繁搞得莫名其妙。”
金繁要他问云为衫什么?
云为衫低头沉思,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只告诉了我第一关考的是内力,其他就没了。”
“内力?”
“嗯。他暗示得很明显了。”
那日她用点头或摇头的方式套出了金繁的话。
金繁不仅驱动内力暗示了她,还在她询问是不是考验内力的时候猛地点头。
这说明第一关试炼考验的正是内力无疑。
她说得明白,但宫子羽还是不得要领:“但那个寒冰莲池怎么看都像是在考验水性啊……”
“既然闯关试炼是为选拔继承人而设,那考验水性不太合理吧……”总不能要求宫门执刃水性要好。
宫子羽挠挠头:“对哦……”
他叹了口气,索性先不去想,然后看着面前的汤药:“这是什么?”
“我方才去医馆抓药,想起羽公子在雪宫应该也受了风寒,所以让医馆的大夫帮忙配了副暖身的姜草药茶,公子趁热喝了吧。”
宫子羽第一反应不是她给自己汤药,而是她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去医馆抓药?身体不舒服吗?”
半个时辰前,云为衫去医馆拿药,医馆的大夫看了她的药方,忍不住提醒:“云姑娘,这几味药可都是大寒之物啊,你虽说虚火燥热,但也切记不要多吃……”
云为衫满额头都是汗珠,抬手擦了擦汗,忍着腹部里灼烧的痛苦,点头:“多谢大夫。”
然而她不是一般的虚火旺盛,而是体内的半月之蝇正在发作,需要大寒药物镇压、缓解。
云为衫回过神来,找了个借口:“最近虚火燥热,问大夫配些降火气的凉茶。”
“是在为我担忧、焦虑吗?”宫子羽看她一脸担忧,许是为了自己的事,忍不住挑了挑眉。
云为衫没理会他,看了一眼房间中央的浴桶,里面的冰还未融化,看上去彻骨地冷。
“方才看到下人往屋里送冰,说是公子要练功?”
想来是要用冰水模拟寒冰莲池,找到潜入水中的方法要领。
宫子羽叹了口气,说:“别提了。”
云为衫关切地道:“公子闯关心切,我能理解,但也别操之过急,身体吃不消的。”
“放心,我没事。”
“那我下去了。公子记得把药喝了。”
见她这么快要走,宫子羽张嘴把人叫住:“阿云,你不多待一会儿啊?”
“阿云……”
这是云为衫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叫自己的名字,有些羞赧,又有些茫然地抬眸看他。
宫子羽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竟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讨赏似的问她:“不好听吗?”
“像个小猫的名字。”
宫子羽温柔地笑了,看来她不是不喜欢,便嘴里碎碎念起来:“小猫多可爱啊。阿云……阿云……嘿嘿,喜欢。”
云为衫怔了怔:“喜欢什么?”
“喜欢阿云。”宫子羽不知不觉地就接了话,很快一脸通红,然后低头闷声喝药,补充道,“……这个名字。”
药入口清苦,心里却一阵微甜。
角宫,上官浅房间悄无声息,看似已经沉沉睡去。
然而她此刻坐在窗前,窗户大开,寒风吹进来,她却浑身燥热,只穿着单薄的水衣。
夜风往里灌,她身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滑落,眉头紧锁,那汗水连风都吹不干。
上官浅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运功……不要运功……”
云为衫回到了自己房间,房门缓缓合上。
她把手上的那碗大寒汤药喝下去,然后坐到床上,闭上眼睛运功。
很快,她的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水。
心绪杂乱无章,难以凝神。
她想起在无锋训练室寒鸦肆说的话。
“如果灼烧之苦太过折磨……可以用这几味药煎煮成茶,服下后练功运气。你的内功心法‘云锦心经’本是一种自噬性很强的极阴心法,运转内力就会让身体发寒,但是却恰好能够对抗半月之蝇带来的灼烧之苦……”
本意是用极阴心法运功压制体内灼热,下一秒,云为衫却突然睁开眼:“我想到了!”
与此同时,宫子羽房间里,他整个人哆嗦着泡进半人高的浴桶。
牙关因为寒冷而下意识咬紧,碰到冰水的瞬间,全身肌肉骤缩,但他还是强忍着,一闭眼,屏住呼吸,把整个人沉到漂满冰块的水里去。
耳道里灌满了水,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一些嘈杂回荡的噪音。
皮肤发木,脊背像电流蹿过,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四肢早就冻僵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爹……爹……别再逼我下水了……水里冷……水里冷……不要!!”
宫子羽在床铺上如噩梦般惊醒,梦里是他父亲逼他练功的场景。清醒过来后,他盯着床顶愣神几许。身下的床铺柔软、温暖,让他冷彻骨髓的身体恢复了不少。
很显然,他已经不在那水桶里了。
怎么回事?他正疑惑着,云为衫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公子。”
宫子羽转头看去,云为衫正坐在自己床边,握着他的手,手掌包裹着他的,细细地焐热。
他注意到自己身上被人盖了层层棉被,手下是软和的指尖,细腻、温暖,让他几乎失去直觉的手掌感受到了传导过来的温度。
“我睡着了?”
他不是在水里练功吗?
云为衫带着一丝责备的眼神回道:“你是冻晕过去了。都叫你不要逞强、不要心急,结果你还是胡来。要不是我半夜里赶过来,没准你就在那个冰桶里冻死了。”
宫子羽直起身,倚靠在床头,心里有些感动,他的手心越来越热,身上也终于缓过劲来了,他下意识贪婪地握紧云为衫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样烫?”
见他面色好转,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苍白无血色,云为衫缩回了自己的手:“我自小就有个外号叫‘小火炉’。”
宫子羽听了忍不住一笑:“都说小伙儿是小火炉,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还有这个外号啊……”
“家里老人说,娘怀我的时候,足月了却一直没有动静,又过了十多天才把我生下来,他们打趣说我熟得比较透。”
她难得开玩笑,宫子羽眼底笑意更胜:“巧了。我是因为早产,所以体质偏寒,我们一个似冰一个如火,倒是天生……天生……”
那“天生一对”的“一对”二字突然有些羞于开口,宫子羽脸颊微红,轻咳了一声。他掩盖着自己的紧张,起身穿衣,但衣服穿到一半,看到自己裸露的胸膛,似想到了什么。
宫子羽面色一凝:“……刚云姑娘说……是你把我从冰桶里捞出来的?”
“是啊。”
云为衫若无其事。
方才她急匆匆赶到宫子羽房间,就看见趴在浴桶边缘昏迷的人影。她从水里拉起宫子羽,却突然看见他滑落的贴身衣服下露出的满后背的刺青经文。
青灰色的刺青透着神秘、森然,云为衫心头颤抖。她将宫子羽放到床上,正准备拉开他的衣服查探他的后背,他却突然醒了。
宫子羽顿了顿,试探着问:“那你看到了?”
仿佛不明白他究竟在问看到了什么,只是表情有些不对劲,云为衫如实回答:“看到了。”
宫子羽神色凝重,想起长老们的叮嘱和身负的重任。
然而云为衫紧接着道:“看到胸膛而已,男子汉怕什么,而且已经嫁给你了不是吗……”
听到他这样说,宫子羽心里松了口气。想来衣服贴身,她没有看清什么,于是裹紧了外衣,装模作样扯开话题:“这不还没嫁嘛……”
云为衫淡定起身,拿起姜汤递给宫子羽:“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大半夜来找你?”
“我哪儿知道……”
“你在想什么呢……”
云为衫见他突然脸红,也不由得跟着尴尬,脸上染上红晕。
“你自己说你大半夜来找我……”
云为衫轻打他:“我是想到了顺利通过第一关的办法!”
宫子羽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两人坐在桌边,烛火幽幽晃动,照在云为衫脸上,一脸正色。
“天下武功心法有数百种,但大致都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类型……”她一边说,脑海里一边闪过寒鸦肆曾经教导过的话——“……五种类型又可以大致分为阴、阳两类。其中金火为至阳心法,比如昆仑派的‘裂阳心诀’和苍山派的‘金语术’……”
上官浅房里,窗扇被吹得吱嘎摇动。
浑身的灼热难以忽视,原本已经平和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她思绪飘忽,恍惚回到了在无锋训练的时候。
那时她在寒雨的瓮井里练功,寒鸦柒在旁监督,她的衣服都被雨淋湿浇透,理应寒冷无比,而她却浑身冒着热气……
她的心法至阳,炽烈的内力让她此刻连吐息都变得格外沉重,所以她不能运功,只能再次静下心来调整呼吸。
宫子羽听得认真。
云为衫继续说道:“水、木则为至阴心法,比如清风派的‘云锦心经’、黑水门的‘避水诀’……比如易经经,则五行属土,阴阳兼具,融会贯通。所以,如果你们宫家的武功心法正好是金、火两派的话,那寒冰莲池就自然可破,这正好印证了金繁的话,第一关考验的是内力!”云为衫道出答案。
宫子羽越听越兴奋,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是……宫门的武功心法不止一种……我们有好多种……”
云为衫愣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