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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心法不止一种,云为衫听了神色有异。
宫子羽看着面前有些茫然的脸,解释道:“单单我们宫门自创的内功心法就有三种,再加上祖辈浴血江湖多年,收获的顶级心法也很多,甚至有一些武林大派早年间失传的心法秘术,宫门内部也有收录,只是我们不被允许修炼而已……”
云为衫问:“那公子修炼的是哪种?”
“融雪心经。”说着,宫子羽的眼神低了下去。
“从未听过这门心法……”
宫子羽黯然:“这是宫门独创心法,就算在宫门里,练的人也很少……”
他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练习这门心法。
那年他根基不稳,怯怯地在大雪皑皑的庭院里蹲着马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春衫。
等到他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爹爹……太冷了,我快要冻死了。”
父亲站在一旁,告诉他:“不想挨冻就按照口诀运功……”
明明是可以抵御寒冷的心法,但他还是很迷茫:“口诀我早就记住了,可……可还是不会……我冷……”
“这么娇气,不配做我宫鸿羽的儿子。你看看哥哥是怎么练功的。”
父亲的责骂声入耳,他侧头,不远处,哥哥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庭院里练刀,他悟性高,进步神速,丝毫不惧寒冷。很快宫子羽的鼻头眼睛都冻红了,眼泪冒出了泪水。
可父亲还是很严厉:“不准哭,继续练。”
他便颤抖着,尝试运功练习:“寒……寒气云霄入,收发当自如……合和汇丹田,雪落心不减,双落风门穴,气脉三分悬……”
宫子羽一边回忆,一边将心法喃喃出来:“……双落风门穴,气脉三分悬……”
听他说完,云为衫表情惊喜:“那太好了!说明这个心法就可破寒冰莲池!”
“不好……”宫子羽却沉着脸,苦恼道,“我的内功连冬日寒风都抵挡不住,更别提潜到寒冰池底了……”
他底子不好,根基也不足,想到这里,宫子羽浑身都有些难受。云为衫看着他失落的表情,收起了心底的雀跃。
宫子羽坦言:“母亲去世后,父亲对我就变得严苛、冷酷,明知道我畏寒,却总强迫我在冰天雪地里练功。所以,对于融雪心经的修行,我一直都很抵触……后来就半途荒废了……”
云为衫听罢,看在眼里,没有多言,只是无声地拿起姜茶。
“姜茶有些冷了,我去帮你热一热。”
宫子羽拉住她,接过已经冷掉的姜茶,一饮而尽:“这一点冷,我还是不怕的。”
云为衫本应该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或者继续询问关于心法的事,而这一刻她读懂了他眼睛里的落寞,一开口就变成了安慰:“公子是不是认为老执刃对你太过无情了……”
宫子羽一声轻轻的叹息,算是默认。
他们父子关系不好,宫门人尽皆知,这却是宫子羽第一次跟她提及原因。
云为衫顿了顿,问他:“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父亲遭遇海难吗?”
“当然记得。”宫子羽回忆起什么,嘴角重新带笑,“当时还误会你了,以为你要用河灯,传什么消息出去呢。”
云为衫躲开宫子羽直视的目光:“父亲去世后,母亲独力撑起了整个家,从那个时候开始,曾经对我宠爱有加的母亲也变得严苛起来……”
宫子羽的表情微微一动,他也是母亲过世以后,一向温厚的父亲就开始变得严厉。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明白原因,以为是他长大了,越来越顽劣,功底越来越不足,父亲才开始对他嫌弃。又或者是因为母亲,父亲心里不为人知的惆怅难以宣泄。
他认真听着云为衫每一个字句,仿佛她的故事里也藏着自己的影子。
“是不是跟你的处境很像?年少时候的我,可以跟着义母拙梅学剑、练武、骑马……飒爽得像个男儿……而之后,母亲就开始逼迫我学习女德,每日钻研女红绣功、琴棋书画……”
云之羽呢喃着,她嘴里的过往都是假的,是为了安慰宫子羽编造的谎言,然而眉间的动容印得很深,那些真正的记忆,随着她的话,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
是她在无锋没日没夜训练的日子。
她们从无辜天真的孩子到被迫争夺缠斗,在寒风冷雨灌入的瓮井里厮杀。
寒鸦肆站在一边看着她和另一个女孩在泥浆里扭打,她们赤手空拳,近身肉搏,拳拳到肉,苦不堪言。
云为衫强忍着翻涌的思绪,絮絮叨叨地道:“母亲说,拙梅剑法超群却凄苦一生,学武不能自保,但嫁户好人家可以庇佑全族……我母亲每日对我灌输,女人活着,没办法只靠自己……后来,我就渐渐放弃了,接受了自己就是母亲攀龙附凤的工具人。”
眼前,云为衫的面容变得麻木,如同回忆里那样。
她从一个稚童到成为无锋的杀人工具,正是豆蔻年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放弃了挣扎,甚至不愿再去看一眼初升的太阳,变得麻木不仁。
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坐在石室冰冷的地上,无锋的细剑跌落在旁,身上的伤口早就没有知觉了,只有心脏还在机械的跳动。
直到云雀跑来找她,两个人坐在一起,云雀悄悄从衣服里捧出一手心漂亮娇艳的花朵给她看,花朵带着露水,芬芳而鲜活。
她们看着花朵,才终于觉得,黑暗之下、苦寒之处,原来也是有生机的。
那时她见云雀在笑,被冷雨冻得僵硬的面颊也跟着笑了,仿佛训练的苦楚暂时得以缓解。
宫子羽安安静静地听着,云为衫的声音细缓而轻柔,殊途同归的故事让他眸色灼灼。
云为衫下意识轻抚了一下胸口,仿佛那里突然空了一块,让她带着悲怆的神色:“但人生只有一次,就应该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一只云雀,就应该在空谷中啼叫,听雨声,闻花香,而不是在铁笼里承欢而歌。所以我对母亲说,我只想为自己而活,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
为自己而活吗?
云为衫这样说,却看不见自己的表情讽刺得可怕。
在无锋时,她出过错,也反抗过。寒鸦肆转身扫腿,剑鞘狠狠打在她的膝盖后窝处。
她立刻跪地,表情痛苦,嘴角带着血。
寒鸦肆的剑贴在她脸上。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
她恨道:“既然我没资格说不,那我苦练这些干什么?”
“你现在的苦练,就是为了有一天你可以对别人说不。”
隔着遥远的过往,此刻她的眼里早就没了那时候的不甘和恨。
她表情的异样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宫子羽没有捕捉到,听到她说想为自己而活,他只是叹息:“所以你才一直想要从宫门逃走……”
云为衫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她继续说道:“可是后来我明白,母亲不过是担心我们一家只剩女子,再没有替我们撑起一方天地之人。母亲怕我以后受人欺负……”
本不忍再掀开那些看似早就愈合的伤疤,但某些冰冷的话语、残酷的真相还是狠狠扎在她心底,像一根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感受到的细微木屑,一触即痛。
寒鸦肆对她冷酷地说:“你的命是无锋给的,一身本事也是无锋给的,活着,就必须对无锋有用,死,也必须对无锋有用。”
那时她冷眼以对:“我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但我至少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死。”
“你可以,但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
“因为你还有云雀……只要这世间还有你所爱之人,你就不敢。如果想要没有软肋,就必须谁都不爱。”
没有爱,就没有弱点。
只有强大,才能活下去。
角宫里,上官浅房间的窗户合上了,不知何时,风已经停了。
冷汗终于干透,薄薄的水衣贴着皮肤,有些黏腻和冷。
上官浅觉得体内的灼热好了一些,怔忪着一看,手掌因为攥得太紧,掌心被指尖戳破了,冒出血珠。眼前的鲜红与回忆重叠。
寒鸦柒帮她包扎一双带血的手掌。
不记得是第几次胜利,她满手鲜血,满目红光,她说:“这世间早就没有我所爱之人了。所以,我没有软肋。”
寒鸦柒却道:“你有。”
她疑惑不解地抬起头,寒鸦柒用手擦掉她嘴角的血,抹在她的嘴唇上,像鲜红的绛唇,冶艳得惊心动魄。
寒鸦柒说:“你爱你自己。”
风变得柔和,让人也重归平静。
云为衫眼睛微红,终于有了一丝希望,她说:“在母亲眼里,刀光剑影的纷争江湖对一个弱女子来说太过艰难,而宫门就成了她眼里最好的依靠。”
宫门,同样是她最后的机会。
寒鸦肆曾经承诺她:“现在有一个任务,你只要完成,就可以离开无锋,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云为衫扣了扣手指,如同一个竭力抓住什么的动作,再也不肯放手。
她终于笑了,只是笑得有些苍冷:“其实父母的关怀是春夜细雨,润物无声。严苛的母亲看我日日苦闷,也会想方设法给我搞一些外面时兴的小玩意儿,让我开心,但她从来不说。”
她何尝不知道,在她伤痕累累的同时,有人给予过她帮助。
心里的伤口很难得到抚慰,但是身体的伤口容易愈合
在无锋走廊里,寒鸦肆交给云雀一个药罐。
她躺在训练室的地上,身上的伤痕还渗着血,双唇龟裂,是云雀把她抬起来,用那个药罐里的药涂抹她的伤口。
云为衫指节一痛,原来是攥得太紧了,她轻轻松开手指,表情也温和下来,仿佛那些沉痛稍纵即逝,很快就消散在此刻的夜风之中。
她说完,看到宫子羽捧着半边脸出神地望着自己,正色起来:“父母逼迫我们长大,并非他们本意,只是希望在他们离世之前,我们能够学会更多的东西,能够平安地立足于这个世间,在他们心里,其实希望我们永远做一个小孩……”
面前的人还是极其安静,云为衫怔了怔:“我是不是又多嘴了?”
宫子羽心中的愁绪早就烟消云散,他笑笑:“没有……我喜欢听你说你之前的日子,听你讲外面的世界……”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出去过?”
宫子羽的目光低低的,像是有些自卑:“嗯……”
“那以后有时间了我陪你去外面看看。”
“好。”他不假思索地答应,然而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眼里的光熄灭了,后背有些刺刺痒痒的微麻。
“但我背上……”
云为衫疑惑:“嗯?”
宫子羽躲闪着改口道:“但我背上了执刃这个重担,可能没那么自由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云为衫想着宫子羽之前的话,突然回到正题上。
她正襟危坐起来:“我想到了!公子方才说老执刃总是让你在冰天雪地里修习融雪心经,我猜想,其实是为了让你事半功倍!”
宫子羽一愣。
“我不敢妄自揣测老执刃的想法,但是我确实听义母说过,至阳功法就要在至寒之地修行,而至阴之力则应当身处灼烧之所……”
“这我还第一次听说……”
“嗯,我当时也不懂。义母和我解释,说不会武功的常人在遭遇寒冷时就会忍不住跑跑跳跳,让身体发热流汗,抵抗严寒……而会内功之人则会不自觉地催动内力不停运转,以抗击寒意,日积月累,功力自然大增……”
宫子羽“嘶”了一声,看着房间里早已融化的冰桶:“你这么一说,想要过寒冰莲池这一关,我这泡冰水的主意还歪打正着了?”
云为衫若有所思道:“公子不日就要再次出发,想要靠这点冰水之寒激发出你的内力,恐怕不够……”
宫子羽突发奇想:“那我今晚就去雪宫庭院的湖里睡怎么样?”
云为衫:“……”
宫子羽讪讪地笑:“我就活跃一下气氛……”
“冰水只是体外之寒,泡冰水是皮毛之功,况且短短数日根本无法让内功突飞猛进……”
“体外之寒?那怎么办?把冰嚼碎了吃进肚子里去吗?”
宫子羽有些丧气。
刚要开口,云为衫突然一阵腹痛,让她脸色瞬间苍白,半月之蝇那股灼烧之劲又来了,她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汗珠。
宫子羽看着大汗淋漓的云为衫,有些意外:“云姑娘,你很热吗?我这屋子放了这么多冰块,不应该啊……”
云为衫摇头:“没事……”
勉强压制着死誓在体内呼之欲出的炽烈,闭了闭眼睛,下一秒,云为衫意识到了什么。
半月之蝇令她承受烧灼之苦,属于至烈之毒……
等她重新抬起头看向宫子羽时,目光有些激动。
“冰块、积雪确实都是体外之寒,但如果是体内之毒呢?至烈之毒,人服下会如同身处炼狱之中,承受灼烧、痛苦,而至阴之毒则会令人感受到砭骨刺髓之寒。公子本就是难得一见的极寒体质,若配合至阴之毒,就等于把你的身体变成一个冰窖,坐卧行立,昼夜晨昏,时时刻刻都在运行功力以抵抗寒毒,短期内功力一定大增……”
她的分析很准确,然而宫子羽听完后表情却有些复杂。
“怎么了……我说得哪里不对吗?”
“你说得都对,这种至寒之毒,宫门里少说也能找出三五种来……但是……”
他犹豫得五官像是拧在一起,云为衫有些不解:“但是什么?”
“但是我长期服用百草萃,毒药对我无效……”
百草萃是宫门之药,百毒不侵。
云为衫下意识脱口而出:“那就暂停服用,闯过第一关再继续呢?”
然而她说完,空气陷入久久的死寂,宫子羽眉间纠结,目光转向别处。
云为衫起初不解,但很快她明白过来,立刻低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了……”
宫子羽坦言:“宫门刚刚——”
云为衫接过他的话说下去:“宫门刚刚发生变故,月长老遇刺,老执刃和前少主也是死于中毒,而我却在这个时候让你断然停服百草萃……我太蠢了……”
见她两眼垂下,宫子羽忙道:“别这么说。”
转念一想,就算他决定一试,也未必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他继续说:“宫门所有毒药、解药都由宫远徵统一管理、分配,领取、使用、消耗存余都会被严格记录,他断然不会让我无理由地领取一味至寒之毒……”
就算他说明缘由,事关他的试炼,宫远徵巴不得他失败,又怎么会不诸多阻挠?
云为衫突然张了张口,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你想说什么,你说。”
她还是摇头。
“我相信你,你有任何话,都可以和我说。”
云为衫这才迟疑着出口:“我义母拙梅,这几年练功的时候急于求成,导致怒火攻心,她就常年配制一种大寒之毒用来控制她体内的虚火浮气,说是以毒攻毒。”
话音刚落,宫子羽就急切问:“你会配制吗?”
“羽公子……”云为衫轻轻抿唇。
“你只要告诉我你会不会配制就行。选择相信你,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用担忧。”
她肯定地点点头:“会。”
“那走,我们一起去医馆。”
云为衫起身,抓住他手腕:“你不能去,你去了,这至寒之毒就配不成了。”
“为何?”
“公子现在贵为执刃,走到哪里都太过惹眼,何况公子正在试炼之期,宫门又是动荡之际……医馆是宫远徵的权职所在,若公子现身,必然引起揣度和阻力……”
她的话不无道理,宫子羽为难起来。
云为衫从容道:“如果公子相信我,那我替公子去。”
“好。”
宫子羽没有一丝犹豫,等云为衫正要出门,他又叫住她:“等一下。”
“怎么了?”
宫子羽走上去,他信任云为衫,却不能让她涉险。
弯起眼角,他笑了一下:“我还没交代完呢。你知道入夜之后宫门的警戒有多严吗?你看不见的地方,暗哨暗岗星罗棋布,树影墙后的毒箭毒针可不长眼睛。”
说完,宫子羽起身走向书案,从一堆图纸里找出一张绘制精细的地图:“这是从这里到医馆的警戒路线和暗哨布局图,你尽量避开,不要引起麻烦。”他把图纸卷起来,递过去,“拿着,自己当心。”
云为衫看着手里的宫门机密,这么重要而清晰的地图被轻易地交到她手里,心跳突然变快,又重重地一沉。
悬月当空,云为衫疾步行走在夜间的宫门内。暗哨隐匿在各处,看似平静,实则一触即动。她按照地图所示,走过廊桥,医馆已经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突然,一支锐利的铁箭从看不见的地方突然射出,钉在她的脚前方半寸之处。
黑暗里,看不见任何人影,但可以听见人声厉声询问:“何人夜行?!”
云为衫缓慢举起手,亮出右手所持的绿玉。
“执刃新任绿玉侍卫云为衫,奉命前往医馆,取些安神的汤药。”
黑暗里的男声低沉:“今夜宫门警戒,你取完东西速速返回。”
云为衫低眉敛目:“是。”
历史久远的木桥在寂夜里随着她的脚步吱嘎吱嘎地响,云为衫走进了医馆,来到了药材库。
药材库非常大,三进院子,周围是顶天立地的药柜,药材毒株分门别类,整理严谨。
云为衫看着柜子上的药名,一个一个找过去。
脑海中闪过一丝思绪,她想着寒鸦肆曾经告诉她的话。
在无锋训练室里,寒鸦肆指着桌案上一排盛放在白纸里的药材——
“如果半月之蝇的灼烧之苦太过难熬……你可以用这几味药煎煮成茶……”
“在这个配方上,再加棕心的山栀、发芽的炙甘草和内有冬虫的琥珀作为药引,放上朱砂和硝石,用半熟之水煎煮,就可以得到一剂极寒之毒……”
此刻,云为衫手持一根蜡烛,在放草药的暗格里仔细翻找,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不断取出药材。
她低声:“棕心的山栀,发芽的炙甘草,内有冬虫的琥珀……”
医馆的另一边,诊疗室里,存放医案的隔间露出微光。
此刻,一个侍卫正提着铜灯,站在宫远徵身后帮他照明,宫远徵在存放医案的书架间穿梭寻找着,看上去那些架子上的陈列有些久远了,扬起簌簌灰尘。
宫远徵伸手拿下一本医案,医案封面写的是“姑苏杨氏”,只见封面底部的小角落画着一株细小的兰花。
那正是宫子羽生母兰夫人的医案。
宫远徵面色一喜,翻开医案,照着上面久远的字迹,小声念了出来:“姑苏杨……有晕症,所以导致早产……”
他翻到最后一页,找到医案的签字大夫落款。
宫远徵低声自语,读出那个大夫的名字:“荆芥。”
他拿着医案的手捏了捏,笑了笑:“不愧是老执刃,确实能以假乱真……”
刚说完,他的表情很快就变了,仔细闻着空气里传来的气味。
“有人在煎药?”
说完,他弹指,侍卫手里的铜灯灭了,屋内只剩下清冷的月光。
宫远徵示意侍卫留在原地,而他轻声移步,戴上金丝手套,朝药房走去。
煎药的地方冒出热烟,云为衫捡好了药,又把锅里熬至只剩少许的药水倒进一个瓷碗,瓷碗的碗口有个漏嘴,她拿起碗,往随身带来的瓷瓶里倒。
就在这时,一把冰凉的刀刃突然从身后搭在她的脖子上。
云为衫丝毫没有察觉那人影是何时形如鬼魅般到她身后的,不禁心里惊骇。
“放下药瓶。”宫远徵冷冷地说,“不然,刀刃无眼。”
云为衫停手,脖子上的刀刃也随之松开,她转过身,刀刃还是横在她己眼前。
看清楚来人,宫远徵讶异一笑:“原来是云为衫姑娘,三更半夜,你在药房里鬼鬼祟祟的,所为何事?”
云为衫泰然自若道:“我奉执刃之命前来医馆,何来鬼祟之说?沿路侍卫全都知情,并且为我指路,如若不信,徵公子可以前去询问。”
“他们知道你来医馆,但知道你来干什么吗?”
“我来帮执刃大人配一些安神的汤药。”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旁边倒了一半的药汁,药锅里还冒着未散的余烟。
宫远徵逼近她:“未经允许擅自闯入药房者,徵宫可以斩于刀下。你可知道?”
云为衫反问:“执刃的允许,不算吗?”
宫远徵被噎住了,不甘心地收回了刀刃。
他走上前,拿起药瓶,又靠近云为衫闻了闻:“衣服上有朱砂的痕迹,汤药里有硝石的气味……”直接上手拿起煎锅里的药渣,将残余药材捏起来看了看,很快得到答案,“还有山栀……呵,云姑娘,这几样东西,可不是什么安神之物啊……你是在配毒。”
宫远徵的目光如野兽般游移:她竟然敢在宫门制毒?
云为衫扫一眼宫远徵,从容对答:“宫门族人皆服用徵公子亲自调配的百草萃,毒药能有何用?除非你的百草萃有问题……”
宫远徵脸色微怒:“伸出手来。”
云为衫淡然地伸出掌心。
腰间的壶口打开,宫远徵放上一只黑色的虫,说道:“在你手心的蛊虫,诚实之人不会被它所伤,但若你说出谎言,它就会毫不留情地用毒牙扎进你的皮肤……告诉我,你弄这毒药是要害谁?是我,还是我哥?……”说着又突然冷笑,“又或者说,是想毒死宫子羽?”
云为衫目色静静地看着宫远徵:“都说徵公子是百年难遇的药理天才,没想到心智如此幼稚。这世间若真有蛊虫,在贾管事和你对质那天,你早就拿出来自证清白了,又怎么会沦落到被长老们关进地牢?”
宫远徵一愣,云为衫已经把手上的虫子轻轻丢到地上,丝毫没有上当。
“你没有上官浅漂亮,但好像比她聪明一些。”宫远徵没在意她把他的虫子丢了,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件事
见云为衫不说话,宫远徵的目光重新冰冷:“但对我来说,漂亮和聪明都没有用。”
他把那瓶药端起来,递给云为衫:“喝一半。”
云为衫拒绝:“这是帮执刃大人准备的汤药,我不能喝。”
“安神之物,你怕什么?”
药瓶直接推到了她嘴边。
云为衫脸色微变:“我没有资格喝执刃大人的汤药。”
宫远徵森然冷笑:“我这里药材很多,再帮你原样煎煮一份送去羽宫就是。这医馆是我徵宫管辖,从这里出去的东西万一把羽公子喝坏了……可就说不清楚了……”
听罢,云为衫只好接过药瓶,张嘴喝掉小半,她轻轻擦掉嘴角的药迹:“可以了吗?”
见她毫无异样,宫远徵无声无息地思索着。
他不再阻拦,只是静默。于是云为衫把瓷瓶盖好,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云为衫感觉到身后传来刀刃破风之声,她立即闪身后退,险些避过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徵公子,你想干什么?我好歹也是执刃夫人!”
宫远徵的刀刃散发寒光,他张狂地一笑:“执刃夫人?哈哈,我连执刃都不认,何况你这个夫人,你也配!”
来了他的医馆,就没有轻易出去的道理,羽宫的人,他一个都不想放过。宫远徵不由分说就要进攻。
云为衫急了:“不管我是谁,若真在你手上出事,你说得清吗?!”
“有什么说不清的?月黑风高,无灯无火,我在医馆之中发现一个盗窃毒药之人,将其斩杀,其后才发现盗药之人乃是羽宫的准新娘,我何罪之有?如果再在你尸首上搜出些许毒药,那就更加没人可以怪我先斩后奏。毒药嘛,我身上多的是。”
宫远徵挥刀突进,云为衫被逼到角落,就在宫远徵下死手前一刻,突然听见厉声呵斥。
“放肆!”
刀刃相接,内力迸射,两道人影迅速分开。
宫子羽快步走过来,身后还跟着金繁,宫远徵不得不停手。宫子羽扯过面前的人,把云为衫护在身后,与宫远徵四目相对。
宫子羽怒气冲冲,盯着宫远徵的目光像燃烧着烈火:“宫远徵,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宫远徵不怒反笑:“宫子羽,你可知道她在做什么!”
“我若不知,就不会赶来护她。”
“好,真好。你告诉我,堂堂执刃,派自己尚未成亲的妻子半夜潜入医馆,暗中制作毒药,是要给谁用?”
“我是执刃,不需要和你交代。”
宫子羽全然不顾宫远徵的追问,拉着云为衫走出医馆。见宫远徵还想往前阻拦,金繁早已抢先一步,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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