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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她刚苏醒,宿眼惺忪,长发蓬乱。

    有句诗叫,浓睡不消残酒,还有句诗叫,睡得春酲欲醒,完全是她当时困懒的模样。

    贺司屿敛眸,视线回到手上。

    他抽出裤袋里那只手,不说话,也不看她,只随意往某个方向大致指了下。

    苏稚杳懵怔看过去,沙发旁摆着一双拖鞋。

    她反应过来,乖乖跑过去,把赤.裸的双足兜进拖鞋里,因男士拖鞋过大,她再走动就有了哒哒声。

    贺司屿听着趿拉的声音靠近。

    “你还会做饭。”苏稚杳到他对面,扒拉在岛台岩边,探头去望香喷喷的烩饭,又去瞧那口正沸腾的锅,勾起馋虫,忍不住咽口水。

    她舔舔嘴唇,抬头崇拜地望着他笑。

    “好厉害。”

    紧接着,苏稚杳笑意一收,可怜巴巴地问他:“有我的份吗?”

    贺司屿唇角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他关掉喷□□,揭开锅盖,用汤匙搅动过浓稠的小米粥,才漫不经心开口。

    “可以有。”

    苏稚杳脸上复又挂起笑容:“感谢你。”

    “占我的卧室,睡我的床。”贺司屿放下汤匙,盖回锅盖,再慢悠悠抬眼看她:“苏小姐就是这么感谢我的么?”

    苏稚杳愣住,原来她睡的是他的卧室。

    梳理片刻头绪,印象零碎,好像昨晚是她自己摸着黑,稀里糊涂钻进了一个被窝里。

    真相大白,苏稚杳往下矮了点身子,心虚问:“那你原本……预备让我睡哪儿?”

    “沙发。”

    他回答不带犹豫,冷漠又无情。

    苏稚杳难以置信地惊了几秒,一下支棱起身,半怨半气道:“你带别的女孩子回家,也是让人家睡沙发的吗?”

    他语气很淡:“不是。”

    一股不被待见的委屈涌上心头,还未等苏稚杳忧愁,接着就听见他淡沉的声音散漫响起。

    “我没可能带别的女孩子回家。”

    大抵是醉酒后遗症,苏稚杳当时反应了半晌,才迟钝地明白这意思。

    所以她是例外,至少目前为止,她是唯一被他带回过家的女孩子。

    苏稚杳眨了下眼睛,嘴角的笑痕矜持不住,略有些小得意:“有且仅有我吗?”

    贺司屿没搭腔,双手插着裤袋,懒散看着她。

    心情起起落落之后归于愉快,苏稚杳不在意他的无视,人往岛台面一伏,歪歪脸,眼中涌动着浓厚的兴致:“贺司屿,我都还没有问过,你有没有钟意的女孩子呀?”

    并非有心这么问,她当时因宿醉神志尚未完全复苏,思维的神经系统处于半罢.工状态,得意忘形,一开口,话不过脑。

    问完她自己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苏稚杳温温吞吞,找补一句:“女朋友,不是……就是跟着你的……”

    后果就是越描越黑。

    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是在暗示,暗示对他这样的男人而言,女朋友的说法太正经,形容自己的女人,他们只会说,跟着他的人,或者,他身边的人。

    这话,听着是自动把他归为了私生活混乱的那一类男人。

    气氛猝不及防变得有些怪异,贺司屿也是沉默好一会儿,低沉的声音才在香气缭绕的空间里响起。

    嗓音底下明显附着一层不悦。

    “我当苏小姐早之前,就已经对我的感情生活足够清楚了。”

    又是一段静默,贺司屿再度开口:“处心积虑接近我,口口声声说钟意我,若是我有呢?你想怎么办?”

    苏稚杳隐隐醒悟,屏住呼吸。

    贺司屿定定看住她,从喉咙里哂出一声笑:“做我见不得光的小情.人么?”

    尽管在他明说之前,苏稚杳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真听到耳朵里,心脏依旧不可抑制地颤了下。

    她下意识想承认错误。

    那话确实有质疑他品性的嫌疑,甚至听上去,言语间都能感觉出这是在和他坦言,自己至始至终只是抱着玩玩他的心态,没有多余真心。

    对方有情绪理所必然。

    何况是他这种,对背叛和玩弄恨之入骨的人。

    可话到嘴边,就是出不了口。

    娇气的性子和自尊心齐齐作祟,也要怪醉后头脑还不甚灵清,苏稚杳脱口而出:“那你明明知道我和程家的亲事,还不是没避嫌,把我带回自己这里了。”

    不合时宜,雪上加霜。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苏稚杳就后悔了。

    贺司屿没错,他不爽没错,说的话也没错,错的是她。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但假如他当真有交往的对象,那她煞费苦心接近岂不是太无耻,这问题,不仅看轻了他,也看轻了自己。

    她就不该问。

    苏稚杳在心里怨自己缺心眼,脑袋头回这么混沌,那种傻话都问得出来,酒精真是误人。

    她刚想启唇赔错,贺司屿的声音落了下来。

    “避嫌?”

    他低了下头,笑了:“你在指望什么?指望我讲道德,指望我有良知?”

    这一声轻笑里,苏稚杳听出了冷嘲和低气压,随后他的语气有种压抑的平静:“我是什么样的人人尽皆知,怎么,没人提醒过你么?”

    提醒过。

    父亲提醒过,程觉提醒过,小茸提醒过,群里的名媛千金也提醒过。

    全世界都有在提醒她,贺司屿这人有多阴暗,恐惧他,忌讳他,见了他当远则远。

    她同样这么认为过,可现在,苏稚杳觉得,他是很好说话的,有恻隐心,有人情味。

    在他那里一回复一回占到的便宜,凭的当然不是她那点能耐和本事。

    只是他的良心是一种气质,在骨不在皮。

    “你是哪种人?”苏稚杳突然想听他自己说,而不是只知别人口中的他。

    “和苏小姐完全相反的那种人。”

    贺司屿嗓音冷淡,抬手去关粥锅的火:“比不得苏小姐,干干净净一身白。”

    苏稚杳睫毛很轻地扑簌了下。

    她木讷在那儿,半晌无声,宛如后怕。

    贺司屿视线重新落回到她身上,挑出一点笑痕:“在我这里是不是感觉还挺危险的?”

    “苏小姐还是尽早和我撇清关系。”话漫不经心说着,贺司屿神情逐渐阴沉下去。

    毫无征兆的一句——

    “出去。”

    苏稚杳脑子嗡地作了一声响。

    氛围的僵硬在他这声逐客令下,达到极点,而他只是垂下眸去调粥,一丝不乱,她纵有千言万语想说,也无从出口了。

    苏稚杳一面委屈,一面懊悔,一面又觉得是自作自受,她咬住一点唇肉,默默回过身,走去浴室,准备洗漱后就离开。

    浴室门关上,轻轻一响,贺司屿的动作也随之停顿下来。

    热粥腾起的蒸气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苏稚杳再出浴室的时候,食物都已经摆放到餐桌上,芝士海鲜烩饭,小米粥,还有煎蛋和一些配菜,都冒着热气。

    她垂着脑袋,往门口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远,贺司屿从厨房带出餐具,面无表情从她面前路过。

    苏稚杳下意识去看他,他手里的餐具有两套,一套他放在自己的位置。

    另一套他托在手里。

    放下前,贺司屿抬眼,朝她望过来,然后当着她的面,把餐盘放到了餐桌对面的位置。

    苏稚杳心中一跳,怔在原地。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套餐具明显是给她的,可刚发生过不愉快,她现在不敢乱揣测他的意思了。

    “贺司屿……”

    苏稚杳口干舌燥,声音很小地唤了一声。

    贺司屿情绪依旧淡着。

    但他拉开一张餐椅,说:“过来。”

    苏稚杳眼眶微微一热,没有迟疑,返身小步跑回去,趿拉到他身边,捏住他衣袖轻轻扯了一下。

    “对不起。”

    她鼻音细细的,拖着又怯又糯的调,声腔略哽:“我刚刚还不清醒,说错话了,没有那个意思。”

    没等贺司屿搭理,苏稚杳又瓮声瓮气,接着和他示弱:“我年纪小,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小猫收敛起挠人的肉爪,窝回成毛茸茸的一团,格外乖顺,她现在就是。

    贺司屿凝视她低埋的脸。

    她双瞳润着淡淡水光,眼尾带出一圈红晕。

    方才他确实恼火,但也就一两分钟的事,她一进浴室,他就冷静了,莫名自己怎么会情绪失控,跟小女孩儿置气。

    贺司屿大半张脸虚化在明亮的光里,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还真走。”

    他声线涩哑,说得很轻,苏稚杳还没反应过来,攥在指间的衬衫袖子在他抬起胳膊时,被带着抽了出去。

    手中一空,苏稚杳瞬间感觉心也一空。

    结果他的胳膊又垂落回去,捉住了她的手腕。

    仅仅是瞬息之间,两人的动作从她扯住他袖子,变成了他捏住她手腕。

    一道向前下方的力,强势但不失温柔,拽着苏稚杳在那张拉出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画面一闪,眼前一桌丰盛的美食。

    苏稚杳懵住,突然看不懂事态的发展。

    “吃饭。”

    男人不咸不淡,但比之前要温和很多的声音入耳,苏稚杳诧异地仰起脸,便见他平静地坐到了她对面。

    他的心绪从不明摆到脸上,不过苏稚杳有感觉到,他当时心情放霁许多。

    苏稚杳往前靠到桌沿,用那双镜面般净澈的眼睛,巴巴望他:“不生气了好不好?”

    贺司屿拿起一只碗,不言不语去盛粥。

    没应声,但他抬了下唇,释然的笑意难得在唇边停留了几秒。

    见状,苏稚杳笑眯眯地,一手握着勺子,一手握起筷子。

    这茬,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揭了过去。

    酒后小米粥养胃,但苏稚杳更想吃香喷喷的海鲜烩饭,她眼睛黏在那盘烩饭上,眼巴巴地等他舀完粥,再去盛饭。

    一个不经意,苏稚杳扫见他散开的衬衫领子后,喉结凸起那块,有一圈齿痕。

    旖旎的殷红色,印在冷白皮上。

    不深不浅,算不得显眼,却也暧.昧得让人难以忽略。

    “你脖子怎么了?”苏稚杳桃花眼甜媚参半,眨了一眨,满脸单纯,还挺关心地问他:“被什么咬了?”

    贺司屿睨一眼她。

    确认她现在是咬完不认账了。

    “猫。”

    他答得不太上心,苏稚杳好奇心反而更重了,直勾勾盯住他追问:“哪只猫?”

    贺司屿仍旧不紧不慢,把那碗盛出的小米粥搁到她面前,话说得轻慢:“一只酒量差,酒品也一言难尽的坏猫。”

    目光随着声音凝过去,玩味又深长。

    恍然间,苏稚杳脑中闪过几幕自己抱着他发酒疯的画面。

    空气沉寂了几秒。

    苏稚杳后知后觉地咬咬筷子,小幅度缩了下肩膀,默默把那碗养胃的小米粥抱过来,身子微微下沉,抿了一小口,作温顺状。

    她语气放得很软,埋下头认怂:“乖了……”

    -

    那天苏稚杳没回御章府,贺司屿叫人送来一套女孩子的衣服,等她换好,直接送她去了机场。

    至于必备的行李,都有小茸负责。

    飞机上,苏稚杳辗转反侧睡不着,左思右想,问身边的小茸:“不小心咬了男人的喉结,不会出事儿吧?”

    小茸从一本言情小说里抬起头,有些惊奇:“杳杳,你也在追这本《冷血少帅的私有小甜心》啊?”

    苏稚杳蹙眉迷惘:“什么心?”

    “喏,我刚看到这里,”小茸指着书中一段,起兴地念起来:“冷薄夜端起唐小梨的下巴,嘴角的笑轻挑中透着邪气,压.在她耳边说:‘冷太太,男人的喉结可不能这么咬,咬重了世上得少一个人,咬得轻了,世界上可是要多一个人的……'”

    小茸绘声绘色地朗诵完,挠挠头,自言自语:“多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

    苏稚杳愣短瞬,蓦地一下被子扯过头顶,窝回了沙发椅里。

    不愿面对。

    为什么她秒懂了……

    飞机进入平飞阶段,苏稚杳打开手机,飞行模式下,看到一小时前接收到的一条短信。

    贺司屿:【如果我有钟意的女孩子,今天我不会留她以外的人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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