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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件工艺品是一头牛,牛身金黄,弓背翘尾,像要战斗的样子,又像奔跑,很灵动。那件工艺品一直摆在他的桌子上,谁也没有想到,牛头和脖子是可以分开的,而且是空心的,所以,井老师就把烟塞进牛肚里。
于是,从那天开始,这个牛头就再也没有安在它的脖子上,而是挂在高高翘起的牛尾上,以此说明,这里没烟了。
直到后来,井老师的媳妇来了,这个牛头才被安回它的脖子上,媳妇一走,牛头就又挂在牛尾巴上了,因为总有人怀疑那里藏有烟,所以总要取下来看看。
陕北人抽烟是很厉害的,我父亲已七十岁了,每天至少两包烟,人多的时候,每天四包都不止,有一年,我们搬了新房子,刚搬过去没多久,房间墙壁就被熏黄了,房顶更是一圈圈的黑晕,那是在夏天,没有烧炕,没有做饭,可见抽烟有多厉害了。
父亲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抽烟,当然,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抽烟。而像我父亲这样的,有很多,我有个姑父,有一年带着姑姑去旅行,回来后,姑姑就再也不愿跟着他外出了,因为,累了就不想出去吃饭,用姑姑的话说,男人饿了可以抽烟,她饿了就得硬撑,因为自己一个人出去找不到回来的路。可见,陕北人普遍抽烟有多厉害,在今天的陕北,见面第一件事,不是端茶倒水,而是递烟。
所以,这些老师的烟瘾就不足为怪了,他们还算是轻的。
对于我们的吃饭问题,我也想谈一谈,这虽是我们的基本生活,却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多乐趣。
我和几位年轻教师在灶上吃饭,饭桌上的罗老师很健谈,他的饭量不错,有次看他干饭的样子,我就笑他长了无底肚,他却笑着说:“不是,是橡皮肚,可大可小。”听后,我们都哈哈大笑。
那时候,我们几个年轻人干饭很积极,现在还常常想起,每当饭店的时候,我们准时去干饭的样子。
井老师和宋老师自己做饭吃,因为两个人媳妇都不在身边,所以多数时候就凑到了一块儿。经常在中午,或者下午,我就听到他们的猜拳声,开始,我还想,他们生活也太好了,再一想,这大中午就喝酒,下午课还怎么上?
一天,坐在桌边的我,终于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起身去瞧瞧,没准,还能吃上一两口下酒的小菜呢。可是,当我过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了桌子上的杯盘狼藉,哪有什么酒菜,原来,他们猜拳,是决定谁去洗锅。以后,我再听到猜拳声的时候,就笑着摇摇头,心想,这两家伙,又在搞这一套了。
但是,也有误判的时候,有天,他们真的搞了酒菜,猜拳喝酒,我在批改作业,并没有去关心这些,直到有老师过过来叫我:“平子,他们在喝酒吃菜,你怎么不去啊?”
“啊?这次是真的。”我说,不无遗憾。
还有一次,他们俩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副羊下水,中午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在收拾,心里也没多想。直到傍晚,我正坐在桌边批改作业,后排的安老师急匆匆地敲我窗户:“平子,吃羊头了!”
我才如梦初醒,急忙跑到井老师宿舍,宿舍里闹哄哄一片,每人手里拿着一块肉在嚼。
看到我进来,按着锅盖的罗老师才把手拿开,锅里只剩下一个羊蹄了,他说:“要不是我按着锅盖,这最后一个羊蹄也没了。”
“我中午就一直留意,什么时候做熟,还是晚了,只撕了一块羊头皮。”安老师说。
我笑着吃着羊蹄,听着他们的谈论,食物美味,话题更让我们开心。
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前排宿舍每晚只剩下我一个人,很寂寞,他们的宿舍都锁着,我决定问个明白,他们是在搞什么秘密活动,只留下我一个人。
一天,快十一点的时候,他们才回来,一个个兴奋至极,在宿舍里吵吵嚷嚷,我还没有睡,就过去凑个热闹。
他们正互相搂抱着跳舞,说是张崾崄镇上新开了一家舞厅,街上的青年男女,每晚都去那里跳舞。就几天的时间,他们就学会了四步舞,为了更精湛的舞艺,回来了还在研究,互相探讨。
看见我来了,一个个兴奋地要拉着我跳,我死活不肯,跳舞我是一次都没跳过,连舞厅都没有进过,这种双人舞,我也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哪会跳,就坐在一边,微笑着看他们吵吵嚷嚷地搂抱成一片。
以后的时间,他们经常跳,我也经常看,直到我离开张崾崄,都没有看会,当然,张崾崄的那个舞厅,长什么样,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张崾崄太寂寞了,他们对跳舞的兴趣,远远超乎我的想象,街道上的男青年多,女青年相对少一些,无非就是裁缝店的年轻师傅和学徒,那时候,裁缝兴起,街上最多的就是裁缝店,没有学可上的女孩子,差不多都要学个裁缝,好像,学了裁缝以后就能嫁个好人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学了裁缝,就无形中提高了身价。
其中有一个叫秀秀的姑娘,二十岁左右,却已是一个裁缝师傅了,带了三四个徒弟。名字叫秀秀,人却长得一点都不秀气,很胖,脸蛋红红的,指甲常常享有有一圈黑边,衣服领口开得很低,脖子却是黑黑的,没洗干净的样子,手艺也不咋样,做得裤子,裆部前拉后扯的,极不舒服,我做过一次,就再也不愿去她那里了。但是性格开朗,所以生意还是不错的,农村人嘛,要求不高,会说一点,即使有问题,也就不好意思再要求了。
可能是姑娘真的少,秀秀就是他们经常的舞伴,但是他们一直疑惑,秀秀为什么要在腰部塞那么多的棉花,他们讨论了几次,不得其解,我也迷惑。直到今天,我自己的腰部也像塞了一圈棉花一样,我才明白那所谓的一圈棉花是什么,是今天人人都想甩掉的赘肉。那时候,农村的生活水平很低,加之长期劳作,十里八村,没有一个胖子,根本就不知道赘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也可能这是一个新兴的事物,年轻人总是充满了好奇,加之精力过剩,每每跳舞归来,依然不尽兴,总是闹哄哄一片。
一天,我刚睡下,就听到他们回来了,接着西边的宿舍就传来了笑声,好奇的我就穿上衣服也过去凑热闹,谁叫我也是年轻人嘛,还是他们当中最小的一个。
原来,是安老师在跳舞,只见他手拿两把报纸折成的扇子,跳的有模有样,还不时地做出一些滑稽的动作,逗得大家开怀大笑,他们说这就是扇子舞。他的身材并不好,却跳得很灵活。我在想,我的身材那么好,却一点都不会跳,这上帝在给每个人安装智商的时候,搞得什么鬼,给了他的兴趣,却没有给他相应的条件,给了我条件,却没有给我相应的头脑。或许,正因如此,才有了那么多感人的奋斗故事,励志的灵魂鸡汤。比如,乒坛名将邓亚萍,硬是克服了自己身材矮小,胳膊短的缺陷,生生造就了一个神话。
扇子没有扇子样,身段也不是跳舞的身段,但是,由此带来的快乐却是无边的。
张崾崄中学的蒸蒸日上,正是因为有这么多年轻老师的加入,给它注入了无限的活力,和乐观主义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