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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拉练的最后一个晚上。
三天以来,大家经历了负重长途奔波,经历了夜袭,也经历了就着地图上的坐标点找驻扎地点,并没有人因此而抱怨,反而变得更加团结起来。
秋日山里的夜格外静默,驻地的帐篷旁燃起了篝火,大家围坐成一团。
篝火烧得正旺,一众学员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三天的拉练算是基本结束了,明天一早会有车将他们带回营区。而他们的军训,也即将结束。
之后他们将会回到部里,根据个人的情况,分配到不同的司局。
他们坐在篝火旁随意地聊天。
三个班长也卸下了平时的严肃,和他们坐在一块。
现在看来,平时凶他们吼他们的班长,也不过是他们的同龄人,或许年纪比他们还要小些,也爱玩爱笑爱闹。
周怀谨也静默地坐在篝火旁,听着他们说话。
学员们的话题忽然就落到了顾惜朝身上。
其他来军训的学员都是今年新入部的,只有顾惜朝在外交部已经工作了三年了。
有同事问顾惜朝:“真正的外交工作是怎样的?”
这个部门别说是外界看来觉得神秘,就算是他们这样新进来的,也还是懵懵懂懂,不知道以后到底要干些什么。
顾惜朝想了想自己每天都在部里做些什么。
她的工作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听法语新闻,学习法语的同时了解世界各地的新闻。
在Y国的时候,她也常常看Y国的新闻,熟悉当地的局势。
平日里的工作是翻译一些文件,不算难却也不简单。每一个用词都要斟酌许多遍,因为涉及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要分外谨慎。也会给出访的领导人当随行翻译,最难的是同声传译,对体力和脑力都是巨大的消耗。她和同事交替同传一场会议下来,两个人都时常弄得精疲力竭、疲惫不堪。
有时候使馆里人手不够了,顾惜朝也要处理一些杂事。像依一这样的小女孩,就是她临时接到任务将小女孩接到使馆里来的。
她不但要安抚依一的情绪,还要照顾依一的衣食起居。
回国后,顾惜朝才知道,依一的父母在那场动乱中身亡,依一被送到了福利院。回来这么久了,她都还没有时间去看依一。
这些都是琐碎而真实的外交生活。
有人问顾惜朝当初为什么选择去Y国。
顾惜朝垂着头想了想,自己为什么要去Y国?
她没有部里宣传的那么伟大,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她也不会主动申请去Y国。
那时候的她只是想逃避一切,想离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顾惜朝垂了眸,顷刻之间便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活少,钱多。”
虽然都是驻外,但在不同的国家驻外的补贴是不一样的。像Y国这种危险的地方,补贴自然要比其他地方高一点,而且也没有那么繁忙,顾惜朝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
周怀谨坐在顾惜朝的对面,远远地看着她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心情复杂。
这姑娘说起谎来倒是越来越利落了。
那样危险的地方,钱再多也没几个人愿意去。她家中条件优越,更是不缺那几个钱。
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她去那里的原因,绝对不是她口中说的那么简单而又轻松。
这些年来,周怀谨经历了太多的枪林弹雨,最惨烈的枪击搏杀,都难以在他的心中留下任何的印痕,然而他却清清楚楚地记得在Y国的那个晚上。
在一片火海的大使馆中,他见到那个无助的、绝望的、怀中抱着小女孩的顾惜朝,他的心像是被划拉出了一大道血口子,犹如刀割一般疼。
他恨她,恨她那样义无反顾地逃离,也恨自己,没能留住她。
此刻,周怀谨看顾惜朝的目光里都带了些恨意。
顾惜朝瞥见了周怀谨的目光,并没有理会他。
这段时间,顾惜朝想了很多。
既然她已经回来了,就算他再嫌弃她,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愿意去尝试的。
驻外的使馆多,外交部每年招的新人也多,来军训的人自然也特别多。
一大群人本就闹哄哄的,此刻松懈下来更是无法无天,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这次带他们军训的几个教官身上。
他们不敢惹周怀谨,先是拿几个年纪小的班长下手。
他们让三个班长唱军歌,小班长们唱了,又打听人家是哪里人,接着又问到年纪。
话题的最后,竟落到了三个班长有没有女朋友上。
答案自然是没有的,三个小班长十八九岁就来当兵了,外出的机会少之又少,哪里有什么时间去交女朋友。
把三个班长的个人问题刨根究底地问完了,女学员们蠢蠢欲动的目光看向周怀谨,却没有人敢当出头鸟。
最终还是几个男学员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谁大声问了一声:“周教官,那你有女朋友吗?”
前面那些关于家乡、年龄的话题,都被略了过去。
军训本就是一件苦涩掺着趣味的事情,也耐不住无聊的时候,一群学员对着三个班长死缠烂打地打听周怀谨。
尽管三个小班长口风紧得很,次数多了也透漏出了一点东西。
学员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了,周怀谨是京城人,国内最好的军校毕业,三十不到的年纪,已经是少校军衔,来负责他们此次军训,委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只是周怀谨的个人问题,实在是扑朔迷离,徐峰他们几个也不敢乱说。
那人的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嗖嗖地全都落在了周怀谨身上。
三个班长也是,全都等着周怀谨的答案呢。
三个班长都听说过,周怀谨内心深处有个念念不忘的姑娘,所以这些年才一直单着。可最近有个主播来了他们这里几趟,前几天不还送汤来着?
周怀谨随手拾了根干树枝折断,丢到柴火堆里。
他隔着明灭的火光,依稀看到顾惜朝那双水汪汪的眼正盯着他。
他又拾了一根树枝,随着树枝掰断的咔嚓声响起,他淡定地答道:“没有。”
男学员们一阵唏嘘,这么优秀的男人竟然还是单身,女学员们眼里则燃起了看到稀世珍宝般兴奋的光。
“周教官,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女朋友?”一个女学员发声问。
周怀谨头也不抬,干脆利落地说:“漂亮的。”
可不就是嘛,漂亮的。
顾惜朝肌肤瓷白,眉目如画,唇瓣如同花朵。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犹如天上的星子一般璀璨,吸引住了他所有的目光。
女学员们一阵叹息,还真是标准的直男式回答,也不知道周怀谨说的漂亮是哪种漂亮。
苏眠跟坐在她身边的顾惜朝和贺小玲嘀嘀咕咕:“教官说的这种漂亮,恐怕不是一般的漂亮,怎么也得找个像女明星般漂亮的吧?”
贺小玲看了看周怀谨,又看了看顾惜朝,认真地对苏眠道:“我看不一定。”
那次顾惜朝发烧时,贺小玲分明感觉到周怀谨对顾惜朝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关心。
周怀谨对他们这些军训的学员一直是认真又负责的,虽然周怀谨的时间不多,但每次到他们几个班里来,他们有什么动作不对的地方,他都会亲自指导。
他严厉对待学员的同时也关心呵护,有人在训练中身体不适,他也会送人去医务室,也会让人休息,
但他对顾惜朝,又是另外一种关心。贺小玲说不清,但总觉得是不同的。
贺小玲和苏眠说话间,听到顾惜朝软糯的嗓音在她们的耳边响起。
顾惜朝的声音不大,却能够让所有人都听见:“周教官,你看我这样的,能做你女朋友吗?”
闻言,男学员们立刻起哄:
“周教官,给个说法呀。”
“周教官,咱们部里的女孩子可是一等一的好。”
苏眠也振臂高呼:“周教官,我们学姐多好呀,你考虑考虑呗!”
一群人插科打诨起来。
顾惜朝回想刚才自己的语气,是带了些调侃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问出这个问题时,是那么认真,并且现在她认真地期待着周怀谨的回复。
也许在别人眼中,这只是军训即将结束前教官和学员们一点温馨的小互动。大家抛开了平时的身份,在离开之前像是朋友一样聊聊天,随意聊什么都好。可对于顾惜朝而言,却不是这样的,纵然她面色如常,可心里已经紧张得不得了。
顾惜朝右手的食指轻轻地拨弄着杂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格外响亮,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她只觉得冒了一身的汗。
周怀谨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说不清是带着什么样的意味,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行。”
他的语气是那样淡漠,淡漠得仿佛顾惜朝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刚才起哄的人顿时也有些失落,有男学员更是比了一个心碎的动作,发出哀号。
没等大家再说什么,周怀谨又淡淡地加了一句:“心里有人了。”
现场响起一片唏嘘声。
大家只当顾惜朝跟他们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通过这样的方式引出他们想要知道的八卦,所以就都没往心里去。
顾惜朝的心脏像被重重地击了一下,她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周怀谨心里有人了,是谁?
是端庄温婉的司主播吗?
或是那个向来与她不对盘的姐姐顾夕颜?
还是别的女孩子?
她的心里像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山洪将她整个人掩埋了,她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顾惜朝半晌没有缓过神来,又听有人发问:“那她人呢?”
“死了。”周怀谨语气淡漠。
下一秒,他站起身来,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似乎没有再聊下去的欲望。
死了?
顾惜朝的水眸转了转,脑子里像是有什么在指引着她。
火光跃动间,她的思路清晰了一些。
心里有人了,还死了。
她忽地轻笑一声,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顾惜朝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天上竟挂了无数星子。
像京城这样的城市里全都是高楼大厦,空气不好,在城里根本就见不到星星的。没想到京城郊区的山里会有这样美的景色,她的脑海里涌出一句话:手可摘星辰。
两个月的军训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并不算短。
小姑娘小伙子们即便再小心翼翼,也都还是晒掉了一层皮,一个个黑不溜秋的,跟刚进来时那光鲜亮丽的样子完全是两个模样。
军训汇报这一天,部里的领导也来了。
按照事先安排的,分列式由三个班所有学员一起完成,其他几个科目抽出在该科目上表现较好的学员完成。越障、枪支拆卸、射击、近身搏击,一系列科目完成下来让人忍不住拍手赞叹。
周怀谨对他们可是说一不二的真训,所以汇报的成果也格外喜人。
作为主教官的周怀谨,进行了总结发言。他穿一身军绿色的春秋常服,身姿笔挺地站在那儿,格外精神。
顾惜朝甚至都不用听周怀谨在说什么,就觉得他光是这严肃又认真的模样,就让她着迷。
周怀谨的声音一向是好听的,特别是此刻,刚毅认真。
他说:“恭喜你们都通过了考核,在此次军训中取得优异的成绩。身处外交岗位上的你们,虽然不是军人,却和军人一样承担着保家卫国的重任。你们有你们的战场,你们的战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他的话激励着台下的学员,掌声雷动。
汇报结束后,王部长连连向政委余建国道谢:“老余呀,把他们放到你这儿军训,以后他们出去了,我们才能安心呀。”
余建国笑呵呵地拍了拍旁边周怀谨的肩膀:“都是这小子训得好,真把这群小姑娘小伙子当新兵训练了。要不是你提前打电话过来了,最后的拉练这群孩子还得继续吃苦。”
王部长也是认得周怀谨的,家世好,自个儿也努力,他们这个圈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周老将军的福气呢。
王部长笑呵呵地道:“小周辛苦了,最近周老将军如何?”
周怀谨有些日子没回大院了,上次见到爷爷还是他受了伤,爷爷到医院里来看他。
他想了想老爷子上次来看他的时候是个什么精神状况,认真答道:“还是老样子,毕竟年纪大了,大病没有,小毛病不少。”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余建国和王部长还有事儿,去了别处。周怀谨这才向先前在王部长身后的孟晚打招呼:“孟阿姨。”
孟晚没有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她今日也来了,刚才在汇报演出上还见到了她那娇滴滴的女儿。
两个月不见,顾惜朝晒得黑漆漆的,人又精瘦了不少,活脱脱像只小猴子。
她开口问周怀谨:“见到七月了?”
其实自顾惜朝回国以来,他们早就见了好多次,只是孟晚完全不知道。
周怀谨也不解释,点了点头:“见到了。”
孟晚叹了一口气:“当年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我不知道。之前我做得对不对,也都不重要了。怀谨,老实说,你是个优秀的孩子,但是我不想你和七月或者是夕颜再有什么瓜葛,你明白吗?”
周怀谨的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可对方是长辈,他不能打断她。
直到孟晚将话说完,他才带着坚定的语气道:“阿姨,当年的事,我相信七月。我也不会放弃七月。”
他并未将孟晚的警告放在心中,七月这个姑娘,他放不下。
他想他是该找个时候跟顾惜朝说清楚了,免得这姑娘跟只红眼的小兔子似的,对他什么方法都给用上了,看得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为期两个月的军训就这样结束了,一群人回到了部里,很快就被分到了各个地区,走马上任。
苏眠和贺小玲都去了欧洲那边的使馆,算是挺不错的。
曾月则留在了部里,和顾惜朝在一个部门。
顾惜朝才从Y国回来,孟晚也不大想再让她出去。好好的女儿,一跑就是三年,孟晚打心底里有些生气。
顾惜朝的日常工作是翻译资料,有会议的时候也做同传和交传,忙起来的时候甚至没有时间去想周怀谨。细细算来,自从部队回来他们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见了。
她没有找周怀谨,周怀谨更没有主动找她。
顾惜朝不禁有些沮丧,周怀谨还是不肯原谅她吗?
正想着这事儿呢,同一个办公室的赵姐将一沓资料递到她面前。
“小顾,这是今天主任让你翻译的东西,还让你一会儿去一趟他办公室。”
顾惜朝双手接过那东西,轻声道谢。她匆匆将资料翻阅了一遍,心里有了个底,就去了李主任的办公室。
李主任是顾惜朝的直属上司,顾惜朝不敢怠慢。
“小顾呀,这个你看看有没有兴趣?”李主任将一个小册子递给顾惜朝。
顾惜朝赶忙接了过来,是一份宣传册,上面有他们部里每年公益活动的状况和取得的成就。
他们部里最主要的公益活动就是去边远山区支教,这个活动已经开展好几年了,学校那边的反馈也都很好。
李主任看顾惜朝看得差不多了,开始说话:“今年支教的活动快开始了,过几天就要成立支教团了。小顾,你这边有没有意向?”
年轻人有理想有抱负,也有爱心,像支教这样的活动,一直是部里的小年轻最喜欢的。他们定向支教的学校是西南地区一个山村里的小学,教学任务不算重,部里的这些小年轻又都是顶尖的大学里出来的,在小学教任何一个科目都挺轻松的。因此,每年都有一大堆年轻人报名,经过几轮的筛选下来,只有十多个人能过去。
过去三年,顾惜朝一直在Y国驻外,连年假都没有休过,不可谓不辛苦。因此支教的消息下来,李主任第一个就想到了顾惜朝。
他想这小姑娘一定喜欢这样的公益活动,也正好可以出去放松放松。
部里的支教活动顾惜朝在Y国时就听到过,她觉得还蛮有意义的,如今李主任专门找了她,她确实挺心动。
李主任看到顾惜朝这表情大概也明白了,她是愿意去的,于是道:“你这几天回去先准备准备,把名报上,过几天就会有筛选了,你问题应该不大。”
顾惜朝说:“好,谢谢主任。”
周末回大院吃饭,顾惜朝终于见到了孟晚。
虽说工作的地方和孟晚在一块儿,但孟晚着实是个大忙人。顾惜朝这一月来在部里基本没有见过她,偶尔见到也只是点个头,打个招呼,平淡得就像是真正的上司和下属。
顾惜朝给自己的父亲顾长志和母亲孟晚打过招呼,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孟晚端详着自己的女儿,开口道:“我听李主任说,你报了支教的项目。”
顾惜朝眼眸垂下,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她不知道孟晚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她去,还是不想让她去?
孟晚端起茶几上的花茶喝了一口,厉声问:“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她前些天就得知顾惜朝报名了,虽然还要经过选拔,但顾惜朝落选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说实话,孟晚对顾惜朝是抱着很大的期望的。
她的两个孩子中,她跟顾夕颜最为亲近。但很明显,顾夕颜并不想继承她的衣钵,后来又经历了那事,顾夕颜去当了一个什么劳什子作家。
顾惜朝呢,她虽不知道怎样和小女儿交流,可这个孩子,还是很像她的,又刚好在她有所建树的领域里工作,她也希望这个孩子有一番作为。
可是,顾惜朝这些年接二连三干的事,实在是令她有些失望。
顾惜朝没有答话。
孟晚怒极,只是她这样的人,再怎么生气,表面上也不会表现得很明显,只是那平淡的语气会让人觉得恐怖:“七月,你做任何事都从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也不为家人考虑。”
孟晚觉得自己为顾惜朝铺平了一条宽阔的大道,可是被顾惜朝自己走得曲曲折折。
顾长志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慈爱地望着女儿。眼见妻子越来越失控,他才出声打断孟晚的话:“好了,孩子有孩子的想法,你总不能一辈子把她困在身边。再者,有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说,先去吃饭。”
顾长志是典型的慈父,对于女儿们的教育,他一向是因材施教。
他并不觉得顾惜朝一定要按着某条路走才好。
一家人终于到了饭桌上,孟晚摁着太阳穴,有些无奈:“你去放松放松也好,李主任也说了,就是给你去放松的,回来之后一切如常,可别再凭着你那点小聪明任性了。你姐姐下个月回来,你在外面正好也想想,到时候要怎么面对她。”
怎么面对她?
顾惜朝的心如坠冰窟,母亲还是觉得她欠了顾夕颜。
同样是母亲的女儿,只要是顾夕颜说的母亲都相信,可只要是她说的,母亲都不信。
顾惜朝早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再解释,只是低头数着碗里的饭。
晚饭过后,顾惜朝就出了家门,往周怀谨家的方向走。
她前几天给周怀谨打了电话,电话关机。后来又打了一次,没有关机但是没人接。
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五之前,支教的名单就会下来,下个星期她就要走了。这一去又是两三个月,走之前联系不到周怀谨,又有两三个月见不到他,她心里茫茫然。
顾惜朝想,周怀谨有可能是在出任务,也有可能是在演习,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不再想理自己。
想得多了,她越发心烦意乱,索性到他家去看看。
周家和顾家一向交情好。
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顾惜朝把周老将军一口一个爷爷叫得老爷子开心不已。后来出了那事儿,两家的关系没有那么近了,却也不差。
大院里的房子一排一排的,类似时下的联排别墅。周家就在顾家前面两排,几步路就到了。
顾惜朝按了按门铃,马上有保姆过来开门。
保姆看见顾惜朝的时候吃了一惊,这不是顾家的小姑娘吗?也不知道怎么了,好些年没见过了。
顾惜朝对她笑笑往里面走。
周老将军正一个人在摆弄着棋盘,周林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曹娇在医院那边一向是忙得不可开交,也许今天有手术,几点能回家都还是个未知数。
而他那个小孙子,也是忙得不见人影。
忽然之间一抹曼妙的身影走了进来,周老将军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七月!”
顾惜朝甜甜地笑着:“爷爷。”
周老将军被顾惜朝这声爷爷叫得乐开了花:“七月总算是记起来看我这老人家了,还以为七月彻底地把我给忘了呢。”
顾惜朝忙道:“哪里敢忘,我是最近才回来的,我心里一直想着爷爷呢。”
周老将军哈哈大笑:“来陪我下盘棋。”
三年前不知道顾家发生了什么事,大抵是不太光彩的。自那之后,顾家的大女儿便瘸了腿,小女儿就去了Y国,连带着和周怀谨的感情都受到了影响。
周家和顾家也莫名地生分了,两家再没有提起周怀谨和顾惜朝的事情。
那段时间周怀谨跟个活死人一般。
后面他自作主张地给周怀谨介绍过几个女孩子,包括他老部下家的孙女,各个方面都是不错的,他也喜欢。
当时看周怀谨也不反感,他以为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可到了最后,看看周怀谨的态度,大概也知道是没戏了。
如今七月回来了,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还有没有可能。
周老将军的眼里燃起了一束光,可瞬间又熄灭了。这两个孩子都是倔脾气,大抵是不大可能了吧。
顾惜朝可没有看见周老将军的神情,她抓着棋盒里的棋子玩:“好呀,爷爷您可不许嫌弃我,您知道我不会下棋的。”
周老将军自然知道顾惜朝是不会的,每每和他下棋,顾惜朝都要耍无赖。
明明是他的对手,顾惜朝有时候却还要求他指点她,可他就是喜欢和这个小姑娘下棋。
和周老将军耍着赖皮下完了一盘棋,顾惜朝才磨磨蹭蹭地开口:“爷爷,这几天您见到小谨哥哥了没有?”
周老将军听到顾惜朝这话一愣,敢情这姑娘跑过来就是为了打听他孙子的下落?
他心里既高兴又难过,他没想到两个孩子都已经生分成这样了,想知道对方在哪里,都需要找到他这个老人家来拐弯抹角地打听。
周老将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实相告:“那臭小子一年就没几天能着家的,他的工作性质你也知道,我都几个月没见着他了。”
顾惜朝不免有些失落。
虽然在老爷子这儿没有打听到周怀谨的消息,但她还是陪着老爷子又下了一盘棋。
眼见天都黑了下来,也没有等到周林和曹娇回来,顾惜朝只有不情不愿地告辞。
支教的名单在周五下来了,果然有顾惜朝。
期间,顾惜朝又给周怀谨打了一次电话,还是关机。
她找到沈宴,可沈宴这些年毕竟从商,哪知道周怀谨那个工作是在干什么。
顾惜朝没有办法,虽然知道高阳东心里埋怨她,可还是硬着头皮给高阳东拨了电话过去,竟然也是关机。
虽然没有打听到周怀谨的下落,但顾惜朝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
高阳东和周怀谨是一个单位的,两人又都同时关了机,可能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部里给支教的人订了周六早上的机票,所有人从京城出发,到达西省省会,再从西省省会坐大巴到学校。
顾惜朝周五晚上回到自己的公寓,收拾了要带过去的东西。
她驻外的时间久了,走到哪里带的东西都很简单,只带最需要的东西,其他可有可无的都不带。
因此她的行李不多,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够了。
周六早上沈宴来接顾惜朝去机场。
路上沈宴一直不断地调侃她,说她这些年是心野了,跑了一次还不够,还要跑第二次。
顾惜朝认真地纠正他:“我这不是跑,我这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回来再战。”
沈宴扑哧一下就笑了:“七月,你别说,我看得出来,怀谨他不是不喜欢你了,他只是怕了。你总要给他些安全感的,不要让他觉得只是他一个人在努力。”
顾惜朝其实是个挺靠谱的姑娘,可就是三年前的那一跑,让她在周怀谨面前没有了信用度可言。
从京城到西南地区西省的省会城市,飞行时间是三个小时。
飞机落了地,部里在那边联系了车来接他们,又是好几个小时的车程,越到后面路越难走,都是盘山公路,一圈又一圈。
好几个同事都晕车吐了,到了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不知道翻过了多少座山,终于到达了他们的支教地点。
学校的校长亲自来迎接他们,寒暄几句之后,将他们带到宿舍楼。
说是宿舍,但真的很寒酸,不过是学校一侧的几间土坯房。房顶上的瓦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瓦与瓦的缝隙间都长了草。
每间土坯房里,有三张小床,三个人一间房。房间里没有洗手间,校长跟他们说,洗漱就到外面的菜地边就可以了。如果要上厕所,则要穿过学校的操场,到另外一边用集装箱搭成的简易厕所。
而学校所谓的操场,也不过是一块地面都没有浇灌的空地。
他们来之前都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不觉得意外。
校长和村里人热情地请大家吃饭,食材都是村里各家各户送来的,不精致却十分新鲜。
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小村庄虽然偏远,教育的普及程度也不高,但对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支教老师是十分欢迎的。
晚饭结束,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宿舍开始整理东西。和顾惜朝住一个宿舍的刚好是顾惜朝的大学同学,一个叫张茜,一个叫谢琳,都是和顾惜朝同一年入部的。
张茜和谢琳入部后就一直在京城,都没有驻外的经历,顾惜朝则成了他们那批人中的神话。
三个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天。当年的同学已经各奔东西,各有各的发展,可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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