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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锁骨处有一枚小黑痣,她自己不喜欢,他却觉得好看。

    第二天清早,虞小婵在医院食堂喝了些白粥就去体检献血,等她按着手臂上的医用胶布回到病房,邵颍川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

    林将息不仅从客栈带来了川哥的换洗衣物,徐队的衣服他也让梅姨挑了几件一并带了过来,回来时正好看到虞小婵在给窗台上的小苍兰浇水。他刚把衣服放下,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话,其中一个留在医院里帮忙的便衣警察突然跌跌撞撞地推门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徐轻歌大出血,正在手术室抢救。”

    虞小婵手里的小喷壶没拿稳,摔落在地,溅了她满身的水。

    院方安排了手术方面最德高望重的专家操作徐轻歌的这台手术,即便这样虞小婵还是没办法不揪心。她一大早献出去400CC的血,这是献血量的极限,如果医院不能成功从血站调血,400CC对于徐轻歌的手术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所幸护士告诉她血站已经紧急运血过来,可以缓解徐轻歌的失血情况,然而漫长的手术还是让每个人都坐立难安。

    手术结束后,徐轻歌陷入长久的昏迷,48小时内主治医生几次来查房都只是叹气。

    邵颍川因为骨折手术进行了全身麻醉,等他醒过来时徐轻歌还在鬼门关打转,生死未卜。她受的这一劫全因他而起,他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惴惴难安。

    虞小婵和将息轮流留守在医院里等消息。这天中午她换将息回客栈睡觉,来时在医院楼下打包了饭菜,却发现邵颍川不在病房。她猜他一准又藏在楼梯间里抽烟,果不其然,推开楼梯间的门,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人。

    “大夫说多少次了,你现在不能抽烟。”她一把抢过烟来,不由分说地掐灭,然后和他并肩坐下,拆开手里的外卖打包盒,把筷子递给他,“先吃饭。”

    徐队不见好转,邵颍川没什么胃口。他没接筷子,却顺势把她揽进了怀里,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像个耍赖的孩子,恳求她:“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虞小婵很听话,安安静静地陪他,听他说起“猎户座”的从前。

    邵颍川说:“当初我组建‘猎户座’的时候,组织不同意,他们担心我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不懂得顾全大局,一心只想置康珈于死地,反而害了自己。后来老徐结束卧底任务归队,偶然间听说了我的事,主动提出加入并担任队长,组织看在她态度坚持的分上才默许了‘猎户座’的存在。我有时候很佩服老徐,她在卧底期间受了不少苦,组织特批她结束任务就可以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但她为了正义再一次舍弃了难能可贵的安稳。”他的语速不疾不徐,将记忆里的陈年旧事娓娓道来。他说,“我宁愿她是在缉拿罪犯时负伤的,也不希望她是为我挡枪才躺在这里的。”

    徐轻歌昏迷不醒,他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没能及时发现背后的康珈。他和徐轻歌并肩作战了一千多个日夜,他们同生共死,在枪林弹雨中为彼此掩护、争取生机,这样的感情千金难换。人的一生,能拥有一两个可以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友就已经是幸运。

    虞小婵明白这种感情的珍贵。她虽然平时和徐轻歌吵架斗嘴谁也不饶谁,但吵归吵,如今见她迟迟未醒,她也着实为徐轻歌捏了把汗。事关生死,她当然希望徐轻歌平安无事。

    她反握住邵颍川的手:“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别想那么多。”还想再说些安慰的话,话到嘴边又觉得徒然。徐轻歌的伤势自有医生负责,邵颍川真正需要的也不是这些漂亮话的安慰,而是好好休息。转念间,她不由分说地站起来:“我们回去吧。你如果再偷偷躲到这里抽烟,我就跟护士告发你。”

    看她凶巴巴的样子,邵颍川突然觉得好笑,他好像下定决心似的,从裤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尽数交到她手上:“好,听你的,我不抽了,都给你。”

    虞小婵没收了他全部的烟,责令将息也要一起监督他。或许是因为她的看管实在严苛,邵颍川的术后恢复十分稳定,院方很快就允许他出院休养了。

    临近除夕,爆竹声声,到处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里。

    腊月二十七,邵颍川出院。或许死神也会衡量善恶,本来已经抢救无望的徐轻歌在这天醒了过来。

    一大早虞小婵就忙前忙后帮邵颍川办理出院手续,徐轻歌那边只有将息一个人守着。林将息彻夜未眠,生怕徐队半夜醒来没人发现,愣是苦守一夜没合眼,天亮以后昏昏欲睡,不由得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病房里安静得很,只有医疗器械发出的声响。房间的窗户朝南,晴天时阳光肆意地散落进来,落在将息的背上,把他的这一觉烘托得暖洋洋。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是他第一次见徐队的时候。当时他还在心里腹诽,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从此以后就是自己的队长吗?然而在后来的特训中,徐轻歌样样比试赢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他听说过徐队的卧底事迹,知道她受过多少苦,但没人知道具体的细节。她没说过,他们也心照不宣地从没问过,但他有一次和徐队在外执行任务睡在同一个帐篷里,夜半时分,她做噩梦哭着喊:“你们别过来,你们别碰我。”

    她本就性格要强,不肯轻易屈服,有些难以启齿的事她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跟任何人提及。对她来说,曾经受过的伤就像碎裂的镜片,它们不会好,但早晚有一天会落满了灰,别人不去擦拭,她也可以继续若无其事。

    她曾经身陷炼狱,孤立无援,却无人知晓。她表面刚毅果断,临危不乱,却是牺牲美好青春换来的蜕变。她头发硬,嘴巴硬,骨头硬,唯独心软。所以她才会在危险来临时,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川哥。

    半梦半醒间,林将息感觉头顶有些痒,他惊觉异常,从梦里抽身而出,竟然看到徐队的手指在动。他离开病房去找护士,在走廊与川哥和小婵姐撞个正着,等医生赶到病房,大家亲耳听到徐轻歌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时,才真正松了口气。

    徐轻歌醒来时,大家都围坐在她的床前。氧气面罩下她的嘴唇翕动,林将息凑过去,听到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询问康珈的下落,他不禁觉得心酸,不得不如实相告。听完回答她表现得很失落,眸光顿时黯淡下去。

    邵颍川说:“放心吧,他跑不了。这么多年我们已经掌握了康珈那么多的犯罪证据,接下来抓捕康珈的事交给警方就好,你只管安心养伤。”

    脱离生命危险后,她按部就班地接受医生的检查,虽然一切往良性发展,但每天七八项检查,身上插着各种管子,除了需要按时服用药物,还要配合着忌口。有时候伤情复发,一剂止痛针打下去,她只觉得自己就要变成筛子。

    自从她醒过来,邵颍川和林将息就轮番去医院陪她,虞小婵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吃味。梅姨看破不说破,守着厨房里的文火,等汤煲好,盛了一只饭盒交给在前台发呆的虞小婵,叮嘱她送到医院去。

    虞小婵好像终于找到了去医院的理由,毫不犹豫地换衣出门,抵达病房门口时还有些扭捏,作势敲门,却恰好听到里面大家的交谈。

    林将息聊到警校的生活,徐轻歌顺应接茬,邵颍川才发现她和自己一个警校。

    大家在一起共事这么久,此前她口风紧得很,很少提自己的事,原来两个人同出一个师门。

    邵颍川打趣她:“原来你还是我师姐,怎么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没听过你。”

    徐轻歌挑眉:“我比你高两届,你当然没听过。而且我念书时很低调的,不像某些人总是动不动就霸占学校的论坛,不过是一张穿警服的一寸证件照,都能流传得满世界都是。”她故意挖苦邵颍川,拿他在学校时的旧事来调侃。

    将息“嚯”的一声:“川哥厉害了。”

    徐轻歌说:“你川哥在学校的时候可是风云人物,小姑娘排队往他身上扑,就算是七比一的男女比例,情书依然收到手软,但他眼睛长在头顶上,看都不看。”

    将息一脸八卦状:“那小婵姐太幸运了,或成最大赢家。”

    邵颍川一巴掌打在这小子的头上:“别胡说。”他纠正将息的描述,“和她在一起,幸运的人是我才对。”当年在警校,不是他目中无人,冷血冷情,而是每当他跟对方说,他未来将从事缉毒工作,对方都退避三舍。纵然都在警校就读,也各有各的情怀,并非所有人都想未来从事相关职业,更多的人只想顺利毕业,回乡谋一份差,他只是不想坑人家。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有一个女人对他说“不论你去哪儿,我都等你。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跟你走”。就凭这句话,他已经是最幸运的人,一生一世,他都不能辜负她。

    虞小婵站在门外,收回了敲门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释然了,甚至觉得自己小气极了,竟然会因为他对徐轻歌的关心而吃醋。

    她把饭盒交给护士,没进去打扰他们谈天说笑。

    离开医院时,虞小婵被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拦住。那人好手好脚,明明有正常的劳动能力,却一直拿着一只破败的纸盒跟在她身后要她好心施舍些。如果是平时,她肯定头也不回地走掉,今天却从包里翻找出零钱递到了对方手上。

    乞丐口齿不清,囫囵道谢,她有些不好意思,匆匆离去,却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乞丐的视线一路追随着她,直到她搭上公交车才收回。

    夜幕阴沉,寒风凛冽,这样的天气怕是要下雪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了这次的化险为夷,徐轻歌一改往常的牙尖嘴利,后来虞小婵再去医院时,两个人竟然也可以平心静气地聊聊天。

    有一次恰逢徐轻歌伤势突然恶化,虞小婵在旁边目睹医生注射药物的经过,徐轻歌看她紧张成那副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没死。”

    虞小婵一点也不撒谎,耿直地说:“我这是心疼我献的血,我怕它们被你白白浪费。”

    徐轻歌这才知道虞小婵为她献了血,怎么也没人告诉她呢?她趁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个的时候,突如其来地跟她说了“谢谢”,声音很小,让虞小婵猝不及防。

    她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徐轻歌却又傲娇地说:“没听到算了。”

    虞小婵颇有些得意,抄起手边的苹果削了一个递给她,被刚进门的邵颍川看见,他讶异于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融洽。

    “别大惊小怪,我只是突然发现你们徐队有点可爱。”虞小婵说着又为他多削了一个苹果,这人却一副无赖样,偏偏不伸手,而是俯身低头凑过去。

    虞小婵无奈:“你只是小臂骨折,又不是两只手都用不了。”

    邵颍川无动于衷,依然厚脸皮非要她喂不可。

    她没有办法,只好照做。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当着徐轻歌的面撒狗粮,她却淡定自若地专心吃苹果,看他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整个苹果后,才不满地开口:“师弟,你都是出院的人了,以后别总来医院秀恩爱好吧,晃来晃去影响我休息。”

    邵颍川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行。”

    徐轻歌“呸”了一声:“以后让将息来就行,你俩该去哪儿去哪儿,特别是你。”她指着邵颍川受伤的胳膊说,“你别忘了康珈是要置你于死地的,就你现在这副德行,如果和他狭路相逢,你就等着死吧。”

    他们都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人,能敏锐地从敌方的一举一动中感知到重要信息。为了逮捕康珈,邵颍川故意向金新月地区放出他还活着的消息,一步步诱敌深入,把康珈诱入境内。

    按照计划,警方本应在无人区将他逮捕归案的,但他还是逃脱了。康珈在无人区袭警的事性质严重,此事一出,他立刻被全国警方通缉。眼下局势,他已是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再挣扎下去无疑是以卵击石。但以康珈的性格,他绝不会主动投降,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做什么,他们必须提前有所防备。

    听到“死”字,虞小婵下意识看向邵颍川,他嘴边还挂着轻松的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徐轻歌的输液瓶,云淡风轻地对小婵说:“去喊护士来拔针。”

    她欲言又止,却依言照做出去叫人。等她离开病房,邵颍川才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态度,走到徐轻歌的病床旁,说:“老徐,以后这种事别在婵婵面前说,我不想她每天为我提心吊胆。”

    徐轻歌了然,她也算是他和虞小婵恋情的见证人,亲眼见识了虞小婵不管不顾跟他出生入死的决心和勇气。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对虞小婵的印象也有所改观,她的情深义重,她都看在眼里,一个女人能做到这分上的不多,换作别人,大概早受不了了。

    她问:“你就打算和她一直这样啊?”

    邵颍川摇头。他不是没想过求婚,在宜城大雪纷扬的夜晚,在青峡落日熔金的黄昏,在无数次亲吻她的时候。他曾在她熟睡时偷偷测量过她手指的尺寸,想象何时筹备一场浪漫的求婚。可是康珈这根心头刺一日未除,他就一日没有心思去安排这些。

    同为女人,徐轻歌觉得自己多少比邵颍川更懂女人,她说:“她未必真的那么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不然她也不会跟你走。其实就算你什么都没准备,只有一句最朴素的‘嫁给我吧’,她也会答应的。女人的心思其实一点都不难猜,是你们男人想得太复杂。在感情中,女人要的无非就是三个字,安全感。”

    离开医院,邵颍川和虞小婵一起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明天就是除夕夜,梅姨叮嘱他们回来时多买些菜回客栈,这个时候虽然是旅游淡季,但客栈还在接待客人,这些旅人除夕夜在他乡度过,客栈当然要准备丰盛的年夜饭待客。

    市场紧邻花市,到处吵吵嚷嚷,人声喧嚣。虞小婵混杂在来往行人中间,在各个摊位前比对价格,周围萦绕着清新的果香。她在一家鱼铺前站定,高声跟老板说:“再来两条鲈鱼!”她好像做什么都很乐在其中,从不计较那些身外物,只专心享受此时此刻。

    他们的战果丰硕,两个人一人拎了满满一只袋子,临走时虞小婵又在花市上挑了些鲜花。邵颍川不懂花的品种,只听她熟稔地介绍每种花的花语是什么。

    他在一旁怡然自得地看她挑选花枝。

    她不知道,姹紫嫣红间,她才是最热烈的一朵。

    除夕夜,林将息去医院陪徐轻歌,虞小婵和邵颍川留在客栈帮梅姨照顾生意。这个时节,客人不多,店里住进来一对新婚夫妻,一对大学生情侣,还有四个结伴出游的女孩子。都是年轻人,客栈的气氛也很热闹。

    客栈的餐食一直都是梅姨负责,她拗不过虞小婵的热情,只好把切洗蔬菜的任务交给她。

    在没回到沙都以前,虞小婵只见过梅姨两次,却对她印象深刻。一次是她8月来沙都时,每天都是梅姨负责她卧室的打扫,她跟梅姨闲聊过,知道梅姨和她妈妈同岁;第二次是她在伊斯兰堡执行飞行任务时,当时梅姨乔装跟随邵颍川在境外办案,与在客栈时的装扮简直判若两人。

    梅姨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就像家里开明的长辈,关心你的生活,愿意听你说话,包容你大胆的想法和观点。两个人在狭窄的厨房里,一边忙活手里的果蔬,一边聊天。

    梅姨说:“你能陪着崇阳真是太好了。崇阳的父母罹难后,他就沉浸在悲伤里走不出来。那段时间他像行尸走肉一样,连我的话也不听。后来‘猎户座’的出现让他重新有了活下去的欲望,但他始终封闭自己,就算有我们在他身边,很多事他也不会跟我们讲,他都是独自承担。我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带一个女孩子回来,更没想过,这年头还会有女孩子可以为了心上人这么勇敢。”

    虞小婵被夸得心虚,她没有梅姨说的那么有勇气。她矛盾过,纠结过。她也不想离家千万里,更不愿对自己的父母撒谎,可是爱情有时候会让人做出冲动的选择,有时候她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她只是想和邵颍川在一起,于是就这么做了。

    梅姨问她:“出来这么久,不想家吗?”

    她一边切洋葱一边说:“其实我原来在家的时候是空乘,为了赚钱常年在外面飞,工作忙,很少回家陪父母,他们俩也有各自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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