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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永生娘瞒着程永生，找人做媒到程吉琴家提亲了。这事可不敢让永生知道，当着永生的面，一提程吉琴，他就把头摇得跟货郎鼓似地，说不是他的菜。
媒人还没有回声呢，程吉琴就被人那个了，心里老觉得那个的就是自己的儿媳妇。
当看到三三两两的姑娘媳妇背对着她，用包头巾遮挡着嘴巴，嘁嘁喳喳小声议论什么时，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程永生在警察的陪同下找到她来告别了，永生娘手一松，马扎掉地上，眼前一黑，瘫坐在当街，愣怔着像一尊塑像。
警车走远了，人还没有爬起来。
程家埠近几年以出产古时货儿闻名，捣鼓古时货儿的自然很多。埠上沟边崖头有许多野山枣树，弄些山枣根放猪圈里沤上一年半载，古玩市场上也是抢手货。只要你报出“程家埠”仨字，立马就会有好多人围拢来。
其它的伎俩，像铸铁镀铜，编个老爷爷行善恩报故事，更能制造出不可胜数的上当受骗案例。
造古时货儿业务在程家埠有几条整套的流水线，各家只管一段。譬如铸铁镀铜，铸铁的只管翻砂铸造，做模具的只管研究开发，镀铜的专门琢磨是镀上三千年以上颜色的还是明清时期的。
负责跑市场的人员，把古时货儿卖上个理想价钱这很正常，冷不丁冒出个冤大头塞给你天文数字那么多的钱，心里要噗通好多天。只是这号事越来越少，好多人想噗通噗通，却越来越比买彩票中大奖还难遇。
捣鼓古时货儿成了程家埠不少人家的主业，成就了不少人发家致富的梦想。他们本就无师自通，只不过以前仅是小打小闹，有了南方山人小老邓儿的技术点拨，才有了如今突飞猛进的跨越式发展。
他们早就发现，越是把古时货儿的名字叫得土气，就越是值钱，越能引起一大帮子买主的警觉，跟着你，缠住你，非完成交易不可。起个网上查来的名字，文绉绉的，狗屁不顶。人家一听就知道你起码是开了眼了，不好对付，价钱上也不好谈拢。
不管怎样吧，警笛一响，这帮人中天生一副小胆子的，都夹着小胆子逃跑了。
程经国老实本分在程家埠得到公认。高中毕业就在家规规矩矩种蔬菜，种果树，种粮食作物，也养过鸡，养过猪。吃足了“以农为本”的亏，仍然“以农为本”。
程经国在车子铺常坐，老人们背后嘀咕，不太够资格。
常坐大枣树下车子铺里的人，年龄起码得在八十以上，退离休回乡的公职人员和南方山人小老邓儿，不在此列。小于这个岁数的，必有过人之处。
程经阔是特殊人物。不必说历史形成的主席地位明摆在那里；不必说程经阔家学渊源，对程家埠的那点儿事烂熟于心；不必说人家还对县乡各级历史人物，政权更替，信手掂来，如数家珍；不必说更对儒释道法各家轶事、人物典故、婚葬风俗、**秘辛、欢场艳闻了如指掌。且能枝枝蔓蔓、草蛇灰线、生动曲折、娓娓道来。竟使程喜洋算命摇卦说大鼓书的铁嘴，甘拜下风，自叹弗如，徒呼奈何。
单说人家的残疾证，谁有。
这也是个证明，这证明自己是正儿八经的残疾人，国家承认资格的，可不是自己装出来的。
辛苦了一辈子，七十多岁的人了，实在是干不动了，好想歇一歇了，只是没有合适的借口。如今有了它，可以安心歇着了。就像晴天白日的无端躺在炕上睡觉总也睡不踏实，换成下雨阴天，睡起来就心中坦然，感觉理所应当。
因为有了残疾证，七十五六的年纪开始，程经阔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常坐在车子铺里，而不担心害怕别人说闲话。
另一个不到八十的程喜洋，七十以前还在走街串巷手提“报君知”算命摇卦；七十以后了，常坐在车子铺里为人民服务，也没人好意思嚼舌头。
小烧包就不稀的说他了，听见名字，程经阔他们就够了。
正是因了程喜洋、程经阔这两块人物的存在，车子辅有了灵魂，程家埠舆论界诞生了领袖。程喜洋主管神秘科学领域，程经阔侧重于臧否人物。
程经国才不到四十，就常坐车子铺，人们自然会说东道西，起码是懒骨头吧，年纪轻轻就歇了，不像别的人整天风风火火忙碌挣钱。
实际上，程经国本着“以农为本”的原则，干过许多“大”事业。
养殖业风险大，“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张口兽张口兽，吃起来没有够。”这些家伙，一顿不吃都不行，疾病也多，遇上鸡瘟，眼睁睁地几万块钱就打了水漂。想起来都后怕。
程经国干过，赔了个老B朝天。
种植业种过大棚蔬菜。
“除掉灯钱没火钱”。这是程经国媳妇的总结。
至于大生意大买卖倒没干过，程经国只是在集市上出售过自产的白菜韭菜黄瓜萝卜。倒买倒卖的贩东贩西，他的想法是，都做买卖，谁赚谁的钱？赚的是谁的钱？谁赚了钱？还是按老古语说的“千买卖万买卖不如在家玩土块”吧，有忙有闲，地里没活干了，就歇一歇，到车子铺坐坐。
媳妇王桂兰农闲时经常参加麻将局，就劝程经国，种植也好养殖也罢，别怕赔，继续干下去。媳妇说：“像打麻将一样，这把输了，下把捞回来。输了就走人，永远输了。”
程经国提起前几年的种养殖“大”事业就头皮发麻，超过十万元的投资不考虑，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情任谁劝说坚决不干。
王桂兰倒看得开，笑话程经国：“胆小，不敢赌一把，小农意识。”程经国是本分人，从没体验过赌徒的心理，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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