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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纸条,随意扭过头去。

    姚国顺去观察在场的所有人,并没有人刻意关注师傅刚才的一番神操作。

    带头的人气的正要发话,杜林森挤了上来:“国顺,少说话,没事的,大不了走一趟,我会回来的。”

    杨日亮,解宝轩也欲上前阻挡戴红袖章的人抓人,但出于怯场,终未像小师弟那样横刀挡阵。

    杜林森被带走了,病人站在门口向杜林森被带去的方向怒目:“狗日的,一群杂碎。”

    杜先生被抓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东陵镇所辖的十个村子。人们在惋惜之余都有一种共识,作为一名神医,救死扶伤造福一方百姓,理应受人们的爱戴与拥护,如果需要他们付出一份力,他们义不容辞。

    杜林森被拉到东陵镇派出所,摁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坐下。一位白净的青年后生主审了他。

    杜林森仔细一瞧,此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只转了一下眼珠,便开口问道:“你可是母猪原的人,你可认识陆兆鸿?”

    话音刚落,主审官就已经怒不可遏,命令旁边戴红袖章的人:“撑嘴,太嚣张,我还未说话,你一个犯人却先说了,目无法纪。”

    “啪啪”两下,杜林森左右脸被先后扇了两巴掌,嘴角顿时流出了血。

    杜林森并没有被吓到,目光坚定的看向主审官:“哼,目无法纪,私设公堂。到底是谁在目无法纪?”

    “撑嘴,”主审官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他:“给我狠狠的打,一直打到他不乱说话为止,不审了,游街过后再审,看他可再有嚣张气焰。”

    杜林森报以轻蔑的微笑:“历史总能给小人跳舞的舞台,不管你在舞台上跳的有多高,只要在这个舞台上,永远都无法摆脱小人丑陋的嘴脸。”

    主审管气的咬牙切齿:打,给我打,朝死里打。”

    杜林森被当做畜生摁在地上一顿狂踢乱揍,被打的直不起腰,鼻青脸肿。

    然而,杜先生不是白称呼的,他仍以那种不变的眼神看向主审官:“种性有延续,血统有延续,存于骨子里的坏水有延续,丑恶之人难以成好人。”

    主审官气的不再说话,走到他跟前“啪啪”两下,亲自扇了杜先生两巴掌。杜先生仰起头,以一种极度冷静的眼神看向主神官:“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陆兆鸿是你的姑父,你刚刚主办过家族迁坟的大典,且是母猪原上最盛大的迁陵大典。”

    主审官不好意思避开了杜先生的眼神:“这与迁坟有何干系?”

    “迁陵之事何为?不就是想族上萌福子孙后代吗!你前脚做了好事后,后脚上来就开始害人,这不是巧合吧!应该是某种暗合的必然吧!”杜林森嘲讽的意味很浓。

    正如杜先生所料,在经过游街之后,杜林森应验了他所猜测的暗合的必然。柏世豪直接承认造成这次杜先生被抓的主要原因是东陵镇卫生院院长叶红兵实名举报杜林森利用看病为由猥亵女病人收受病人钱财,搞资本主义垄断。

    杜先生并没有被这几种罪名吓到,反而镇定自若的嘲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在柏氏迁坟大典完成后的第三天,东陵镇卫生院院长叶红兵走进了柏陆书院赵克华布置精细的办公室里。叶红兵捭躬掬膝呈上一块“上海”牌手表和一台“海鸥”牌单反相机。

    赵克华不瞅不知道,一瞅马上来了劲。这两件东西可是奢侈品,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他立马一反常态,摆摆手,让叶红兵坐下:“啥事,尽管说,能办尽力去办。”

    叶红兵左右瞅了瞅旁边站立的人,赵克华会意:“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叶红兵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沓纸起身递给了赵克华一些材料:“我实名举报东陵镇杜氏中医诊所医生杜林森以职务便利猥亵妇女,收受病人钱财和资本垄断,严重影响我们镇卫生院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哦,我明白了,”赵克华一针见血的指明利害关系:“利用我们扳倒杜林森,达到你收编他不成才有的报复心理,是吧?”

    叶红兵点点头,马上补充说道:“事成之后本院还会有三倍的重谢。”

    听说还有三倍的重谢,赵克华着实给震撼住了,这可是一位大金主啊,对于大金主他可不想错过捞钱的机会。他强作镇定的说:“如果我从中调停,让他关了中医诊所,搬进你们医院可行?你给他一个副院长当当。”

    “副院长?我亲自上门让他当院长都被他拒绝了。他太狂妄了,仗有陆兆鸿撑腰,目空一切。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医院里那么多的人要咥饭,不扮倒他,卫生院就没法生存。”

    “刚才说他仗着陆兆鸿,他与陆兆鸿是什么关系?”

    “赵主任,这事,你不知道吧,他是陆兆鸿从神禾原请来的,人们在高先生活的时候只认高先生,只认中医。此人的技术不比高先生差,很多方面都做到了超越。现在陆兆鸿没有了踪影,没有人为他撑腰了,正是撵他走,让他离开母猪原的最好时机。

    “如果把一位最好的中医先生给你撵走了,岂不是母猪原的一大损失,”赵克华反问道。

    “没有一点损失,如果他被撵走了,会有人顶替他,我们卫生院的医患会逐渐多起来。”

    “技术能有人代替?世上有相同医技的人?″赵克华进一步的追问。

    “赵主任,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实名举报他,有理有据。你们只要照章办事,把他撵走就行了。他只要不在母猪原待下去,我立马把大三倍的钱款给你,亲自送到你亲自坐镇的柏陆书院。”

    赵克华伸出短粗的手,在大脑袋上蹭了蹭,马上答复了叶红兵的请求:“把他撵走,这事我给你办了。”

    随后,赵克华命令干儿子柏世豪亲自处理此案。这才发生了戴红袖章的人到杜氏中医诊所抓人的事。

    杜林森被关押在派出所那间低矮潮湿又充满恶臭的房子里,没有任何人前来探望。这是赵克华有令禁绝的。

    杜林森被提审过三次,罪状三条,一,猥琐良家妇女,二,搜刮民财,三,搞垄断的走资派。

    杜林森对三项指控全都做了翻供:“我行医数十年,从未猥亵过任何女人,从未收受没良心的钱财,病人无钱也可看病,本人从不记账,严格信奉治病救人的格条。至于第三条搞垄断的走资派,自己不懂,也不想去懂,只知道看病救人,别的什么,尔虞我诈,争权斗智都不是他所为。如果侵犯了别人的利益那也是着实无心的结果。”

    年轻的主审官柏世豪没有重视杜林森所说的话,他把叶红兵提供的控诉材料往他面前一掷:“谁说的是假话,看一下材料就知。人证物证俱在,狡辩的话就成了废话。”

    杜林森仔细看了一遍东陵镇卫生院院长叶红兵亲自撰写的指控材料,马上再次作了辨解:“说我猥亵妇女实是无稽之谈,昔日我给范元香治疗不孕不育症观察她身体发育的情况,为治疗提供依据,让她在内室脱下衣服是保持至少三米的距离的,目视实际上三到五秒,不超过五秒,医技上的佐证需要不能当做污蔑人的证据。范元香的丈夫把我告了,说我窥探他老婆的身体是耍流氓,我负责任的说,那是受到某方面力量的蛊惑了。我治好了他女人的病,并生下了孩子,他一家人是非常感激我的。”

    柏世豪冷笑:“哼,三到五秒的时间不超过五秒,就是一秒,那也是看了,那也是猥亵,是视奸,是不能容忍的,你的解释说不过去。”

    杜林森没有理他,继续解释:“说我收受钱财,请问天下哪位医者不收费?难道卫生院不收费吗?如果没有资金循环,拿什么给病人看病?解除病人痛苦。自从被陆兆鸿邀约到这原上,我始终秉承医者人心的态度给人看病。比较困难的,实在拿不出钱的,我从来不逼迫病人还钱,总是劝慰病人,不要把欠钱的事放在心上,有就给,没有我也不会要。我始终在践行一个医生的天职,因为祛除病人心理上的病痛是一个医者最高的境界。”

    趁杜林森稍稍停歇之际,柏世豪再次嘲讽:“你这恐怕是高招吧?不收费,收拢人心,让这部分人免费给你宣传,吸引更多的病人到你那看病,你可敛取更多的钱财,这就是非法敛取钱财,坑害老百姓。怎么样?偌大的母猪原也只有我柏世豪能参透这其中的玄机。你高明,我比你还要高明。”

    杜林森没有理柏世豪的沾沾喜喜,继续为第三条罪状翻供:“关于第三条垄断的走资派,我郑重向你陈述,我杜某人一生行医光明磊落,因是特殊的行业,平时少与人交往与结交。目前为止,如果陆兆鸿算是朋友的话,我这一生恐只有他这一位朋友。就我一个人,不拉帮结派,说我是走姿派,这话从何而来,绝对是莫须有的指控,这是私立罪状,诬陷于我,欲把我从母猪原赶出去。自古以来看病都是能者多劳,从不分地域富贵贫贱划分行医之地,狭隘之心的无耻小人,指控我搞垄断,实是钻牛角尖钻进了钱眼里,已经没有人形哩。”

    柏世豪用冷静的目光直视杜林森:“你的口才与你的医技一样高明,你所说的一切都没有用,在我这里我说了算,如果你仍不招供,我们只有再查查。”

    杜林森回到那间既黑又潮湿又臭味难闻的低矮房子,仔细梳理了自己被抓的前后经过,明确了一个方向,这件事始作蛹者是叶红兵,帮凶是范元香的丈夫和部分生活贫苦看不起病的人。善良的人站出来指控自己,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肯定是受到蛊惑利益驱使了。细思极恐,杜先生隐隐感觉这里面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肯定还有更为复杂的事情。如果是编织的天衣无缝的话,这磨难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多年的对人生的参悟,让他从容,身体上的伤疤疼痛算不了什么,再多一点,再多一次又如何!

    再一次的审判是三条罪状的又一次复审,杜林森言辞激烈,用犀利又尖锐的语言抨击了主审官柏世豪:“如果一个人堂而皇之目空一切,那么这个世界没有申冤的地方。一个人想让另一个人平白无故的消失,其实很简单,金钱开道,事半功倍。如果这个人连天良都没有,那这个人不是人,充其量是披着人皮的狼。狼啖人血,吃人肉,直到啃的只剩下骨头。”

    柏世豪好像抓住了杜林森话里的某一句话,额头只皱了一下,便直言不讳的说:“金钱开道,事半功倍。你也可以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心呀!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让他想要的那个人消失啊!说白了,你杜先生这几年在原上没少赚钱。是时候让你赚的钱为你效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杜先生无力地干笑了几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一点也不错。关键的时候,是不是人,用钱就能测试出来。钱能让人变成鬼,又能让鬼变成人。亦能让人变成畜牲。只要是畜生说的话做的事是有明显区别的。”

    柏世豪好像早已准备好了预案,把手一挥,命令带红袖章的两个人:“撑嘴,嘴太强,让嘴消停。”

    旁边站立的两位青年后生会意,走上前摁住杜先生的头,硬生生扇了几个耳光。直打的杜林森眼冒金花,嘴角再次流血。他努力的睁开眼,瞪视看不清楚的柏世豪:“一时的光彩是耻辱,一辈子的耻辱。违背社会发展规律,早晚要被淘汰。”

    柏世豪怒不可遏,迅即站起身指着杜林森:“识实务者为俊杰,实话告诉你,今天是最后一次审判,如果你晓得变通会对你有利,如果一条道走到黑,那就对不住了,你的后半生将在监狱里度过。”

    杜林森失望地闭上双眼,不再搭理柏世豪。杜林森随后被带回那间潮湿阴暗充满臭味的房子,开启不说话的模式。

    指斗杜林森的集会是母猪原上广大社员记忆中最为惨痛的画面。柏世豪为了让杜林森被迫妥协,让整个事情朝控制的方向靠拢并最终达成意愿,设计出各种预案,就看杜林森在关键时刻能不能把控住。自己把控不住是双赢。把控得住,杜先生是最失败的,会被送走,落实三项罪名去蹲大狱。

    在经过赵克华首肯后,柏世豪让“四蜂”到镇所辖的十个村子张贴布告:定于四月二十二日列宁诞辰日在东陵镇初级中学举行走资派杜林森的批斗大会。消息不胫而走,广大社员们掐着手指估算日子。

    随后,赵克华出于安全考虑,到各村再发一道指令,通知各村委会主任,四月二十二当日不许任何社员自由行动。要各村有序进入会场,队长要身先士卒,起引领头作用。

    当天,广大社员从未有列队排列过,刚到校门就乱了序列,成群挤成疙瘩涌进校园。包括“四蜂”在内的二十多名带红袖章的青年难以控制局面,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人们潮勇一般涌入校园。

    这次批斗大会的参与的人数不亚于之前的几场大会。人山人海,人生鼎沸,校里校外水泄不通。当两名带红袖章的人把杜林森押上戏台以后,全场立马“唏嘘”声不断,人群开始燥动。

    赵克华把手一挥,所有带红袖章的人齐刷刷在新塔的戏台前站立,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押上台的杜林森头发凌乱,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早已暗淡了下去。脸堂皮肤僵硬,形体枯瘦,与以前的那位和蔼至亲的医者判若两人。

    姚国顺是第一个极力挤到台前的人,当他看到师傅已被折磨的不像个人样,禁不住内心的悲愤,没有人腔的大喊:“师傅,师傅,”他不顾一切往上爬,以期想冲到师傅的身边。赵克华指着往上爬的姚国顺对戴红袖章的人下令:“轰下去,轰下去。”

    几位青年组成一道人墙,姚国顺想从胯下钻过去,看局势失控,其中一人抬起右脚,一下子就把姚国顺踢下了戏台。

    姚国顺重重的摔在地上,痛的呲牙咧嘴。他重新站立起来,目光仍是看向师傅。人群中曾经受过杜先生恩惠或曾被杜先生治好重大疾患的人不以百计,此时分散在各处,声音哽咽,泪眼朦胧。

    无法对现实环境舒展自己的情志是悲哀的,本是善良的本分人暗自落泪更是让人揪心。一个曾经解祛无数患者病痛的人,如今被押在台上奄奄一息,这种落差怎能不让人悲恸。

    杜先生慢慢抬起头看向姚国顺,看向低声垂泣的患者,心里有了些许慰藉。他强打起精神,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好样的,你是师傅的骄傲。”

    顿了顿之后,他用舌尖呧了一下自己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的像台下大喊,喊声虽然低沉,台下的人摒气倾听:“我不后悔来到母猪原,我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原上有我此生最敬重的陆兆鸿。”

    叶卫兵脸色僵硬的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向这边张望。

    宁民县委员会主任周威武发表了讲话,三名猥猥琐琐的代表人物做了控诉发言,最后由宁民县委员会签发了七年有期徒刑的判决书,在游街过后立即执行。

    陆兆勇也参与了此次大会,但在这特殊的场合,没有他任何戏份,就是想有所作为,最终还是无能为力。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悲悯杜林森现在的近况,七年监狱生活是生不如死啊!心中不由然的佩服,柏世豪是主审官,是一个狠角色。

    夏临泉站在台下目睹了审判的全过程。对于从不好谝闲传的他对这样的热闹是从不感到热情和好奇的,情愿干些活打发时间。当他看到杜先生已被折磨的遍体鳞伤,虽是人类,实际上却等同于另类。一个令成千上万人围观的另类。他看到了杜先生三徒弟姚国顺声泪俱下的真情实感的流露,但却没有看到大徒弟杨日亮和二徒弟解宝轩的身影。一种大胆而又神秘的想法在心中油然升起。出于他对陆兆鸿的敬重,要是能把他救下,那么救下的那个人将是功德无量,名垂母猪原史册。

    抱着这种想法,他随着人流慢慢向姚国顺靠拢,一把扯过他的衣襟,低着头向回过头来的姚国顺说:“你想救你师傅吗?”姚国顺“嗯”了一声,夏临泉马上补了一句:“方便的地方说话。”

    二十多名戴红袖章的青年前面开道,杜林森被夹在中间开始游街。杜林森被临时挂上纸牌,纸牌上写着:资本家,视奸犯,诈骗犯。一路上有人在两旁大喊大叫”打倒走资派杜林森,打倒猥亵犯杜林森,打倒诈骗犯杜林森。”

    杜先生充而不闻,表情麻木,闭着眼睛任人折腾。好像这里所有发生的事都不再与自己有关。欢呼声并没有得到人们的响应,人流只静静的跟在后面,好像只是默默的伴随和送行。

    杜林森被迫推搡着往前走,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不需要刻意的去形容,人生最悲惨的时刻。

    游行的队伍行至东陵镇“井”字型街西,离杜氏中医堂将近一百米时,杨日亮,解宝轩突然拦住了路人,不容分说,双双跪在了路的中央,像模像样向着杜林森跪拜:“师傅,师傅。”前行的队伍受到阻拦,带红袖章的二十多人围上去就是一顿痛打,直把杨日亮与解宝轩打的哭爹喊娘,遍地打滚。

    杜先生闭着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杨日亮与解宝轩虽在挨打,但眼睛却始终在盯向师傅。杨日亮眼睛最亮,首当其冲,扑向杜林森,声色俱哀的说:“师傅,为了你日后的自由,你就应了他们吧!”

    解宝轩也跄跄踉踉扑过来:“师傅,识实务者为俊杰,钱乃身外之物,你就答应了他们吧,恢复自由之身。”

    杜林森稍稍抬了一下上眼睑,看了一下两个徒弟后马上又闭上了眼。杨日亮与解宝轩尴尬了,互向对视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看后面的赵克华与柏世豪。

    赵克华还未做出响应,柏世豪却大喝一声:“给我打,谁让你们挡道。”

    戴红袖章的人再次一哄而上,拳头雨点一般砸向二人,二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十分的狼狈。

    柏世豪不失时机地来到杜林森面前:“你不要装,你两位徒弟为了你,现在已是资本垄断罪,要与你一道去蹲大狱,他俩都很年轻,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为了你而葬送青春年华吗?”

    柏世豪摒声静气去观察杜林森,杜林森就像一颗风干的杨树,木纳地站立,定力让他从容。

    柏世豪气急败坏,马上命令:”两人拦截游行队伍,蔑视革命真理,带走,共同赴刑。”

    两人被绑之即,杨日亮与解宝轩先后挣脱绳索,再次扑到杜林森面前,可怜巴巴的说:“师傅,自古都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就应了他们吧,钱财乃身外之物啊,师傅。”

    两人像模像样的垂下头去,像极极度痛苦的样子。杜林森的耳朵动了动,表情仍是僵硬麻木,对两位徒弟的劝阻无动于衷。杨日亮与解宝轩被带走,杨日亮挣扎着回头向师傅大嚷:“你的心太硬了,就没有见过像你心这么硬的师傅,难怪叶红兵下手整治你。”

    游街的队伍按照东陵镇“井”字形路线走了一遍,并没有得到预计的结果,柏世毫尴尬了,向赵克华禀告:“杜林森是个硬茬,此人不好对付,计划失败。”

    赵克华闭目沉思了片刻,再次睁开眼:“不要急,会有我们想要的结果。”

    十个村子的广大社员逐渐散去,部分受过杜先生恩惠的老人妇孺围在押解犯人的破吉普车不远处不肯离去。叶红兵毫不避讳地出现在赵克华与柏世豪的面前,赵克华毫不在意他的存在:“院长,这个时候明目张胆的出来,应是不合时宜吧!”

    叶红兵早已作了充足的准备,面对微笑,画意一语中的:“我花钱你们办事,我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让杜林森在这母猪原消失,永远不要回来。但现在你们已经背离了我的初衷,拿我这件事榨干杜先生的钱财。”

    赵克华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你也称他为杜先生了?这些年他在原上没少挣钱,难道就让他随随便便带走吗?”

    “呵,”叶红兵回以干笑:“你们唱的是一箭双雕之计。”

    “错,”赵克华马上给他纠正:“这里还有苦肉计,离间剂。如果达不到效果,还有空城计呢。”

    叶红兵冷冰冰的说:“我不管你用什么计,我要你们办的事,你们办好就行,事成之后一分不会少。”

    “你不要以这样的口气和赵主任说话,你要求办的事我们肯定会办好,但为了办好你的事,我们会有些变通,也是合情合理,你就回去等待好消息吧!”柏世豪说。

    “什么变通?”叶红兵听柏世豪话里有话,忙不迭地问。

    “这个你不消问,估计明天就有结果了。届时我会找你,不管结果怎样,你都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叶红兵还想再说什么,赵克华生气了,怒目圆睁,本就如猪头的头更圆了:“那这么多废话,去去去,烦不烦人?讲好给你办,这不正办着吗?你以为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明目张胆过来搭讪,丢不丢人?什么事柏陆书院养猪场不能说,丢不丢人?滚。”说完话,赵克华闭上了眼,一脸的不屑,然后背过头去步履沉重地钻进了吉普车。

    叶红兵目视车玻璃后面的那张大脸,敢怒而不敢言,只好悻悻的转身离去。

    批斗母猪原杜林森中医先生的活动结束了,街道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杜林森被关在了陆兆鸿与陆兆镰曾经关押过的柏陆书院养猪场储料间。除了前面有门与窗户,整个房间堆满了喂猪的粮食,屋内漆黑一片。与黄先生曾经睡过的房间有天壤之别,屋内的两座带有风罩的油灯把屋内照的如同白昼。

    赵克华小短腿翘在办公桌上佯睡,他在静静的等待一场好戏正要上演,要是演的好了,会有一大笔财富归自己所有。想到这,他的心控制不住的激动啊,晃动的大脑袋做有节奏的摆动脚掌。

    是夜,黑色的夜幕能见度不足二十米,看不穿的黑色内处处隐藏恐怖。从官道上延伸的原道上走着三个人,此时虽是夜深人静,三人的脚步仍是小心翼翼,防止摔倒发出惊叫。临近柏陆书院,三个人影在原坡上蹲下身子,如此三番用手比划了几下后,其中一人猫着腰朝北墙走去,另外两个人蹲在原地不动,黑影到达北墙根找到刚刚垒砌的痕迹,开始用手中握着的钢钎,一点一点去撬青砖。

    这个黑影很有耐心,有条不紊,不慌不忙,撬松一块青砖后轻轻拿下,再撬第二块青砖。如此这般操作,一个时辰过后,墙被撬了一个大洞,足以钻进一个大活人。黑影没有任何迟疑,一条腿先迈入,然后弯腰侧着身子进入了房间。

    房间内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黑影轻声喊道:“师傅,师傅,你在这里吗?”

    话音刚落,黑影人的双手就被两人如钳子一样紧紧钳住动弹不得,黑影人立马知道中了圈套,忙不迭地大喊:“干什么,干什么?”

    黑暗中一人站在对面向他冷笑:“干什么?我们已经等你多时了,夜半三更凿墙,你在干什么?”

    黑影人被连推带操带进赵克华的办公室。

    赵克华沉默很久后才睁开眼,冷静地看着凿墙的人:“外面还有两个人吧!”

    黑影人面不改色,鄙夷的看了赵克华一眼。赵克华再次闭上眼,向手下发号施令:“把这人带走,把他和他师傅关在一起,让两人好好说说话。关进去后就各自回去睡觉,今晚无戏,明早好戏才会上演哩。”

    黑影人被带至猪场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散发出刺鼻的臭味,从中间的摆设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公猪和母猪交配的房间。那个黑影人强忍住难闻的干呕,一下子扑到杜林森的身边,双手紧握住师傅的手,声泪俱下:“师傅,”虽然只有两个字,却极具穿透力,杜林森慢慢睁开眼,脸上马上布满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影人便把前因后果和如何凿墙被逮住的经过全盘说了出来。杜林森无限感慨的说:“救什么救,怎样都是生活,以怎样的一种方式生活都是一样的,”随后,杜林森便不再言语。

    黑影人不是别人,正是杜林森最小的徒弟姚国顺。姚国顺再次近距离看到师傅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心神巨伤,悲痛难忍,渐渐垂下头去,任泪水往下流:“师傅,都愿徒弟无能,不能救师傅出去,弟子愧对师傅了,让师傅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杜先生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对三徒弟的动情无动于衷。好久之后,姚国顺仍不能从伤痛之中走出来,他慢慢睁开了眼:“哭啥哩?有什么好悲伤的,明早另外两个人只要一出现什么事不就解决了!”

    姚国顺一怔,立马摒住了口,断断续续的说:“师傅,你咋啥都知道哩?”

    杜林森好像自己在说话:“事事皆有因果,不管是好是坏,福与祸,全是命理所致。福兮祸所以,祸兮福所倚。一味主观的做事,客观世界在发生变化并不可知。”

    姚国顺投去钦佩的眼神:“师傅,你已经知道了后果,只是你并没有积极自救。”

    杜林森:“人生只不过是一场经历,经历的越多越是收获。”

    姚国顺:“我没看到收获,我只看到苦难。”

    杜林森睁开眼,慈祥地看着听话的三徒弟:“收获全在心里,经历让心不再颤抖。”

    姚国顺对这句话很费解,不停的思忖:“收获全在心里,经历让心不再颤抖。收获全在心里,经历让心不再颤抖……”

    当东方露出天际线,柏雪飞的老婆李晓娟喂的公鸡在养猪场的墙上作当晚的最后一次打鸣,晨曦便开始逐渐把养猪场包围,猪场里传出铁锨铲粪的“镲镲”声。

    当厨房的烟筒冒出烟雾,从正门的南方走进来两人,径直朝赵克华的办公室走去。刚到门边,被袁保峰,戴前峰,夏高峰,罗登峰“四蜂”挡住,戴前峰故作什么事都不知:“哟,这不是我们的夏队长吗,咋不在家,大清早却跑到这柏陆书院来了?”

    夏临泉好像没有睡好,疲惫不堪,他强打精神,用手指着屋内:“通报一下,我找赵主任有重要的事要报告。”

    罗登峰:“小声一点,赵主任正在睡觉。”

    夏临泉陷入两难之际,屋内传出赵克华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门被打开,几人先后进到屋内。赵克华正在品茶,连看都没看二人一眼:“二人来的这么早,想必昨晚一宿都没睡好吧!”

    这一句话让夏临泉顿时明白赵克华的老奸巨猾,深知此人老谋深算,不好对付,立马上前开门见山:“这位青年后生是杜先生的大儿子杜祥浩,他知道了父亲在母猪原被批斗的事后,星夜从神禾原赶来。为了救自己的父亲,愿意答应赵主任的一切条件,包括父亲在东陵镇几年行医的全部收入,更包括离开母猪原永不再回来。”

    赵克华像不认识一样看向夏临泉:“你是个人才,不在原上当你的队长,却当和事姥,能耐?好事都让你做哩。”

    夏临泉上前一步尽显奴才样:“这不是寻思着为你解忧嘛,只要随了你意,不必要搞得你死我活,遍体鳞伤,水火不容。”

    赵克华呷了一口茶:“谁是水?谁是火?”

    夏临泉赶忙解释:“谁是水,谁是火并不重要,水需要火的温暖才能温润。火需要水的温润才能更加温暖。”

    赵克华白了他一眼:“说重点。”

    夏临泉会意,冲杜祥浩递了一个眼色。杜祥浩会意,上前一步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卷邮政局存折放于案头:“赵主任,这是我父亲这几年在原上给人看病的全部收入,如今全部奉上。望能赎回我父亲的自由之身。”

    赵克华眼前一亮,谁见过这么多的银行存折,足有几百张之多,这可是一笔巨额财富呀!

    赵克华站了起来,此时柏世豪走了进来,看到桌案上摆放的银行存折,马上说道:“杜先生的儿子是明白人,如果早来就没有这些事哩。”

    赵克华一挥手:“去,去把杜先生和他那个小徒弟叫过来。”

    “四蜂”应声而去,不时就把二人带到了办公室。赵克华看了一眼杜林森,一脸的不屑:“你儿子来赎你哩,你可以回去了。”

    杜祥浩看到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父亲,泪如雨下,扑上去跪在杜林森的脚下:“父亲,你受苦了!”

    杜林森并没有为儿子的哭声所动,一脸的不屑向院外走去。

    杜祥浩刚想追出去,赵克华说了声:“慢。”

    杜祥浩停止脚步表示不解,柏世豪拿过一张白纸给他:“空口无凭,签字画押,永不再回母猪原。”

    杜祥浩看都没看内容,匆匆签了字,愤怒地说:“我敢保证这一辈子我父亲不会我也不会我也会告诫我的子子孙孙永远不要踏入母猪原半步。”

    姚国顺在前面追,杜祥浩在后面撵,夏临泉最后也赶了上来。杜先生不紧不慢往北走,一句话也不说。杜祥浩跟的急了,一脸的痛楚:“父亲,你往哪里去?难道你就不能回家吗?你不考虑你的儿子,孙子,儿媳妇,你要考虑我的母亲呀!她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如今又带孙子。二十多年来,你回过几次家?难道你铁了心的不想要我们了吗?”

    夏临泉与姚国顺思忖杜祥浩所说的话。杜林森把儿子的话当做没听见,自顾自的往前走,在一个三岔路并入官道,杜先生改道向南,杜祥浩停住了脚步,失望的望着父亲的背影良久之后,他对夏临泉说“感谢你出谋划策,救出我父亲,这种恩情杜某永世不忘。记住今天我说的话,他日如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到神禾原来找我,我能做到的事,绝不推辞。”

    杜祥浩向姚国顺抱拳之后转身往北去了。

    夏临泉与姚国顺迟疑片刻之后又去追上杜林森。沉默一阵过后,杜林森开了口:“谢谢夏队长救了我,你是一位有智慧的人,有智慧的人,生活注定不平凡,相信年内你就会有喜事临门,你要好好把握。”

    夏临泉喜形于色:“那感情好,”他话风一转:“不是我救了你,是你的钱救了你。你早看出来会有一劫,在给姚国顺的资料上写明了藏钱的所在。我们俩费了好大的劲才猜到,在装有附子的夹层里找到了那么多的银行存折。”

    杜林森面向姚国顺:“今日一别,有可能今生再无相见。值此一事已能看出缘深缘浅,记住我说的话会受益终生,谨记不要外传。祖国医学博大精深,记住“博大精深”的含义,所有方剂都是前人的智慧结晶,都能治病救人,切记懂得变通。五行对应大到天地万物,小到五脏六腑和表皮。所有汤剂附子汤治百病,治未病,不只是喝,还可热敷,还可药浸,所有汤剂都是如此。救人不害人,会成为受人尊敬的名医。”

    说完话杜林森转身离去,一路往南,再也没有回头。

    夏临泉向姚国顺笑了笑:“记下没?我记下了!”姚国顺正色道:“谢谢你的帮助,你的确与众不同,非常有智慧,期待你的好事降临。与杜师兄一样的话,他日如有困难,姚某定当全力相助,绝不推辞。”

    夏临泉望了望天,好像看到了不远的将来:“将来如果我有儿子,我也想让他们学医,跟你和杜祥浩学医。”

    回到家的夏临泉收到陆兆勇亲自送来的一封信,拆开信才知是两张银行存款折。后来他才知赵克华把那一摞存折分给部下每人一张,给柏雪飞十张,唯独给他两张。后来他又知,杨日亮与解宝轩走马上任在东陵镇卫生院当上了中医科主任,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给人看病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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