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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十月,万里碧空,北风渐渐凉意,吹染一地的枯黄。

    以张久香为首的雷鸣唢呐班全体人员出动,在母猪原上演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喇叭唢呐锣鼓才艺大比拼。他们个个卯足了劲,精神抖擞,比往常狂野了十倍,百倍。

    村长陆兆拓下达指令,不管是谁,必须使劲吹,就是最后只剩一口气,也要把吃奶的劲使出来,吹出母猪原的样子来,吹出母猪原的精气神来。

    张久香接到指令,以最快的速度召集班子成员,在村部一字排开,拉开架势,开始使劲的吹,使劲的敲,顿时鼓声如雷,低沉响亮,震动四方。大号穿透力很强,穿云裂石,如雷贯耳。知道内情的人群情激奋,不知啥情况的人驻足聆听。

    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经过初审,政审,终审,今天,服兵役的参军报国人员将由县武装部统一发放服装,鞋,帽并送回家乡,与亲人朋友告别,第二天将由专门人员领队将新兵带至指定的部队服兵役。

    上午十时许,一辆绿色的尖头卡车载着蓬布驶入母猪原,在东陵村村部稳稳地停住。从上面陆陆续续下来穿着浅黄色军装的新兵蛋子。他们的胸前都戴着大红花,这其中就有世杰,文权,阳阳。他们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些许的羞涩难以掩盖精神抖擞的英俊。

    外调书记项德平首先做了发言:“希望你们在部队守纪律听党话,建功立业,为母猪原争光。”

    周围的群众和新兵蛋子们同时拍掌,“啪啪”声不绝于耳。

    陆兆拓看一眼老书记:“没有了?”

    项德平肯定的眼神:“没有哩,该你哩。”

    陆兆拓慢慢站起,突然把手一挥,情绪激昂:“你们是好样的,你们是母猪原的希望,我在原上等你们光荣归来。”

    片刻的宁静之后,“啪啪”声再次响起。站在旁边的康瑞君一夜之间好像消瘦了很多,面色苍白,虽然有些木讷,但也掩盖不了她的清秀,得体与端庄。她强作欢笑,眼眶中还浸有泪花,看到儿子参军报国,长大了,当娘的欣慰又有不舍,毕竟儿子是第一次出远门。

    她的忧郁最多的成分是担心陆兆鸿,日复一日的不见音讯,一种恐惧感占据心中,让她吃不好,睡不好。她随人流往村中走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锣鼓喧天她都不在意。世杰握着母亲的手经过村中的十字路口,这边就是通往梦燕家的路。他停住脚步:“娘,你先回家,等我去去就回,”说完话,世杰抬腿就往东走去。

    陆世杰健步跨进陆兆国的家,看到梦燕正无所适从的摆弄辫子,他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的喊了一声“梦燕”。梦燕听到喊声抬起头,看是世杰,眼前一亮,顿时百合羞色多看了他几眼。世杰大踏步来到梦燕跟前:“梦燕,我三关都过了,明天就开赴部队哩!

    “明天?”梦燕抬起头:“时间那么紧!”

    这时梦云梦雪梦响和汤氏同时走了出来。梦响抓住世杰的衣服,稚嫩地说:“世杰哥哥,你穿这衣服好帅。”

    世杰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小脸:“等你长大了,世杰哥也给你买一身可好?”

    梦响马上回答:“好。”

    汤氏斜眼看了一下世杰:“还不赶快回家,锣鼓在家敲着呢。”

    梦云,梦雪同时投来羡慕的眼神。

    世杰转向汤氏:“婶婶,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梦燕,等我回来立马娶她过门。我陆世杰向你保证,今生今世对她好。”

    梦燕感动的想掉眼泪,陆汤氏却“哼”了一声,鄙夷的说:“你的想法是好,现实却是不尽人意,如果人人都心想事成那就好哩。”

    世杰还想再说什么,二龙过来喊哥哥回去,村干部与唢呐班子到家了。世杰一步三回头,不舍得离去。

    陆兆拓带领唢呐班与武装部的人员要按照名单挨家挨户登门拜访,每到一户发放军属优待证,拥军优属解放军年画画册,在门上挂五尺多长的红布。只要是亲戚朋友都要前来祝贺,热闹程度空前高涨。队伍到达世杰家,陆福娃早已在家等候,他满脸堆笑,一直笑,憨厚的招呼前来祝贺的亲人朋友,与武装部的人员握手。

    队伍到达陆家大院时,夏临泉站在大门边左手做了一个让队伍进院子的动作,所有人员陆续涌入。他一一与进户的人员握手致敬。

    临到陆阳阳,由于他住在东陵村小学校,人群又涌向旧祠堂遗址。陆兆镰听到锣鼓声,知道是怎么回事,礼节性地从教室内出来迎接,与前来的人单手相握,口中说道:“辛苦哩。”

    红布没地方挂,徐炜昱急中生智:“挂在办公室的门上吧,这样大家都喜庆。”

    整个下午,母猪原上空都处在锣鼓喧天的境地,到了傍晚才得以消停。

    晚饭过后洗脚,阳阳对正在整饬东西的父亲说:“这次咱原上一共去了二十多人,合格的只有十七人,柏世勇是初审说肚子疼跑回来的,我一直在纳闷,都是一路去的,好几关我过了,却没见到世杰与文权过,他们却出现在过关的名单上,名字后面打了一个红勾。”

    陆兆镰抬了一下眼皮:“孩子,做好你自己,如果你不优秀,别人眼中你尽是缺点。”

    防阳阳点点头:“爸,我给妈去了信了,不知道明天走之前能不能见一面。”

    陆兆镰似有感触,搬张凳子坐在了儿子的对面,语重心长地说:“记住爸的话,爸给你了你生命,但没有给你最体面的生活,往后的日子不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你对别人好,别人不可能记住你的恶,因为人人都是相互的。”阳阳点点头:“爸,我记住了。”

    陆家大院相对的安静,文权今天特别懂事,夏临泉干什么他都要争着干。最终,晚饭是文权刷的锅碗。他又烧了热水并兑水温热适宜之后端到夏临泉的面前,蹲下身:“姥爷,今晚我给你洗脚。”

    夏临泉顿时笑了:“我自己洗。”

    文权把夏临泉的脚抬起,脱掉线袜,然后放在木盆里,又把另一只脚抬起,脱掉线袜,然后放木盆里。

    夏临泉可开心了,一种知足的笑:“文权,我能自己来。”

    文权用手撩起水,在夏临泉脚踝以上湿润皮肤,边潦水边说:“姥爷,你把我养大,文权记着哩,赶明个我就走哩,你要少喝酒,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如果碰着合适的就找一个,好有个伴侣。”一句话说的夏临泉眼泪湿润:“我娃长大哩,我娃懂事哩。”

    陆汤氏不失时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包东西放在案板上后盯向陆文权:“这孩子真懂事,你爷俩说的话我都听到哩。”

    文权站起来让汤氏坐:“婶,你做下。”

    夏临泉擦了一下湿润的眼晴,挤眉弄眼的定定神,看了汤氏一眼:“娃长大哩,非要给我洗脚。”

    汤氏:“文权,明天就要上部队哩,你知道,现在家家户户都没有什么好东西可送的,我就煮了二十个鸡蛋送过来孩子路上咥,表示婶婶的一点心意。”

    文权甜甜的一笑:“谢谢汤婶。”

    给夏临泉洗好脚后,又用抹布擦干,然后文权才端着木盆到外面把水倒了。汤氏眼神町向夏临泉:“文权走哩,你一个人就孤单哩。”

    夏临泉会心的一笑,拿起盛酒的塑料桶:“孤单啥哩,我有它哩,它就是我的朋友。”

    汤氏乜眼看他:“酒能陪你一辈子?酒能给你暖和?陪你说知心话?”

    夏临泉不语。

    原上最为热闹的人家要数陆福娃家了,康瑞君娘家王乐村来了很多亲戚,她本身就是妇女主任,这几年或多或少与上面互有交集。镇里来了人,村里的都来了,柏姓一族的都来了。一家人忙活到二十一点才算彻底结束。

    世杰向外张望了很多次,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穿了一天的军装太拘紧,回到二楼想把衣服换了,这时,梦燕旋风一般走了进来。反应过来的世杰喜出往外,一下子捉住梦蒸的手:“我盼着你来哩。”

    梦燕一脸的娇羞,你明天就走哩,不知哪年哪月能再见面,我能不来吗?”

    世杰仔细端详梦燕的脸:“燕妹,你真美!”

    梦燕抽出一只手从裤袋里拿出一个巳经绣好的荷包,包包纯白色,做工精细,上面绣着一对鸳鸯,鸳鸯旁边四个字:百年好合。陆梦燕把荷包往世杰鼻前晃了一下,一股香味顿时陷入心脾。她娇羞的望着他:“香包里面装了草药,是我特意在坡上采的薄荷,藿香,菖蒲,艾叶。”

    世杰的眼神从笑演变成了感动,他快速把门栓上,一把搂过陆梦燕:“梦燕”。

    梦燕慢慢扬起双手,从解开的军装内环腰抱住了世杰的腰,轻轻的喊到:“世杰。”

    良久,世杰松开拥抱,低头望向梦燕,四目相对,眼眸万分传情:“我走后,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爱护自己,等我回来。我再次向你保证,我陆世杰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非你陆梦燕不娶,如果违背此言,天打雷劈。”

    梦燕握住了他的嘴:“胡沁乱汰什么,什么雷呀劈呀,这些重要吗?”她把荷包交在陆世杰的手心:“一定随身携带,包在人在,人在包在。”

    世杰坚定的点点头,再次把梦燕搂在怀里:“打内心里,我真不想走,走后起码两年见不到你。”梦燕再次搂住世杰的腰:“你可以写信呀,可以寄照片呀。”世杰的手加大了力度:“真不舍松开,就想这么抱着。”陆世杰一直抱着。

    静止之中,陆梦燕初次尝到了被抱的温馨滋味,让她心中旌旗飘荡,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实在与体验,从没有过的心灵碰撞。梦燕抬起头望向世杰,脸上布满了红晕与娇羞:“世杰哥,原上人都议论你的特殊身份,但我从没有对你有其它看法,你就是你,一个优秀的男人。”

    世杰持续的感动,他捧起梦燕的脸:“我想吻你。”

    陆梦燕没有含糊的眼神,慢慢闭上了眼,一脸的从容,等待幸福的时刻来临。世杰慢慢把嘴唇凑了上去,四唇相贴之后就是触碰摩擦,对于尚不完全熟知人性知识的两人,吻的技艺与美妙是无从可知的。摩擦触碰的久了,梦燕突然问到:″世杰哥,你真的喜欢我吗?”

    世杰点点头之后,梦燕来到了世杰的床边,开始解上衣的纽扣,世杰抬起手在空中:“梦燕。”

    梦燕把解开的棉袄放在床上,又脱去没有袖子的马甲,最后只剩一件淡红色的束胸。一具匀称,修长,白皙的躯体完美的呈现在眼前。

    世杰走上前去,梦燕迎合他的拥抱:“世杰哥,两年的时间太长,我怕我熬不住,今天你就把我的身子拿了去,我永不后悔。”

    世杰感动地差点流了泪,他凝视重地把束胸从颈部撸到腰际:“梦燕,你,穿,穿,穿上衣服吧,别,别冻着。”世杰说话的声音充满颤音,梦燕睁开眼:“世杰哥,你。”世杰拿起床上的马甲,棉袄:“梦燕,我感动你今晚的勇敢,我会终身铭记,更感动的就留给两年后我们结婚的日子吧!”梦燕一把抱住陆世杰,激动的在他胸前小鹿乱撞:“世杰哥,我是你的,今生今世都是你的。”梦燕穿好棉裤之即,院子里汤氏“我家梦燕在哪哒”的声音传来,康氏刚说二字“汤嫂”就听一阵“蹬蹬蹬”的上楼声,紧跟着人就来到了门前,“咚咚咚”急切的敲门声传来。

    汤氏在门外扯起喉咙大喊:“梦燕,你出来,梦燕你出来。”喊完之余,汤氏没忘瞅一眼这阁楼的质地与做工。里面“窸窸窣窣”一阵杂乱穿衣声过,门被拉开,世杰露出笑脸:“婶婶,你来哩!”汤氏一眼瞅见世杰敞开的军衣和女儿凌乱的头发,气得冲上去就打梦燕:“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深更半夜跑到人家,衣衫不整,头发乱的像麻,你说,你们都干了什么?”

    梦云,梦雪无从劝解,只有眼睁睁的看母亲表演。汤氏像一只疯了的母狗,越战越勇,打累了梦燕指向世杰:“你这个小畜生,你对我们家梦燕做了什么?”

    世杰急切的解释:“我们什么也没做,我明天就走哩,俺俩是说了悄悄话。”

    “你说话鬼相信,没做什么,为什么栓门?没做什么,你为什么敞怀?没做什么,她的头发为什么那么凌乱?没做什么,为什么那么晚才开门?”

    康瑞君与福娃来到楼上,院子外面陆续来了很多陆兆国家族的人,他们在静听动静。汤氏对着康氏咆哮:“别看你儿子当了兵,如果他今天对我家女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对不起,他肯定走不了,我要让他进大狱。”

    一听事态这么严重,康氏进屋赶忙问道:“世杰,给婶说实话,有没有做对不起小燕子的事?”说着话,她捏了一下儿子的手,示意他精明点。

    陆世杰刚想说什么,梦燕甩了甩头发,非常镇定:“母猪原上谁不知道世杰喜欢我,我的心不是泥捏的,他明天就要当兵走哩,我来看看他有错吗?别说我俩没做什么,就是做了什么,那也是我心甘情愿,就是他今后不要我了,我也没有一句怨言,明白了吧!”说完话,陆梦燕头也没回就冲了出去,一直奔到自己的家中。

    一席话打消了汤氏的嚣张气焰,她灰溜溜的下了楼。

    院外的族人逐渐散去。

    康瑞君整理了一下儿子的衣服,十分关切地说:“儿子,给妈说实话,刚才你和梦燕是不是巳经……?”

    世杰抓住了康氏的手,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又像一位已经成熟的大人:“妈,儿子这一生非梦燕不娶!”

    黎明前的曙光像一把利剑斩断了障眼的夜幕,迎来了刚刚露脸的太阳。即使霞光四溢,漫过了沉睡之中的母猪原。

    吕卉婷到达东陵村小学时,陆兆镰校长与儿子陆阳阳还没有起床。她气喘吁吁,一手撑在墙壁上休息。收到儿子的信,她无法入睡,凌晨三点找了一根长木棍摸索着路就朝母猪原进发。胡老师不放心,要一同前往,被她拒绝。儿子要当兵走了,她心里也是高兴。两年后才能见面,让她从未有过的纠结。好像两年就是一辈子,动力让她不顾一切走了三个多小时才走到母猪原。

    思念母亲的陆阳阳一夜也没怎么合眼,一整夜担心妈妈会不会收到自己写的信。收到了,在自己走之前能不能赶到见上一面。这两种纠结的心里搅和的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当他隐约感觉外面有脚步声后又有喘息声后,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趿上鞋就去开门。他看到了那张久违的脸,慈祥的脸,和蔼可亲的脸。他顿时哭了,一把搂过吕卉婷:“妈,你终于来了,儿子想了你一夜,总担心你来不了哩。”

    吕卉婷伸出右手,轻轻捋过儿子后脑勺的头发,眼中噙着泪花:“我知道我娃当兵要走哩,当妈的能不来吗?别说这远的路就是多上十倍,八倍,妈照样会来哩,妈也想我娃哩。”鹿阳阳哭着仰起头,看到了高玉凤耳边的丝丝白发:“妈,你有白发哩。”高玉凤苦笑着:“人老哩,哪有不生白发之理。我娃长大了,妈就老哩。”“妈,”阳阳把头藏在妈妈的怀中哭泣,越哭越伤心。越哭声音越大,根本没有减弱的势头。吕卉婷知道儿子这是在发泄这十几年憋在心中的苦痛哩。她轻轻有节奏的拍儿子的肩臂:“我娃哭吧,哭出来就好哩,妈知道对不起你,这些年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我不是一位好妈妈。”哭声把陆兆镰校长惊醒,他穿好衣服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他沏了一杯茶,端在吕卉婷的面前,示意喝下暖暖身子,吕卉婷接过。阳阳停止哭泣,把母亲扶起在屋内凳子上坐下,赶紧去做饭。

    将近十六年,一家三口终于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每人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些咸菜。吕卉婷从裤带上的一个小小袋里掏出几张纸交给阳阳:“儿呀,这是这些年妈妈给你攒的钱,本是想你结婚的时候才拿给你的,如今你当兵了,这些钱你就带着,碰到需要打点的给领导买些礼品什么的,能用的上。”陆阳阳只看了一张就惊呆了:“妈,这么多钱!”待他看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妈,这些年你攒了这么多钱,两千多块呀!”

    吕卉婷引以为豪地说:“看到了这些钱,妈感觉值得,给我儿子攒的,值得。”

    “那你能不能讲讲怎么挣的?老师一个月才二十多块,一年不过三百块。”

    吕卉婷本不想说,但迫于儿子的关切,还是告诉了他:“妈节假日从不休息。只要有时间就在风景区门口卖粥,卖大饼。旅游的人有钱,钱好挣。”

    “妈,”阳阳再次泪入雨下,抱着母亲哭了起来。陆兆镰校长一脸的悲戚,吕卉婷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感动。

    吕卉婷再次拍打儿子的肩膀:“我儿长大哩,我儿不哭,我儿子在部队一定要听话,一定要走出这母猪原,在外面闯天下。”

    陆兆镰向吕卉婷投去赞许的目光,陆阳阳抬起头,目光坚定:“妈妈的话,儿子记住哩,儿子走之前有一个愿望,希望妈妈能答应。”

    望着儿子那肯切的眼神,吕卉婷点了点头。

    陆阳阳:“爸爸一个人孤苦伶仃,吃不好,睡不好,可怜的很,你看瘦成啥样了?妈,你就搬回来吧!陪在爸爸身边,正好你也是老师,学校里正好缺一名代课老师。”

    吕卉婷听到儿子发自肺腑的声音,异常敏感,她把头偏向一边站了起来:“孩子,有些事你暂时还不懂,妈是身不由己,妈在柿园子镇当老师不说,妈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上次你爸去,也看到了事实,难道你爸回来没有告诉你吗?”

    陆世杰:“爸爸有没有告诉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回来?”

    吕卉婷:“做人要懂得五常,仁义礼智信,五伦,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妈妈已经活在不惑之年,不能做有违五常五伦之事呀!”

    “妈,你可以……”陆阳阳话没有说完,陆兆庆就在外面喊:“阳阳,快走,在村部集合,武装部的车已开来哩。”

    阳阳穿好军装,带上火车头帽,红色的五角星特别耀眼。他向妈妈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妈妈,如果今生你不与爸爸生活在一起,是儿子此生最大的遗憾。”

    陆阳阳背上军旅包,嫣然一副军人模样。吕卉婷把票额最大的一张存折装在儿子的内衣口袋里:“记住妈妈的话,机灵些,这钱用得着。”

    余下的几张存款单,她交给了沉静中的陆兆镰:“这钱你保管吧,儿子将来结婚用。”

    儿子走了,吕卉婷在后面追,陆兆镰校长闭着眼睛没动。

    母猪原上,陆文权是唯一一个跪别夏临泉的人。虽然被跪别的人不是生身父亲,是他把自己一手带大,其中的付出与艰辛无人能体会。这一跪是存在于骨子里的清纯与善良,是脊椎动物有生俱来的感恩。文权泪如雨下,泪水布满脸颊:“很小的时候,从未谋面的爸爸就战死强场,妈妈虽然把我带至母猪原,在这十几年里一直没有再见面。爷爷走了,你没走,阿婆走了,你没走。大伯回来哩,现在不知身在何方,是你把我养大,不是亲爹,胜是亲爹,快要分别了,从未有过的不舍,心中千言万语,难以明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爹,爹,我走哩,”说完话,陆文权就头也不回飞跑向村部,后面的背包左右摇摆着,消失在夏临泉的眼帘。

    一声“爹,我走哩”触动了夏临泉内心深处最为敏感的神经,这位渭北高原的汉子流泪了。他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露出布满泪痕的笑脸!这一生太他妈直了,老祖宗说的话:付出就有回报,这话大实话,没有掺假。当他的眼睛真正能视物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汤氏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大白天的咋就哭了哩?”

    夏临泉看了看周围后与汤氏拉开距离:“是沙子进了眼,那是沙子的苟且,它把眼泪逼出来,那是眼泪给他挪窝留床哩。”

    夏临泉笑着往家走,陆汤氏杵在原地,回味他刚才说话的意思,百思不得其解!

    世杰背着黄背包,妈妈和爸爸,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在旁边陪护步向村部。走至十字路口时,他踯躅了,没有见到心上人的影子,难免心情失落,惆怅。他驻足不前:“妈,我想向梦燕告个别再走。”

    康氏明白儿子的心情:“去吧,碰到你婶不要惹她生气,不要斗嘴。”

    世杰来到陆兆国家,大门是锁上的,往里瞅,堂屋门也是锁着的。梦燕在里面急得把门蕹的“咣咣”响,世杰顿时明白,梦燕被锁在屋里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找不到下手的方法,急得额头直冒汗。迫于时间紧迫,他对着门缝往里喊:“梦燕,我知道你被锁在屋里,不要急,我走哩,记住我说的话,等我回来娶你。”

    陆梦燕从里面听到了,从屋内拼命的喊:“世杰哥,人在包在,包在人在。”

    一种不可铭状的酸楚涌上心头,一种不可形容的失望让感性占了上风,世杰眼睛开始湿润,浸着泪离开陆梦燕家。

    芙蓉扯住他的衣襟甜甜的说:“世杰哥哥,你放心,你走后,我会把你是哭着走的告诉梦燕姐姐。”

    吕卉婷从村部踅回来到东陵村小学,像是无心地说:“你心真静,孩子走了也不去送送。”

    陆兆镰校长马上回答:“难道刚才你在送的时候没有体会到离别的痛楚?明知道一直会痛,还不如待在原地静静的痛。我领略这种痛已经很久了。”

    吕卉婷一怔,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纸交给陆兆镰:“这是西安顺城巷房子的地契,这些年我一直保存着。我去看过一次,现在交给你,作为儿子今后的资产。”

    陆兆镰惊愕:“当年你不是用地契抵押赎我救我了吗?”

    “这是那畜生后来给的,也许是他良心发现,真想据为己有,后来又不要哩。”

    陆兆镰抬起头,眼神直视吕卉婷:“你是不是去过钟楼,远距离看过我卖字画?”

    吕卉婷想了想,本不想说还是说了:“是的,开始你卖不掉,我很着急,后来你卖的很火,我就走了。\\\"

    陆兆镰:\\\"后来我去过顺城巷看到门口放着鞋,院内院外打扫的很干净,怀疑是你在住,但又不敢完全肯定。”

    吕卉婷起身告辞,陆兆镰站起身:“我们本该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但由于你的固执,让幸福灰飞烟灭。”

    吕卉婷没有回首:“灵魂的清纯需要恪守,一旦灵魂被世俗污染,剩下的将是行尸走肉。”

    陆兆镰从身后白了她一眼:“灵魂是永驻的,从来没有失去。酷似灵魂失去,我们可以再造灵魂,一幅画,一行字,一首诗创作出,灵魂自然产生。”

    吕卉婷无比的伤感与失落:“那是你的本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审美方式。”

    “会说普通的人不普通,懂普通的人是生活的创造者,而不是毁灭者”

    “人生酷似一场赌博,输的人没有话语权,任何解释的话都是借口。”

    陆兆镰校长:“人活着就要快乐,不要误会是及时行乐论,是自然的并肩战斗。”

    “人人在吃肥肉的时候都觉得肉很香,但咥完饭去洗刷时,又觉得又油腻又脏。”

    “机遇人人都有,但不是人人都能把握住,只要坚持,机遇之门就能打开。”

    吕卉婷:“人和上帝相比,命运何止渺小和可怜,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上,疲于奔命。”

    “绝望的体验是什么?你可知道三天没吃饭还不知道饿?”

    吕卉婷:“没有人愿意选择突然离去,只是不想言说,解释了将是痛中之痛,痛的没有骨。”

    “如果是真爱,灵魂会缠绕,依附,不离不弃对方。”

    吕卉婷“一切突如其来的灾难让灵魂廉价,如果用肉体的快乐去掩盖灵魂的缺失,那将是最残忍的生活方式。”

    “给自己套上无形的枷锁,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任。”

    吕卉婷:“生而为人,知廉耻树人,失廉耻是人中之鬼。”

    陆兆镰:“人人都在创造历史,但人人都在被历史淹没。”

    吕卉婷转回了头,用万分之一秒的深情看了陆兆镰一眼:“保重,我走了。”

    这万分之一秒的深情对视,被陆兆镰捕捉到了,他没有追出去,拿起笔,在纸笺上一气合成了一首诗,这首诗三天后发表在了省城晚报的副刊上,标题:致卉婷,作者:乘黄精魂。全文如下:

    盼望你的回音,在每一个期待白昼的夜晚。

    朗朗声归于隐寂,窗外的月光特别明亮。

    满眼的颜容,看似苍白,满目的悸动。

    融入我的情怀。

    墙壁上是你,就如放电影的蒙太奇。

    转瞬,定格,俏颜,娇柔。

    你轻轻拥了我的腰,让力升温。

    让灵魂放射光芒。

    此时,他会说,

    我的毛发我的全身,都是你的气息。

    神采飞扬,像是在蓬莱阁。

    荡秋千观望,

    秋千的荡漾缘一彩练,

    在空中来回摇曳飘荡,这是生命与生俱来的美好,没有任何人任何猜想。

    你不需要像我快步扑来,

    应该在读完我写给你的所有诗作后,向我面带微笑的靠拢。

    就在武装部的运兵车刚驶出母猪原半个时辰,在东陵镇通往原上的官道上,疾驰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吉普车七转八拐弯来到东陵村部,戛然而止,溅起一溜黄色的尘烟。

    正在愣神的康瑞君目睹车上下来一人,那人走进破旧的村部,一脸的严肃,一副悲痛的样子:“请问你是妇女主任康瑞君吗?”康氏慢慢站起,疑惑的问:“我是,请问你是?”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陆兆鸿同志在医院里已经不省人事,弥留之际,嘴里喊着你的名字,我们考虑人性化,就来拉你到医院见他最后一面。”

    “啊,”康瑞君大惊失色,差点站立不稳缩到桌子下面。她勉强用手摁住桌面站起,手开始不停的抖动,眼泪“嗽嗽”的往下流:“快,快开车。”

    康氏几次抬腿都没能上车,是来人搊了她一把才得以坐在了车上。车子启动,她抑制不住这突出其来的打击,颤抖地问道:“请问一一同一一志,兆鸿,得的一一什么一一病?不行,不行哩?”那人边开车边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出差回来就住在医院里,越治越厉害,越治越严重,现在终于麻眼哩。”

    康瑞君双手扶住前座的靠背,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兆鸿呀,你可要挺住啊,我来哩,你的瑞君来哩。你可不能有事啊,你有事了我还咋活呀?我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音讯,原来是得病了呀!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呀!我好去照顾你呀,你好狠心啊,回来你也不让我去看你哩。我的命好苦呀!兆鸿哥,你可不能走呀!”

    听似平平常常的一句话,硬是被康瑞君因为伤悲而拉长了语调,延长正常说话的时长。真真切切的悲伤感动了驾驶员,他从后视镜中偷窥康瑞君的脸,那是真真切切的悲伤,泪水浸湿了脸颊,打湿了并且垂下的秀发。他投去钦佩的眼神劝解康氏:“不要太过悲伤,人死就如咥饭穿衣一样,没什么大不了。”

    吉普车在宁民县医院门口停下,驾驶员把康瑞君引领进一处极象太平间的房间,走进去后,仨位戴口罩,穿白大褂的男人早已在此等候。其中一人惋惜的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由于病人的肝脏功能严重衰竭,药物起不到作用,我们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挽救陆兆鸿同志的生命,对不起。”

    仨人共同低首默哀。

    康瑞君立马瘫倒在地,有气无力地说“兆鸿在哪哒?”驾驶员硬生生的把她搀扶到一个病床前,床上躺着一人,上面盖着白色的床单。

    康瑞君跪着去掀白布,陆兆鸿那张熟悉的脸呈现眼前。康瑞君看到了陆兆鸿那没有血色的脸,她伸手去摸陆兆鸿的手,冰凉,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喊出两个字“兆鸿”就要扑上去,旁边的两人伸手拦住了她。

    现实的突然与事实让康瑞君失去了主观意识,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抬起头时,巳是面无表情,稍后便哭出声来:“兆鸿哥,你心中没有我哩,怎么不能等我到呀?为什么要撇下我一人呀?你好狠心呀!我在原上日日等夜夜盼就是不见你的人,你回来哩,你得病哩,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会来照顾你呀,你是知道的呀,你只要病了,我不要当那狗屁妇女主任也会来照顾你呀!你说了,等你回来就会娶我,你说了此生你最爱我!你醒醒啊,你说的话都跑哪去了呀?你醒醒啊!”说着话,康瑞君疯了似的去扯那白色的床单:“兆鸿哥,你醒醒啊,你的君来看你哩。你可知道你的君来看你哩。”

    康瑞君的情绪失控,几人共同努力制止康瑞君去动巳死的陆兆鸿。其中一人说:“嫂子,人死不能复生,请尊重死者的尊严。”

    康瑞君立马呵斥他:“什么尊严,他是我的,就是死了也是我的,他是我康瑞君这一生最爱的男人,我碰我的男人难道不行吗?”

    也许是悲伤过度,康氏脱了气,“咕咚”倒在地上。四人慌了,赶忙人工施救,掐人中的掐人中,掐内关穴的掐内关穴。其中一人慌里慌张的说:“玩,这下玩大了吧!”

    病床上的死人陆兆鸿听后立马跳起,双手抱住康瑞君使劲的摇晃:“瑞君,瑞君,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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