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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日,百州洲南,暴雨如倾。
硕大的雨珠猛烈地砸在洲南王府门前的青石砖道上,溅起一层白雾般的水汽,檐下,雨帘如瀑。
一名女子,幽魂一般出现在王府左侧的街道拐角处,停了一停之后,缓缓向王府走来。
少时,来到府门前,她停住脚步,迎着狂烈到让眼睛都睁不开的雨势,仰头看向王府檐下的祭奠彩灯和大门上的白纱祭帐,衣衫尽湿,乌黑的长发凌乱地腻在她的颊边颈后,雨水冲刷下的脸庞比雪更白。
她怔怔地看了半晌,突然自言自语地呢喃起来,道:“不是的,不是这里,一定不是的……”说着,双手捧住头侧,用力地摇头。
噼啪的雨声中,门前守卫只依稀看到她的嘴唇在动,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加之她举动反常,都以为她是疯子,便不予理睬,不料女子突然停下动作窜上台阶,几人见她身负武功,当下欲加阻拦,却被她几招甩开。
她奔至门边,一把扯下门上的白纱,身形一杳便消失在门内。
守卫们一惊,忙发出警报。
灵堂就设在王府前院的大堂,大堂正中靠后放着一具墨绿色的玉棺,两侧站着身着丧服的王府家臣和武将,景澹和祉延站在玉棺之侧,祉延双目已肿如核桃,景澹神情冷硬,眼中并无一丝泪意。堂上一片寂寂,并无一个吊唁之人。
门前传来的警报声让堂中众人都心中一紧,虽料到可能有人会来扰乱灵堂,但不曾想来得这般快,景苍的棺椁,今日凌晨刚刚到府。
景澹率十万人接应景苍,怎么也想不到,接到的,只是他的尸体,自那时至今,众人面前,他不曾掉过一滴泪,但从他将景苍隆重收殓的情形来看,他并不介意景苍已传遍全国的叛国贼的骂名。
警报传来众人还未有所动作,只觉眼前一晃,一名浑身狼狈的女子已出现在灵堂中,手中还拖着刚刚从门上扯下来的白纱,站在门内愣愣地看着大堂正北那具被黄白鲜花围住的玉棺,面色苍白如鬼。
闻声赶来的死卫们已站在门外,但见女子站在门内不动,景澹也没有下令,一时不知该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
正在思量,那女子手一松,白纱落在地上,一步步向玉棺前走去,衣襟和长发都在不断滴水,留下一地湿痕。
堂内堂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而她的目光,却只集中在那玉棺之上,愣愣怔怔走到离那玉棺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她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脸,将目光投在景澹脸上,伸手指着那玉棺,嗓音沙哑而脆弱,道:“不是他……”
三个字,却使一直面如铁石的景澹瞬间动容,满眶热泪迅速累积然后滑落,他沉痛无比地点头,道:“是他。”
女子愣愣地收回手,蓦然捂住自己的胸口,一低头,一口鲜血在地上溅开,鲜红夺目,纤瘦的身体僵了一僵之后,缓缓向一边倒去。
“小影!”景澹疾步过来,一把扶住已然昏聩的她。
夜,恩霖院。
景澹守在刑玉蓉的床边,自景苍的死讯传来,她已晕死过去好几回,听宋瑞说她刚刚醒了一会儿,说要见他,待他赶来时,她却又晕过去了。
守了良久,刑玉蓉毫无醒转的迹象,景澹沉声问一旁的宋瑞:“宋医师,你跟我讲实话,老夫人的身体如今到底什么情况?”
宋瑞顿了一顿,拱手颔首,道:“属下认为,王爷应尽早叫嫣郡主回来。再不回来,可能……”话未说完,景澹抬起手制止了他,回头看着刑玉蓉,声如死水,道:“不用说了。”
自从见到了景苍的尸体,他就已经派人送信去盛泱给景嫣,许多天来,一直没有回应,他心里,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不料,母亲承受不住晚年丧子的打击。
事到如今,他只能再次传信去催景嫣,若是,她还自认是景家出去的女儿,无论如何,该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接踵而至的打击,已耗尽了他的全副心神精力,如今他的一言一行,完全是靠一点洲南之主的意志力在撑着,他知道,自己一旦倒下,洲南再无可主持大局之人,形势必乱。
他站起身,问:“影郡主情况怎样?”
宋瑞道:“影郡主只是突受刺激血气上涌,加上一路奔波疲劳过度,才致吐血昏厥,属下已给她配了宁神补气的汤药,应无大碍。”
景澹点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亥末,雨势渐歇。
被大雨冲刷过的竹林夜露点点,格外静谧,格外清新。
月出来了,半圆,银白的月辉清皎无限地洒遍人间。
小影流连于寂静一片的竹林内,手抚冰凉湿润的竹竿,仰头望月,细碎的竹叶将月光割得四分五裂,犹如顿然摔碎的岁月,散落一地无处捡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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