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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金五下毒,无暇去理会它去何处兜转,不想竟是与金五待在了一块儿。
金五淡淡道。“我挟它过来的。”
一手牵马,一手挟狗,这幅图景一定颇为古怪滑稽。可三小姐此时并无发笑的心情,她失色道。“你叫它‘狗肉’!”
“那是早晚的事。”金五说。“在我酒足饭饱的时候,它是你的乌嘴;待我肚饥,它便是我的狗肉了。”
说着他蹲下/身来,拾了两根树枝作筷——怕三娘带来的筷子上有毒,夹了些食点塞进乌嘴口中。乌嘴不知此举是为了试毒,欢快地用舌头卷着吃食咽了下去。
三娘又惊又怒:“你怎么拿它来试毒!”
“有毒才叫试毒。既然饭菜没毒,你在怕些什么?”金五挑起眉头来看她。
少女立刻抿了口不再言语。
约莫半柱香的时辰过后,乌嘴依然活蹦乱跳,三娘方才气闷闷地道。“哪里有甚么毒!五哥哥,你这可折煞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她柳眉弯弯,一对秀丽似月牙的眼已现出些羞恼的红色来。
金五却冷淡地道。“我忘啦。”说着便把五个彩瓷碗里的食点全都翻扣过来,倒在漆笼里,又说。“上半层无毒,毒都藏在底面,刚才几筷试不出来。”
他又夹了几筷给乌嘴,谁知这狗不但不倒,反而更为生龙活虎。
少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对了,我以前曾遇过…这是连环五色毒。分开吃时倒看不出端倪,可当五样一齐下肚时毒便会相继而发,难舍难分。真是好妙的手法也。”遂把五样食点混在一块就要给乌嘴喂下。
三娘自知再也瞒不过去,赶忙抱着大犬哭闹道。“你好狠的心!竟百般揣测女孩儿心事。我哪有给你下毒?好不容易从水十六那处学了些厨艺,想着总算能给五哥哥做些好饭好菜,不想竟被你这般中伤!”
金五知道下毒手法已被他猜中了,左三娘无奈之下才出此撒泼闹事之举。
他把树枝一扔,又躺回巨石上,闭着眼道。“比起人命,你倒是更爱惜一条狗。”
左三娘见自己下毒计策已被拆穿,索性与他撕破面皮,冷冷笑道。“你们不就是一群野狗么?候天楼刺客的性命,不见得比一条狗高贵。”
金五睁眼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穹,喃喃道。“那你算甚么?野狗头子?”
他打着呵欠,又摆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有些人活得像丧家之犬,但他生来未必是…或是说,死时也不会像条野狗。”
纵使五官神态皆冷淡如常,这时候的他倒显露出一点无谓的悲哀来了。
少女啐他:“那又有什么分别?天下怎会有种瓜得豆的荒唐事儿?生来是过街老鼠,死后难道就不是了么?”
她拍着胸脯对金五说。“别忘了,你们刺客的贱命可是交由我掌管的,我要决定你是生是死可是易如反掌。”
金五摇头。“若真如此容易便好了。”
三娘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出这句话,只知道他在说此话时似是轻轻缓缓地在心底叹了一声。心里的叹息是听不见的,但她却能隐约察觉。可能她也在不知觉中也对此有所喟叹,方才听得他的叹息声。
她看金五直勾勾地盯着碧空,没一点要理她的意思,不禁在惊气间又生出一点困惑来。
于是她也挨着巨石坐下,学着他把目光往天穹上放。只见晴空万里,天高鸟飞,除此之外空空落落,好不无聊。
看天的人不过看三件物事——云和鸟,鸟瞬息而过,云顷刻而逝,此外只剩下一片空茫。少年看的正是这片空茫,因为他的心里早比这更为空落,更为渺茫。
盯着那片晴空,三小姐忽而问道。“我要如何做,才能教你听我的话?”
“怎样都不行。”
“为何!”她忍不住厉声问道,“为何你就不行?”
她在候天楼中素来备受楼主与众人宠溺,不曾体会过被冷落违抗的滋味。这少年越是不顺她的心,她便愈是对他在意。
“你就当我是条听不得人话的丧家之犬。”金五咬回了那根鱼骨头,含糊不清地道。“既然生不由己,这辈子只求死不由天。”
他此时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经谈起身后事,不知该说是幼稚还是老成。
总而言之,三娘从那黯然无光的漆黑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波澜,一片墨色下似是饱藏风霜,冥宁有如阅遍世间炎凉。
他俩沉默了半晌,三娘撑着下巴喃喃道。“金五呀金五,你真是令人火恼。”虽然口上这么说,但她的气已渐渐随着云动鸟飞而消散了,空余一片难以言说的烦恨。
金五不说话。
不是已沉沉入睡,便是他默许了左三娘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