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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根鞭子,就是一顿乱打!铃铛哭也不敢哭,叫也不敢叫。只缩在地上抖着流泪。鞭子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不同于有些客人的情趣,刘永丰竟是要打死她去。
楚岫云接了消息,也吓的魂飞魄散,她才三十几岁,哪个就想着去死?急急使人去找刘永年。等回信的功夫,便只能叫铃铛挨着了。楚岫云心中惶恐,在房里不住的转圈儿,把刘永年兄弟恨了个死。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老鸨,怎么就成了兄弟斗法的筏子?平素口口声声说她这不配那不配,就在这会子配了!
铃铛被打的血肉模糊,差点就没了声息。刘永丰毫不在意,反倒补上两脚。发泄过后,一摔杯子,冲边上伺候的丫头道:“怎么?你们妈妈还不得闲儿?再送个来与我泻火?”
旁人说泻火,还可调笑两句。刘永丰说泻火,在场的丫头们全噤若寒蝉。没人敢去请楚岫云,一个个怕的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楚岫云的婆子跑断了腿,才寻到刘永年的长随。却是一记晴天霹雳,刘永年竟真的答应了刘永丰!上回还可说是楚岫云做错了事,叫刘永年丢了面子,这回呢?关楚岫云屁事啊?不提枕边人,只说二十年兢兢业业的献银子,也该有点香火吧?泥塑菩萨且显灵呢!
婆子一路哭着飞奔回家,楚岫云得了长随的话,脸色煞白,身体软软下滑,跌坐在椅子上。她不知刘永年兄弟又在吵什么,却知她今日只怕命绝于此。扶着婆子的手,哽咽道:“去叫墨竹来。”
墨竹亦在惊恐中,被人唤到楚岫云跟前,嘴唇都在发抖。就方才,铃铛断了气,身上鞭痕交错,一块好皮肉都无。哀求的跪在楚岫云脚底:“妈妈……”
楚岫云揉了揉墨竹的头发,道:“二老爷不见我,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墨竹泪水滑下,她不想去伺候气头上的刘永丰,亦不想楚岫云去见。可刘永丰在那处,她们不去,又有谁能去?
楚岫云缓缓道:“我若死了,你便接管楼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旁的都不说了,只一句……”楚岫云喉咙肿.胀如火,遗言怎么都交代不下去。
墨竹紧紧抓着楚岫云的裙角,眼中惧意更浓。
楚岫云做了几次深呼吸,道:“我自幼学艺,妈妈非打即骂。不留痕迹折磨人的法子多的很。”说着苦笑,“曾经你们苏姐姐说,她是极品,所以我们不舍得下手。是道理。可是不是每个人都那样值钱,我便不值,死了也就死了。”
墨竹心下发凉。
楚岫云又抚过墨竹细嫩的脸颊:“可那时候我就发誓,我要做了妈妈,定不这样对手底下的姐儿。你们被客人打,我无能为力,可我一般也不打人。我对你没有旁的要求,就此一点,得饶人处且饶人,也算给自己积德,好么?”
墨竹痛哭出声:“妈妈,你那样好,上天也没开过眼!”
楚岫云笑了:“或我下辈子投胎能做大家小姐呢!行吧,别哭了。进了楼子命便不是自己的,能活到今日,也算赚了。”说毕,听着墨竹在后的哭泣声,去了刘永丰的房间。
铃铛的尸首已被抬走,刘永丰一个人在大口喝酒。楚岫云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冷淡的道:“二老爷好。”
刘永丰嗤笑一声:“今夜你可作孽了。”
楚岫云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八成熬不过今晚,想好死都是不能的,神色淡然的道:“谁做的孽算谁头上,阎王爷清楚着呢!”
刘永丰哈哈大笑:“你怕了!你怕死!”
楚岫云回击:“二老爷不怕死,现就死一个与我瞧瞧,叫我开开眼!”
刘永丰勾勾手指:“过来。”
楚岫云乖乖的走到跟前,目光直视刘永丰。
刘永丰又笑:“你竟是个有骨气的,怪不得养的出东湖郡主那样的女儿。”
楚岫云道:“阁老之孙,名门之后,我岂敢与之相提并论。”
刘永丰道:“生前不管如何风光,死了还不都是一个样。”
楚岫云懒的答话。
刘永丰扯出一个阴冷的笑,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你那宝贝女儿,明日就要死了?”
楚岫云一惊非同小可,看着刘永丰,说不出话来。
刘永丰忽然挥起鞭子,狠狠的抽在楚岫云身上。剧痛侵蚀着楚岫云的神经,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咬着牙关不肯出声。能从一个普通的妓.女做到老鸨,美貌固然是首要,旁的品德却总也有上一二。坚韧便是楚岫云的长处。再痛,也不吭声。坚持着她可笑的傲骨,也是仅有傲骨。
刘永丰又是一阵狂笑,外间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是眼泪直飚,鞭子却是停了。
楚岫云眼前发黑,伏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就在此时,刘永丰忽然把人抱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道:“有个报信的机会给你,你……要不要?”
疼痛干扰着思绪,楚岫云艰难的考虑着刘永丰的目的。从私心上论,她不希望庭芳有事,一直以来二人都相处的不错,好端端的自是不会盼着人去死。然而报信会有什么下场?楚岫云固然算是个好人,但远远够不上英雄。她不主动伤害人,也鲜少主动救人。庸碌的寻常,使得她即便知道庭芳危险,也还在犹豫不决。
刘永丰嗤笑:“你还真是赤胆忠心,他那般对你,你心心念念想的还是他,你醒醒吧。我今夜同他置气,要你做耍,他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楚岫云忍疼道:“你怎地不去?”
刘永丰道:“我行动他就知道,怎么去?你告诉你那宝贝女儿去,明日我带人去堵截她,叫她做好应对。”
楚岫云看着窗外泛起的白光:“明日?”
刘永丰立刻纠正了说法:“今日,待集结完毕,就要动手。”
楚岫云一脸茫然:“不是谈生意么?好端端的怎地……”
刘永丰挑起楚岫云的下巴:“你那相好的,什么时候有过良心?”
楚岫云早就对刘永年死了心,不过无处可去,只得困死在会芳楼。早先的雄心壮志也没了,会芳楼能不能做淮扬第一的楼子毫不在意。浑浑噩噩,不知路在何方,不过蝼蚁求生,依旧想活罢了。然而她从未做过背叛刘永年之事,亦不知身边是否有刘永年的人。报信简单,寻哪个去呢?
刘永丰却是有些急,道:“你再是拿不定主意,可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楚岫云心中嗤之以鼻,刘永丰这辈子讲过情面二字?可如今落在他手里,只得道:“我想想派哪个去才不打眼。”
刘永丰满意了。昨日行踪被人知道,八成是长随生了外心。刘永年既想杀他,不知收拢了多少人马。楚岫云处就不同了,一个老鸨,哪个放在眼里,不拘派个什么人,便是刘永年也难察觉。他也不是为了庭芳的安慰,昨夜一事,他对刘永年没了指望。大业未成,便是他生些心思,多半也就是钱财上的。他刘永丰只爱钱不爱权,不是刘永年容不下,他又何苦两面三刀。
比起爽快让渡利益的庭芳,两者相差甚远。刘永丰再是不爱弄权,戏本子小说总是瞧过的,成大业者首要心胸。刘永年的私兵已有几万,庭芳区区四百人,再是精锐也未必逃的脱。可是常听老人言,天命所归之人,总有些旁人没有的气运。保不齐就让她给溜了。
不管庭芳是死是活,报复总少不了。他又不是想杀庭芳的主谋,自是要把自己摘脱出去。告诉对方他实乃被逼无奈,无力反抗。只要不结了死仇,以庭芳大气的性子,将来未必不肯再合作。江西重商,将来或华夏都重伤,他既不入朝堂,不至于碍人眼。固他比楚岫云还急,在会芳楼里一番做作,不过是装给刘永年看,装作自己没了法子只能发泄。抽在楚岫云身上的鞭子已放轻了泰半力道,否则楚岫云现还能说话?早昏死过去了。
楚岫云对背叛刘永年依旧恐惧,她怕刘永丰,更怕刘永年。因为只要刘永年不点头,淮扬地界上就无人能动她,若是刘永年不高兴,只消要刘永丰近了她的身,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刘永丰懒的管老鸨的心思,继续道:“你顶好再报她男人,她一个女人家,未必就应对的了上万人。我告诉你,做生意的都有据点,以便来往货物有人打点。他们家沿着运河都有,不过江苏境内叫刘永年弄的差不多了,只有松江最安全。松江港口繁华,不是刘永年一人能吞下,他们家的据点我知道在何处,你只管派人快马加鞭的送信出去,将来自有你的好处。你那乖囡囡重情义,你跟了她,可不比跟了刘永年强?你一辈子攒了那么多钱财,不过要个人护你安慰。”说着奸邪一笑,“刘永年护过么?”
楚岫云打了个寒战。
刘永丰想送信出去,就是打着最坏的主意了。倘或庭芳被杀,刘家必然承受徐景昌的怒火。他报的信,尽的全力,徐景昌或还能感激他。总之两手准备,总不会错。刘永丰此刻有些后悔,他不该被王爷二字冲昏了头脑,似刘永年那般鼠目寸光之人,怎可夺得天下?早不掺和,未必就有今日。族里恼他拆台,正是因他之前参与之后又叛变。倘或他从未替刘永年摇旗呐喊,倒也不惧。一族里上千人,还能把那不同意见者一个个杀尽不成?
楚岫云不大确定的问:“你为何要如此做?”
刘永丰没好气的说:“你相好的要杀我,我狗急跳墙行不行!少废话,去还是不去?你再晚点,去不去都一各样儿了。”心里不住暗骂,呸,一个老鸨,就是这等无用!
楚岫云咬咬唇,道:“口信不好传,还得写信方明白。我这会子胳膊抬不起来了。”
刘永丰鄙视的看了楚岫云一眼,不就是怕叫刘永年抓着把柄嘛!青楼专管各种人饮酒作乐,大部分都是文人。间间屋里有笔墨。刘永丰已是撕破脸,不惧被刘永年抓着这等小事,再说字迹之事,他还能赖账呢。倒是他写的确更好,楚岫云能替他做个人证,寻花问柳一整晚,哪里有功夫写信?
三下五除二,火速鬼画符一般写完两封信,在香炉上烘干,急急装进信封,扔给楚岫云。楚岫云无法,只得唤来心腹婆子,嘱咐道:“两封信替我递出去,第一封待城门开了,往城外送去。第二封信……交给丽丽,淮扬有个驿丞是她相好,还不曾得了她,正是心急火燎的时候。让他夹在八百里加急的什么邸报军报里送去松江。切记保密,咱们楼子里的命,就在此了!”
婆子心中一凛,才把信塞进衣襟,外头就有人喊:“二哥,你耍好了没有?走了!”
来人却是刘永山!刘永丰一惊,这么快!
楚岫云也慌了神,低声道:“怎么办?”
刘永丰当机立断的道:“先送松江,我去引开他,要快!别怕使银子。那驿丞既是好色的,你就叫墨竹送去,邀他喝酒。男人色起来,命都是不要的!墨竹是你的人吧?”
楚岫云点头,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却是不防被刘永年一脚踹在心窝,紧接着鞭子砸下。楚岫云痛的直抖,看着刘永丰大步流星的出门,当着看笑话的刘永山的面抓着婆子道:“愣着作甚,去请大夫!”
婆子一个激灵,也不及喊人,提着裙子掠过刘永山,飞奔出门。刘永山看了看楚岫云的满身狼狈,摇了摇头,刘永丰也就这点在女人身上撒性子的本事了。
此时天已大亮,刘永年的大军已集结。就如庭芳不能带人住城内一样,城内空间有限,容不下那么许多人。刘永年的私兵亦在城外,三千兵马浩浩荡荡的往庭芳住所而去。无需刘永丰报信,兵马行走如雷鸣,斥候早已报与了庭芳有兵马异动,只不知详情。王虎当即再派人打探,家中已火速布置开来。
就在此时,一个眼生的婆子从门洞里扔了封信来,守门人打开一瞧,登时脸色大变,奔往正厅回报。庭芳快速扫了一遍,抽着嘴角道:“这可真特娘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又关我什么事了?”
王虎严肃的道:“斥候方探得五千人,咱们才四百,如何应对?”
君子墨道:“此地不宜久留!”
庭芳道:“水路是刘永年的自留地,咱们得从陆路走!”
王虎道:“先想法子冲出重围,五千人……一人一箭,就够我们受的。只怕还有火器!”
庭芳冷静的道:“派几个精锐,趁我们还没被围,往松江求救!”
王虎应声而去,不多时院内响起马蹄声,又渐渐远去。派出去的都是斥候出身,最懂躲避隐藏,应能把信送到。然而此时却不知如何应对,一所院子,撑到援军来救,谈何容易?冲出去更不知前路,刘永年兵马定不止五千,他们便是冲过了第一波,后续来拦截的源源不断。淮扬到松江山高水长,一路上死的人不知凡几,中间隔着命案,就再不能和解了。
庭芳现要的正是“和解”,因此踟蹰。别人的地盘上,装相是最愚蠢的。韩信尚能忍□□之辱,她又算的了什么?从信上的信息判断,刘永丰并不想杀她,刘永年更是在两可之间。故,现在的最优解决方式是僵持。庭芳用力的思考着,用景德镇的瓷器吊着他将来翻脸么?刘永年能否动心?能否相信?
五千兵马的动静越发显著,庭芳都能听到远处如闷雷般的响动。君子墨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随身携带的火器。王虎已换了全套甲胄,进门来报:“郡主快换衣裳,轻车简行,走与不走先上马再说!”
庭芳立刻回房换衣,她亦有定制的盔甲,经徐景昌改良,换起来再无往日繁琐。怀表扔在桌上滴滴答答的走着,不到十分钟,庭芳换装完毕。君子墨在隔壁也已准备妥当,甚至把枪都上了膛。豆子紧张的看着庭芳,一叠声的问:“郡主?怎么了?”
庭芳才想起屋中有个废柴,登时一噎!趁着兵马未至,庭芳拉着豆子往门口送:“你先回会芳楼,待我挣出命来,再使人去接你。”
豆子摇头:“不要,我不回去。”
庭芳严厉的道:“闭嘴!走!”
豆子道:“郡主要逃命,何不乔装?”
跟上来的君子墨没好气的道:“乔装个屁,你看戏烧坏了脑子!旁人的地盘上独自躲避,比杀出条血路还难!”说着就单手揪着豆子开门,豆子呜呜哭泣着:“郡主……郡主……”
门吱呀打开,却是一个青年公子正欲敲门。如此情形,双方都愣了一下。而面对着外头的君子墨,看见地平线上的凸起,瞳孔一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