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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漉漉,波烟玉。莎青桂花繁,芙蓉别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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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发现,自己成了京师的名人。
同年举人识得也罢了,走在街上常有人遥指自己,说着“蔽芾甘棠之甘棠”;而到了茶肆酒楼,则连跑堂的都笑着招呼:“甘举人!”。
回想黄勉说的“糊涂状元”,回想瑈璇对父亲的切齿之恨,甘棠真的希望,自己只是甘棠,不是什么韩杺。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金陵的天气渐渐寒冷,草木凋零,韩府小小的庭院份外冷冷清清。
十月初一这天,皇帝会沿太祖风俗,自己率先穿上冬衣,昭告百姓冬季已至;并要行授衣之礼,赐百官热羹。韩克忠不敢在这天迟到,早早便去上朝,经过儿子门前听了听,甘棠尚在熟睡,韩克忠叹口气,悄悄出门。儿子这些天对自己态度冷漠,韩克忠心知肚明。可是,能怎么样呢?
甘棠听见父亲走了,一骨碌爬起身,洗漱更衣,早饭没吃就出了门。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往城外走去。
十月初一寒衣节,乃缅怀先人的四大鬼节之一。清早祭祖扫墓,晚上缄书送寒衣,是这日的传统风俗。
韩家的祖坟在山东,本地并没有先人之墓。然而,十七年前枉死的南方人,却大都葬在城外南山的应天墓场。
天还没亮,城南的聚宝门(今中华门)刚刚开启,几个兵士还在扫地洒水。甘棠出城门往西,直奔应天墓场。人高步大,不一会儿,就上了南山。
山的南坡,是普通百姓的坟地。有钱有地的富人都是家有墓场,这里购置坟地的大多为商贩相士这些收入不高的,但好歹还是自家一块墓地,碑上有名有姓。
而山的北坡,则是所谓的乱坟场。横死街头无人问的,行刑犯人无人收的,灭门不让收尸回家的……随处掩埋。很多都是黄土一堆,不知是何人何氏更不知何年何月。
当年的南北榜案,牵累千余名南方人,除了或徙或流的,处死有三百多人。朱元璋盛怒之下,连收尸也不许,全部潦草地归葬在应天墓场的北坡。
露水浸得地面有些湿软,皂靴沾了一脚泥,走得有些艰难。甘棠顾不上,大步而上,黑黢黢地见到路旁一个个无名土堆,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快到南北榜众人坟前,犹未转过山坡,隐隐传来一个女子的哭泣声,呜呜咽咽,哭得好不伤感。几只乌鸦似乎不忍听闻,呱呱叫着,盘旋而去。
甘棠愣了愣,快步转过山坡,远远却见坟前跪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痛哭。天还没亮,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走近了,原来是位白衣少女,一身雪白绡衣,长发如漆,背影看上去甚是苗条袅娜。
甘棠放重了脚步,走上前去,冲坟墓长长一揖:“自清明又是半年不见,各位都好吧?甘棠有礼了。”
少女听到声音,止住了哭声,双肩耸动,却仍在抽泣。甘棠不忍,轻声招呼道:“姑娘是来扫墓?不知所祭者何人?”
少女似有些受惊,沉默着并不答言。拭了拭眼泪起身便往回走,转身间以袖遮颜,不欲与甘棠照面。
然而短短一瞥,甘棠已经看见这少女眉目如画容颜绝美,只是面色苍白,满脸泪痕,实不似活人。少女白衣晃动,转眼消失在视线中。步履轻飘,似风吹柳絮,水送浮萍,亦不同常人走路。
甘棠呆呆望着,心中疑惑。难道,竟不是人?
天边曙光微露,山坡上渐渐亮起来,荒草枯萎,黄土凌乱,一派萧瑟凄凉。说是归葬的坟墓,不过是个巨大的土堆,约有两丈宽,没有墓碑,没有坟头。
坟前一个冥币的灰堆,犹自冒着烟,旁边散落着些金色锡箔纸折的元宝,想是刚才那少女正在烧给先人。甘棠找了根树枝,把灰堆架空,微风吹过,不一会儿就又熊熊燃烧起来。甘棠把元宝丢入火中,又打开自己带的包裹,原来也是冥币纸衣之类。甘棠一边烧,一边喃喃念道:“各位被冤枉的南方人,过来取钱取衣,过冬了呐。”
一只晨起的小鸟飞过,停在不远的石块上,歪着脑袋看着甘棠。
甘棠自十三岁听说了这悲惨又荒唐的南北榜案,每年总要来墓场上几次坟,烧冥币祭祀,再把土堆边的石块收拾整齐。虽然这桩惨事并不是韩克忠亲手造成,甘棠却总觉得,父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火势越来越大,小鸟歪歪脑袋,翅膀一振扑棱棱飞走。甘棠眯起了丹凤眼,望着火光,不知怎么想起了陈琙。陈夔也葬在这坟里,他知道吗?他那么恨父亲,一但知道自己是韩克忠的儿子,会怎么样?十一月就要一起北上,这一路,会平安无事吗?
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中,已过晌午,韩克忠尚未下朝,韩夫人却正等着儿子。见甘棠一身一脚泥泞烟灰,不由得埋怨:“这又去哪儿疯了?”说着逼甘棠更衣洗脸吃饭。待儿子坐定,又小心地问道:“你这高中了举人,也不让家里摆宴席,什么打算呐?”
甘棠有些不耐烦:“中举有什么好庆贺的?等明年会试看吧。”想了想说道:“我约了朋友一起水路去北平,十一月初就要走。”
韩克忠朝中为翰林,俸禄甚是有限,好在韩家本是世家,韩夫人娘家徐家更是武城数一数二的大户。韩夫人年近四十,个头不高,有种山东女子独特的爽朗。韩府的用度开销,都是她掌管,对这宝贝儿子当然从不吝啬。
韩夫人点点头:“坐船也好,安全些。是什么朋友?”
甘棠有些迟疑,望了母亲关切的目光,轻声道:“就是今科的新科解元,陈琙。”
韩夫人怔了怔,伸手挾了些菜肴至儿子碗中,半晌才道:“一路多小心。朋友合则聚,不合则散,也要讲究个缘分。”
听丈夫说过,这个新科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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