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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正是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当舆论都将目光放在华夏集团高层身上,看他们明天如何圆之前的说法时,夏芍出现在了青市机场。这个消息像风一般迅速传了开来,有记者赶到的时候,夏芍早已不在机场。
她已经坐在华夏集团总部大厦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孙长德等一干在青市总部工作的高管是第一批迎接这个惊喜的人,其余人收到消息,还在紧急乘航班赶来的途中。明亮阔大却布置雅致的办公室里,孙长德欣喜地几次都没说出话来,那孩子气的神情哪里像威名在外的华夏拍卖的总裁,简直就跟当年夏芍初见他时一样,海归回来,三十多岁了,还像个阳光大男孩。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最终,还是夏芍先开了口。
“不晚!不晚!太是时候了!”孙长德的激动溢于言表,他们几人这些日子关注着救援进展,当听说冰塌了的时候,他们几个的心也顿时塌了。十来天前,听说救援队撤离了,陈满贯大晚上的来了青市,两人就在办公室喝了个烂醉,抱头痛哭。徐家出事,董事长遇难,这段日子对他们来说真的太艰难了。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如果董事长今天没回来,他们就去趟夏家,把董事长的股权转给她的父母,而后他们这几个元老继续维持公司的运营。公司必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发展迅猛,但走到今天已经稳定。只要缓一缓跨国集团的规划,只在国内发展,有生之年,尽他们所能,让董事长的父母不愁吃穿,公司也继续运营,还是很有可能的。
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已经不敢想还有更好的结果。没想到,结果不仅是好的,还是那个最好的!
她回来得太及时了,没有必要道歉,走之前,她说三月为期,今天还没过。
夏芍却垂眸笑了笑,孙长德等人的决策父母已经打电话跟她说过了,这是最令她感动的地方。假如她不在了,还有人愿意为她父母的衣食无忧操劳,当初这几员大将她是先凭面相挑的人,果然没看错。她回来的这些天,清理了不少人,清理仇人倒没什么,最怕连亲近的人都要清理,那才是最伤人的。所幸,没有人让她失望。正因为面对这些真心的人,她才应该道歉。最后才处理公司的事,她确实存了考验他们的心思。
“陈哥知道您回来了,已经改签了航班,很快就到。他这些天都没睡好,当初对外界称您和徐将军出国度假是陈哥想的法子,我们都是同意了的,可是后来徐将军出事,我们对外的宣称不攻自破,公司员工也为此人心惶惶,陈哥很自责。”孙长德叹道,幸亏董事长回来了,不然陈满贯可能这辈子都会当初的决策自责。
夏芍闻言也一叹,陈满贯这一生的经历也可谓大风大浪,他当初事业未失败的时候,就是个重情义的人。当初她也正是看到这点,才放心将福瑞祥交给他打理。
陈满贯果然来得很快,夏芍才到公司一个多小时,他就从东市坐航班赶过来了。当在办公室看见夏芍的一刻,五十多岁的商场老将了,竟然忍不住眼圈都红了。
艾米丽和刘板旺是下午三点钟到的,最晚到的竟然是马显荣。他本是青市福瑞祥的总经理,但这些天公司情势紧,员工人心不稳,陈满贯便派他去各地福瑞祥视察,顺道安抚员工情绪。他得到夏芍回来的消息后,订航班没订到,晚了一班回来,已是下午五点了。
这个时间员工已经下班,夏芍却与这几名心腹大将坐在了会议室里。
“先看看这个吧。”夏芍把一份合约书放到了桌面上。
陈满贯先接了,看过之后脸色一变,递给了孙长德。孙长德看过之后递了下去,每个人脸色都变了一遍,没有惊喜,只有沉重。
“董事长,这是……”
“我回来之前去了趟日本,签了这个。”
合约上写的清楚明白,五人当然看得懂。孙长德却道:“您大概不知道,大和会社已经和别人签了合约,账都付了!那人是您让方礼留意的一个人,姓肖。我们在您回来之前,曾经怀疑他和您在昆仑山出事有很大的关系!很可能就是他和大和会社密谋的,只是后来徐家出事,外界舆论对公司不利,我们还没分出心来去查这个人。”
宫藤俊成简直就是想吃双份,可惜董事长身在昆仑山,对这段时间的事不清楚,这合约恐怕是让人蒙了。
“没关系!想吃双份,也得看他坐不坐得起这个牢!连那个姓肖的一起查!”陈满贯一摆手,怒道。
夏芍却扬眉一笑,她这些部下连这些事都挺精明的嘛,竟能看出她出事跟肖奕有关。他们这是担心被人蒙在鼓里啊,呵呵。
“放心吧,这份合约是有效的。”夏芍含笑慢悠悠道,将五员大将的目光吸引到她身上,“我从昆仑山回来,没让任何人泄露消息,也是怕打草惊蛇。我先回了趟京城,背后的人已经解决了。现在合约有人帮我们付了,我们当然不能辜负对方的好意,任由大和会社无人接手。这件事我已经去日本跟宫藤社长谈过了,合约他亲手签的。记住,五十亿的合约金,我们已经付清了。”
“……”啊?
五双直愣愣的眼,呐呐盯了夏芍半晌。这话里的信息量略大,五个人琢磨了半天,目光皆从刚刚的气愤转为震惊,嘴都张大了。
不、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董事长的意思是,害她的人她已经解决了。现在人家付清了合约金,却没命接收大和会社,她就不客气地去了趟日本,又不客气地跟人家宫藤俊成重新签了份合约?
这是……白吃?
陈满贯的嘴有渐渐向上咧的趋势,他觉得这时候笑有点不厚道,但是忍不住。只听说过兵法上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没听说过商场上有不花钱白接手人公司的。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最高境界?
其余四人却激动多一些,董事长真是每回都能给人惊喜!她走的这段时间,外界传言不断,公司人心惶惶,其实她不必做什么,只要她一回来,一切谣言自破,华夏集团还跟以前一样!可是她每次出手,总能让公司向前迈一大步,很难想象她是怎么一回来就查清了是谁害她的,然后不声不响地解决了此事,还为公司带回了这么巨大的利益!
果然,华夏集团还是有她,才能算真正的华夏集团。
在五员大将叹服的目光下,夏芍笑了笑,“明天放出消息,召开新闻发布会。另外通知各地分公司经理,来总公司开会。我会在这里坐镇一段时间,直到研讨出日方市场的接手和运营方案来。”
“好!”五人迫不及待地点头,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期待见那些记者。因为他们知道,明天起,商场将又是一场风波和传奇,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等着看那些人的表情了!
“现在外面也都是记者,你们今晚要去酒店休息的就去吧,我就不出公司了。告诉厨师一声,做些饭菜,送到我房间来。”谈完了事,见天色已渐黑,夏芍便起身道。她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有私人房间,只是她很少在公司过夜。
“我们也不出去了,就在公司休息得了!”陈满贯道,“不过,明天记者会过后,您可得让我们给您接风洗尘,好好庆祝庆祝!”
“这事是要庆祝。”连艾米丽都开了口。
夏芍应下,这才回了董事长办公室。
一回房间,她便被人抱进了怀里。夏芍笑了笑,目光都柔了下来,干脆也赖在徐天胤怀里,脸颊贴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的温度和心跳,任鼻息里都是他的气味。好半天,她才平静下来,刚要抬头,便被抱了起来。
夏芍险些惊呼,她现在有孕在身,极怕扭了腰。但腰间一只大手锢得稳当,下一刻,她就被稳稳地抱到了床边坐下。
徐天胤在她面前蹲下,目光落在她小腹上,静静看了许久,手抚上去的时候,有些轻轻的颤。那颤疼了她的心,她安静地笑着,手轻轻抚上他的手背。感受到她的安抚和鼓励,他才缓缓将脸贴了上去。孩子还太小,他根本什么都听不到,许久之后他抬起头来,那深邃的眸望得她心疼,“我不知道。”
他的嗓音是哑的,情绪里有着压抑的自责和疼痛。
夏芍柔柔地笑了笑,她懂他的意思,他是说,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怀了他们的孩子。他出事的时候,都不知道他有孩子了。他以为,她知道,却没有告诉他。
“我也不知道,你出事的第二天我才知道,那时候已经在离昆仑很近的地方了。”所以,他才不知道。所以……在孩子生命的前两个月里,他们都不知道他来了。他们是如此疏忽的父母。
男人眸底的疼痛震了震,眸变得更深暗,嗓音更哑,“他乖吗?”
夏芍一笑,“乖。在最难的那些日子里,他都没怎么折腾过我,一直很乖,很坚强。”
尤其是雪崩之后,在冰缝里的那些日子。她以为他会没了,结果却是他一直好好的,没让她抱憾终身。这个孩子很疼她,这是他们的福气。
“辛苦吗?”徐天胤又问。这回,他问的是她。
夏芍却笑着,久久没开口。她在他刚出事的时候,甚至在回来的时候,都想着等他醒过来,要有很多话对他说。她要问问他,为什么当初说好了一起,他会背着她独自去承担危险。为什么他做了那样的事都没告诉过她?他难道不知道,他若不在了,她会有多痛苦?
她想着,等他醒过来,她要把那天天塌了一般的痛苦绝望和这些日子以来的压抑,通通都与他说道说道。
她想着,对他狠狠发泄一番,直到她舒心。
她想着,不理他一段日子,直到她消气。
可是,当他真的醒过来,这样真实地蹲在自己面前,看着他自责,看着他因她遇险害怕的眼神,她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舍不得啊……
只这么看着他,她就觉得一辈子不够,哪能把这样短的时间再分出来,与他生气,让他难熬?她恨不得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哪怕一分一秒都是幸福的。
“我觉得辛苦的时候,就会想着,你那天在峰顶,以为再也见不到我的时候,你一定更苦。”夏芍笑着,忍不住流下泪来,却贪恋地看着眼前男人,不想眨一下眼。
她看着他眼底慢慢泛起红来,在落泪的一霎低头抱住她和孩子,跪在地上,脸深深埋在她腹中。
……
晚餐送来的时候,两人刚刚平静下来。厨师听说夏芍回来了,把多年的厨艺都拿了出来,做了满满一桌好菜,都是令人怀念的家乡菜。许是陈满贯等人提醒过,菜式里并没有太寒凉的海味。
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公司也没事了,直到这晚,夏芍才觉得胃口真正好了起来。两个人并肩坐着,都觉得对方目前的身体应该多吃点,于是不停地往对方碗里夹菜。两个人又都是珍惜对方心意的,因此碗里有多少就吃多少,等桌上的菜见了底,两人都觉得吃撑了。
房间里的布置一应俱全,两人坐在沙发里消食,电视屏幕亮着,却谁也没看进去,只觉得这么相互依偎着,即便什么也不说,都是此生幸福。
待觉得腹中不胀了,徐天胤才与夏芍起来,两人就在屋里散步,手牵着手。她觉得累了,他便去浴室里放了热水。她实在太怀念他每晚去浴室为她放热水的日子,这个澡洗得也舒心,只是有人一直盯着她隆起的小腹,默默的带些新奇和研究的目光让她忍不住笑了好几回。待洗过澡,她也乏了,两人便早早躺去床上歇息。
身边是熟悉的人,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三个月前,她很怕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他与她的心情应是一样。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候,都忍不住颤了颤,然后将对方抱得更紧。
三个月来,他一直在睡着,她却没睡过一个好觉。就连回来的这些日子,也是在为解决各种事情奔波。直到今晚,她觉得一切都轻松了,才放心让自己入睡。
她确实是很快就睡着了,月色透过窗帘洒进来,照见她玉般的脸庞,也照见男人深邃凝望的眼。
她瘦了,以前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已经瘦得没了。她睡得很沉,他怕挤着她和孩子,稍微往后让了让,她的呼吸频率都没变过。他拨开她额前的发,凝视她熟睡的容颜,却看见她微皱的眉头。她睡得不太安稳,不知什么忧心事,一入睡便要来缠她,他试着为她抚平,轻轻拍她的背,吻吻她的眉眼和脸颊,却没能让她安心下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渐渐起了低低的呓语。
他静静地听,她唤的是他的名字,彷徨,害怕,痛苦,绝望,一声声极小的声音,几乎撕裂他的心口。
“我在!我在……”他低声回应她,他一直以为,不能与她白头到老,是他的痛苦。而她的人生还有很长,她值得比他命数更好的人陪着她到老,会有人疼她、宠她、照顾她,她往后一样可以幸福。可他从来没想过,失去他,她会这么痛苦,这么怕……
他不能忍受她承担一点点的危险,所以他先去承担。他以为,她没事,就会很好。
但或许,是他错了。
他拍着她,试图安抚她,她却仍然被困在梦魇里,无法安静下来。他只好开始唤她,试着唤醒她。
当她的眼睛睁开的一刻,他松了口气,却看见她迷茫的眼神,在渐渐看清楚他就在眼前时,她欣喜又伤心的眼神令他疼痛,他将她拥进怀里,听见她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她做梦了,梦见她迟了。她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忙公司,忙父母,忙抽空回去看师父和老爷子,身边却总是空荡荡的,永远在忙碌,永远一个人。这辈子什么都有了,唯独心是空的,她试着在世界各个角落寻找他,却总是找不到,找不到……
那种窒息的痛苦那样真实,当她被唤醒,发现一切都是梦,她再也忍不住。她原以为,她可以不发泄这些日子的诸多情绪,但直到她哭出来,她才知道这些情绪压得她有多重。
“你骗我……你说过不骗我……”她没打算跟他生气,只是想说出来。
“没有。”他拍着她,呼吸很沉,让她知道他的心也在疼着,但他却道,“没骗你,只是没告诉你。”
这话让在伤心中的夏芍一噎,险些没背过气去,待喘了几口,她抬起脸来,眼神控诉。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会狡辩?
“你说会和我一起与命数一战,结果呢?这不算骗?”她鼻音极重,口齿倒伶俐。
他的回答却是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他吻得沉重,浓烈,像用尽一生的气力,把失而复得的珍宝融入骨血。这一生,在遇到她之前的那些灰暗的年月里,他总是在不断地被失去折磨。与她相爱的五年,他用过从未用过的情感,得到过从未得到过的挚爱。在得知他孤煞命格的时候,他想过远离,他以为有这样一段感情留给他回味,足够他过完此生。他想过她会用尽全力救他,但从未想过他能醒来,没想过命格会破,没想过这一生会有妻子,有孩子……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得知一切,师父在他面前推演他的八字,却再也推演不出吉凶之时,他没有感受到喜悦,只是感受到疼痛,为她所做的一切。
直到见到她,得知她有了他的孩子,他才知道这一生可以如此幸福,如此圆满。他世界里的那一抹宁静的光,终于可以一直陪着他。
遇见她,是他此生至幸。如果再遇到这种事,他不会再独自涉险,他会和她一起,哪怕是死。
他吻着她,吻得极致,她也投入地回应着他。屋里渐渐是沉重的喘息,情渐渐浓时,他除开她身上的阻碍,抚过她每一寸,一寸比一寸用力,来到她隆起的小腹时,两人却都颤了颤。
随即,两个人都停了。
夏芍低头看向小腹,徐天胤也低头看去,他的手抚在上面,眼神怔愣。
夏芍也愣了,刚才,胎动了下。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胎动了,只是孩子还小,胎动很轻微,她只能感觉到,却摸不出来。但刚才那一下实在太重了,她感觉像有一只小脚,在她肚子里狠狠踹了一下。想必,师兄也感觉到了。
“他,在动?”徐天胤慢慢抬头,不确定地望着她。
夏芍一笑,“许是在抗议。”
徐天胤一愣,低头默默瞧着那小腹,眼眸微微眯了眯,大手却轻轻地在上面抚了抚。但里面的小家伙却不给面子了,愣是再也没动过。待徐天胤放弃,夏芍瞧见他柔极的目光。他起身下床,去浴室之前眷恋地望了眼她月色里玉雪般的身子。
夏芍半坐在床上,忽然低头,噗嗤一笑。她忽然比以往更加期待肚子里的小家伙来到世上,到时定是另一番乐趣。
徐天胤冲完冷水澡回来,夏芍已经躺下了。他抱过来的时候,她还没忘记之前的话题,道:“说你以后再不做这种事了。”
哭过之后,她觉得整个心情都轻松了,也懒得再问他还会不会再做,直接要他给她个承诺了。不管他会不会再做,她都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不做了。”徐天胤答应得很快,很坚定。他是不会再做了,因为这种事,他不会允许再发生!
男人的眼神在黑暗里有些冷,夏芍却笑了笑,枕着他的胳膊,很快又睡了。
这一回,她睡得很舒服,早晨直到有人来敲门才醒了过来。
徐天胤早就醒了,却没叫醒夏芍,他知道她今天要出席记者会,但任何事在他眼里,都没有她的安睡重要。在她起床吃过早餐、换过衣服,又让化妆师化好妆之后,他还嘱咐,“人多,别挤着。”
夏芍噗嗤笑了,她今天神清气爽,笑起来别有一番气韵,顿时让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而留恋,“谁能挤着我?要不,你陪着我,帮我挡挡人?”
她是打趣他的,徐天胤还当真点了头。
“好。”
……
华夏集团要召开记者会的事,外界早有预料。只不过,原先猜测的是夏芍未归,华夏集团的高层撑不住了,总要出来给外界一个明确的解释。但现在的结果很出人意料。
昨天有人曝出夏芍出现在青市机场,甚至有人拍下了夏芍和徐天胤感人相拥的照片和视频。当确定是两人后,国内舆论一片议论浪潮!
夏芍不是在昆仑山遭遇雪崩遇难了么?怎么会出现在青市机场,看起来还毫发无损?
徐天胤不是因事被免了京城军区的职务,目前在畏罪潜逃中吗?怎么也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
这段时间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真相在哪里?
外界议论纷纷,所有期待真相的人都将目光放在了今天上午华夏集团的记者会上。
夏芍今天穿着件黑色的连衣裙,上身罩着件白色小西装,干净利落的职业装,却与她以往出席重大场合喜爱的古典穿着不同。一进会场,嗅觉敏锐的记者们就似从这穿着上闻到了什么,纷纷盯紧了夏芍的肚子。
闪光灯不仅打在她身上,还打在陪着她一起进来的徐天胤脸上,后头跟着的华夏集团高层几乎成了陪衬。
徐天胤将夏芍送上台去,见孙长德等人都站在她身后,两旁公司安保人员也都就位,在确定不会惊着她或者挤着她之后,他才坐去下方空着的席位里。
台上只剩下华夏集团的成员。夏芍站在最前面演讲台前,望着下方媒体,早已经入座等待的记者们却没有等到她先开口讲话,在一阵闪光灯爆闪之后,问题如潮水般涌来。
“夏董,请问您是昨天才回来的吗?”
“请问您对这段时间外界的传言有什么解释吗?”
“您的员工对外声称您和徐将军去国外度假了,请问您是去度假了,还是去安胎的?”
“有消息称您在昆仑山遭遇雪崩,可是看您完好无损地出现,请问消息是假的吗?如果是假的,那那些前往昆仑山的国际救援队是怎么回事?”
“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外界有诸多传言,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华夏集团内部争斗,有解体或被吞并的风险。请问您是因为在安胎,所以才没有站出来反驳的吗?”
不过一天的时间,媒体们已经分析和脑补出了很多种真相和可能。问题如潮,夏芍却站在后上,看着那些提问的记者,一句话也不答。她太安静,目光太平静,平静得让台下的激动、争问,越发显得像一场闹剧。
气氛在强烈的对比中蔓延发酵,渐渐的,提问的人越来越少,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怔怔望着台上的女子。
直到此刻,才有人想起来,这里是青市,这里是华夏集团崛起的地方。在场的媒体中,有太多的人五年前就见证了华夏集团的成立,那个时候,很多人记住了那个穿着旗袍气韵古雅眉眼含笑的少女。那个时候,她才十六岁,脸蛋儿还有些圆,笑起来尚有少女的稚气。而今天眼前站着的女子,她长成了。商场世事的历练,让她的气韵久积若沉香,静而远,一眼读不透,品不尽。她的容颜比那时更令人想要久望,整个人似立在不知何处生来的明光里,不夺目,不刺目,却如同时间静好的永恒。
她只是静静立着,便有令人安静下来的魔力。哪怕只是一个平静的眼神,不喜不怒,却能令人心里不上不下,心生恭敬,不敢造次。
死静的气氛总是令人觉得时间过得极慢,在等待她开口的时间里,人人不自觉地屏息,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甚至有人垂下眼去,不敢与她对视。
她笑起来的那一刻,看见的人极少,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见了她漫然悦耳的声音。
“诸位,感谢前来出席华夏集团的记者会,也感谢刚才各位媒体朋友们提出的问题。但我想有一件事情很多人都误会了,华夏集团今天的发布会为的不是澄清前段时间的诸多传言,我个人认为这些传言也无需澄清——我站在这里,而你们看到了,这就是最好的事实。”
低着头的人不知何时抬起头来,会场里皆是怔愣的目光。
我站在这里,而你们看到了,这就是最好的事实……
没错,她站在这里,而且完好无损,说她遇难的,说华夏集团要内斗倒闭的,还需要再解释吗?只要她在,一切谣言不攻自破。
可是,她不打算多做解释,那何必开这场记者会?
“华夏集团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为的是一件正事,而且是一件很重要的正事。在外界诸多传言的时候,我们正在为一件事而努力,今天就是向大家报告成果的时候——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华夏集团已经正式与日本大和会社签署合约,以五十亿的价码收购大和会社,目前收购金已经交付,双方正在接洽,准备下个阶段公司的交付和华夏集团在日本落户的工作。”在整个会场的注视里,夏芍缓缓开口,却在她的话音落下许久后,现场还是没有半点声音。
死寂的气氛,一如刚才。
“后续工作的进展,我们会及时发布。”夏芍在众多傻愣愣的目光里微笑,颔首致歉,“这便是今天发布会的内容,如果诸位没有什么要问的,发布会可以就此结束了。”
如此一语,却惊醒了整个会场的人!
会场里顿时哗的一声,炸开了锅!媒体记者们纷纷交头接耳。
“收购大和会社?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传言大和会社和华夏集团不和吗?怎么会……怎么谈成的?”
“五十亿?好大的手笔!谁说华夏集团要倒了?”
“跨国集团!这是要走跨国集团的路子,这么快?!”
华夏集团才成立五年,能走到国内行业的至高处,已经是商界传奇。有人预测过,华夏集团未来的定位绝不会仅限于国内企业,他们一定会走出去。但谁能预料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是谁说华夏集团要倒了?人家明明就向前迈了一大步!
是谁说夏芍遇难了?人家明明就好好地站在面前!
这一切,该不会是华夏集团在收购大和会社的时候,竞争对手们搞出来的吧?
不得不说,媒体们虽然没全猜对,但也离真相不远了……
现场震惊的目光,疑惑的声音,最终汇聚成更多的问题,但记者们想问,夏芍却没有回答。这是一场很简短的新闻发布会,也很纯粹,在宣布完要宣布的事情之后,夏芍一句多余的回答都没有,只以等会儿有重要会议要开为由,拒绝了一切采访。
安保人员护过来,记者们涌过来,闪光灯、麦克风,人挤着人,几乎把门堵了。
人群里却有一道冷极的目光,不知哪里来的,不太敏锐的人都觉得莫名一冷。不少人四处张望,人群却被分开,徐天胤大步走了过来。他所到之处,前一刻还挤在一起的人群像被无形的气劲劈斩开,这个男人手里什么也没有拿,眼睛谁也没看,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压迫和冷意。
从徐天胤来到夏芍身边的那一刻,便再也没人能挤过来,记者们呐呐瞧着夏芍柔柔地笑了笑,之后两人相携着旁若无人地走出去。
但直到夏芍的背影看不见,人们还是望着那个方向无法收回目光。
人人都知道,接下来,国内会掀起怎样的浪潮。
只用了五年,便创造出一家跨国集团,这简直是商场的奇迹!而这个奇迹的掌握者,这个集团的掌舵者,她还没有过二十一岁的生日……
当人们在传着她遇难的谣言的时候,当华夏集团在被倒闭的传言笼罩的时候,她没有急于澄清,只是始终在努力,这大概便是成功者才具有的品质。
不出媒体们所料,事情一经报道,国内果然掀起了热潮。天空的阴霾仿佛一日散尽,晴空万里,一切谣言都被震惊和赞叹所取代。华夏集团从成立开始,便总是能引起全民热潮,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这一次,她走到了更高的地方,更加的遥不可及。
而外界的赞叹和热议,并没有引起夏芍的关注——她正忙着。
忙着与各地分公司的经理们坐在会议室里,听这段时间的工作报告,研究集团在日本落户营运的章程。忙着安抚公司这段时间因传言而惶然不安的员工。员工在见到夏芍回来了,公司也传出收购了大和会社的喜事,自然一扫阴霾,上班都精神抖擞。而日本市场是华夏集团走出跨国之路的第一步,方案和章程自然慎之又慎,自然不是开几次会议就能定的。好在孙长德等人早知夏芍的心思,关于日本市场的方案早有准备,会议这才开得颇顺利。只是事情到了执行的一步,许多细则要敲定,也最费时间。
这一忙就忙到了六月底,大事都定了下来,剩下的小方案不必夏芍事事操劳,只许她最后过目就好。这段时间,徐天胤一直在青市陪着夏芍,只等她忙完公司的事,两人回东市见父母。
但临走之前,夏芍还欠陈满贯等人一顿饭。她答应了他们要请客庆祝的。
这晚,徐天胤在这里,陈满贯等人也都不拘谨,几杯酒下肚就都放开了。
“董事长福大命大,咱们集团也福大命大,这事本来该干一杯,不过董事长不方便,这杯就先攒着了,呵呵。”陈满贯笑呵呵道,顺道瞥了眼徐天胤。
徐天胤默默坐着,还是那么冷,话那么少,却早把夏芍的酒杯推得远远的了,顺道盯着他们手里的酒杯。谁看夏芍的酒杯,他就看谁。被他看过的人,都不敢跟夏芍提酒这事,更不敢跟他开玩笑,让他代喝。
夏芍发话了,今晚徐天胤也不喝酒。他重伤初愈,元气大伤,总得调养些日子,夏芍不放心他喝酒,两人面前摆着的就都是温开水。
“陈哥,算了吧。董事长挡酒的功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攒着到最后,也不知道会攒到谁的肚子里。”孙长德笑道,举杯,“还是我们几个喝吧,就别惦记董事长了。”
几人顿时笑了起来,陈满贯笑的声音最大,笑罢有些感慨,“唉!今晚就我们几个人,有点少,董事长应该多请几个人的。前段时间,外界都在传董事长的死讯,不少商场对手都盯着我们,我还以为我们有场硬仗要打,结果比想象中轻松得多。多亏了安亲集团、三合集团和嘉辉集团这些老朋友在背后相助,要没有他们放出风去,说谁也不准动华夏集团,等不到董事长回来,恐怕有些人就忍不住动手了。这事,是该谢谢人家。商场上,老实说有朋友不容易,尤其是你遇着难事的时候,真心帮忙的没几个。”
陈满贯当初生意失败,就体会了一回人间冷暖,认识的朋友个个闭门不见,谁也不肯帮他一把。所以这回他才有这么多的感慨。
孙长德也点了点头,“董事长的人脉还是很惊人的,前段时间华尔街的黎良骏黎老还打电话给我,问我们是不是真的财务紧张。如果是,他可以批一部分免息贷款。”
“呵呵,罗姐也找了我几次,我前段时间没少和她见面。”刘板旺也道。
“胡总、熊总和田董他们也问过,问我们需要多少资金周转,被我给回绝了。”马显荣也开了口。
几人转头望向夏芍,除了感慨,也难免有些叹服。夏芍的人脉里并不是只有利益之交,当初在她这里问过风水运程,得过她帮助的人,在她出事之后,还是挺记挂她的。有些人,她当初看人家艰难,根本就没收酬劳,这些人里有很多算不上成功人士,只是很普通的人,与安亲集团那些巨头相比没钱没势,却在前段时间里亲自来公司询问了好几次。这些都是那段时间里,令人心暖的事,现在事情过去了,但这些人总要跟董事长说说。
夏芍听着,目光柔和,笑意也温纯。她都知道,过段日子,这些人她都要见见。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孙长德忽然想起了什么道。
夏芍挑眉,转头看他。
听他回忆道:“还有一件事,这人不知道是谁。我没时间查,方礼也没查出来。就是前段时间,外界传闻咱们集团快倒闭了传得最凶的时候,有人在一天傍晚,方礼下班的时候,往他的车里丢了一百万。当时那人骑着机车,带着头盔,方礼没看出是谁来。事后我让他查,他只查出机车的牌照是假的,然后就没线索了。这一百万没动,一直在方礼那里放着,当时我让他等您回来处理,只是您真回来了,这事我倒差点忘了,要不是陈哥起了个话头儿,我还想不起来。”
这事其余几人显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再提起来,依旧没有头绪,于是所有人都看向夏芍。
别人不知道,她定然能知道。算一算,也能算出来。
夏芍却没算,她只是低着头,心念一动,几个掐指之际,眸中已有惊讶、安心和欣慰等诸多情绪闪过。抬眼之时,笑意已一如往常,只道:“我知道了,这事等我回京城的时候会处理。”
她这么说,便是已有眉目。五人都很感兴趣,但见她没有明说的意思,便都按下没有再问。
夏芍有孕在身,这顿饭并没有吃太久,散了之后,徐天胤便与她一起回去早些休息了。
次日早晨起来,两人去机场乘坐航班,回到了东市。
……
回到家里的时候,才上午十点。
按照往年,夏芍若是回家,夏家一大家子都是要来见见她的。这天家里却只有夏志元和李娟两人,连两位老人都没过来。
夏芍平时是挺喜欢人少的,至少不闹腾。但今天这日子,人一少,气氛便静,刚走到门口,便觉得压力迎面。
“怕不怕?”夏芍笑着瞧向徐天胤,眼神打趣。
徐天胤的眼神在阳光里很柔,化了脸上冷硬的线条,唇边浅浅弧度,没答她,只是把她的手牵得牢牢的,带她进了门。
今天并非周末,夏志元却没去基金会,坐在客厅里喝茶看新闻。李娟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见女儿女婿回来,忙从厨房里跑出来,欢喜得不得了。
走出厨房,看见提着大包小包,牵手进来的两个年轻人,李娟顿时有些晃神。
快一个月了,从香港离开的时候,女婿还没醒,躺在床上像醒不过来似的。至今,她还记得那天在房间里瞧见他,他那满身青黑的吓人样子,现在竟好好地站在面前……
女儿也是,走的时候小脸儿还瘦得尖尖的,这才一个月不到,就圆了起来,虽还不如从前圆润,但气色瞧着好多了。
李娟瞧瞧女儿,再瞧瞧女婿,渐渐热了眼眶。这世上最大的喜事,莫过于孩子们都好。
“爸,妈,我们回来了。”徐天胤比夏芍先出了声,他声音有些沉,牵着夏芍的手更是紧了紧。
夏芍抬眼,对徐天胤柔柔笑了笑。只有她知道,他对亲情有多么渴望,母亲的一个眼神就可以感动他。他以前称呼她的父母还比较拘谨,一直称呼岳父岳母,他怕人不接受他,一直小心翼翼。今天改口,他知道,除了出于感动,他还有点小心思。
果然,李娟被徐天胤这么一叫,顿时又惊讶,又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
徐天胤抬眼看向客厅里的夏志元,夏志元却显然没那么好哄,他喝着茶,坐得稳当,脸色前所未有的威严。
这时,李娟已经欢喜地让两人进了屋。放下手里提着的礼物,徐天胤一直没放开夏芍的手,且有意无意用一半身子将她挡在身后。
他这举动让本来脸色还不臭的夏志元,顿时臭了一半——这臭小子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能把闺女打出去不成?瞧他防备他的样子!这里到底是谁家?
夏志元原本打算摆出点岳父的沉稳和境界来,但没想到一进门便被女婿的一个举动气得险些不淡定。他仰头喝了口茶,却只觉烫得嗓子疼,放下茶杯时砰地一声,震得客厅里的气氛都静了静。
李娟刚坐下,顿时有些担忧地直起腰来,看看丈夫,再看看女儿女婿,不知今天能闹出什么来。
徐天胤却眉头都没动一下,他本来就冷面,莫说在他面前砸个杯子,就是房子塌了,他都不会有表情。但他却先开了口,“爸,妈。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想和芍把婚礼办了,希望你们同意。”
李娟听了一愣,她要是不了解徐天胤,倒不觉得怎样。可认识他几年了,他向来冷面寡言的,不问他话,他很少开口,一天说的话数得过来。她原以为,今天进了门,得他们夫妻问他打算怎么办,他才会开口,没想到他倒没让他们开这个口,自己认了错,并给了他们一个交代。
李娟抬眼看向丈夫,见夏志元咬着腮帮子,胸膛起伏,忍了又忍,似在强忍下许多要说的话。他并没有因徐天胤的话而脸色好看多少。
夏芍也因此有些愧疚地看向父亲。她知道,她的年纪在父母眼里还是年轻了些,他们想再留她几年,等她完成了学业,再为她操持婚事。她知道,他们总是为她好的。若她完成了学业再谈婚事,她至少会少些事操劳,如今无奈休学,华夏集团又要走上跨国之路,她日后忙事业,忙家庭,忙孩子,日后还要继续完成学业,她会比以往忙不知多少。她太忙碌,父母便为她担心,她总归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做好,觉得有愧于他们。父亲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他明白事已至此,唯有婚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所以他忍了又忍,把他的担忧和责备忍下,逼着自己冷静。
夏芍心里不好受,她看了父亲一会儿,便要开口安慰他几句。
夏志元却在这时开了口,“什么时候办?”
他只问了这一句,夏芍便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果然是这样,天底下最疼她的人,终究是她的父母。
“过几天,我回京城安排。”徐天胤把夏芍的手牵得很紧,望着岳父的眸深邃且敬重。若他的父母还在,应该……也是这样的。
夏志元也盯着徐天胤看了一会儿,翁婿两人对视半晌,徐天胤又开了口。
“职务的事,也请你们放心,我会处理。”以前,对他来说,去军区任职或者从事任何一种职业,对他都没有区别。他留在军区,是因为爷爷的期望。而现在,他多了一个理由。他要保护她,用他的方法和他能做到的一切,在另一个领域为她护航。只是这段时间,陪着她,把她养胖些是他的期望,所以他先做了。至于军区的闹剧,他回京城后会处置。
夏志元却愣了愣,他倒没想到徐天胤会向他承诺这个。军政上的事,自古就黑,很难成为谁的一言堂,更不是谁说想处理就处理的。现在老爷子大病初愈,徐家可还在泥潭里,他拿什么处理?
夏志元叹了口气,一摆手,从女儿女婿进门就一直绷着的脸色也松缓了下来,叹道:“这个事,倒不用太较真。只要别惹上官司,能在孩子出生前把婚礼办了就行了。”
这就是他的要求,其实也就这么简单。他再觉得女儿嫁得早,再担心,对这个女婿却还是满意的——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连命都豁出去的女婿,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从那时候起,他就真的打心底接受这女婿了。
只是这件事,他们两个年轻人太草率,身为长辈,他不得不敲打敲打罢了。
至于女婿的职务,没了就没了,他还真没太放在心上。男人是要有事业不假,但未必得吊死在一棵树上,他还年轻,只要不被这事打击到,日后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好了,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先去休息会儿吧。你们爷爷奶奶和姑姑叔叔们都知道你们今天回来,晚上再一起吃饭吧。”夏志元道。
没想到进门的时候,父亲脸色那般威严,事情却这么容易谈,连一句责怪都没有,反而最后劝起了他们。夏芍和徐天胤出了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抬头看他,果见他眸中闪动着感动的神色。
夏芍笑着打趣,“别太感动了,我怕日后这样的日子太多,你会感动不过来。”
“嗯。”徐天胤低低应了一声,抱紧了她。
……
晚上夏家人来吃饭的时候,应是夏志元事先发过话,谁也没提徐天胤职务的事,更没提夏芍和公司前段时间的传言,连华夏集团收购大和会社的事,向来还捧她几句的夏志涛也没多开口。除了见面的时候老人家抱着夏芍哭了哭以外,席间一家人的话题都围绕在婚礼的事和夏芍的肚子上。
婚礼的事,夏芍心里已有数,她和徐天胤都不想大办。她怀着孕,不宜太操劳,实不想婚礼那日挺着极重的身子,去应酬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和恭贺。她只想请些熟悉的朋友,人可以不多,但来的人都带着真心的祝福,这就够了。
老人家还是最关心未来的曾外孙,夏芍见两位老人精神尚好,记得前世这时候,奶奶的身体已经渐渐疾病缠身,如今倒还康健,她便心里舒心,吃饭的时候陪着老人多聊了些腹中小家伙的话题,气氛和乐。
但这和乐的气氛里,夏芍却注意到小姑夏志琴有些心不在焉。她本在青市,这回是特意回来的,席间几番欲言又止,见气氛这样好,也不忍心破坏,便陪着说说笑笑,但眼里却总有忧心。这忧心夏芍一瞧就明了,问道:“姑姑可是为了汝蔓的事操心?”
她这一开口,一家子人便都停下了讨论,安静了下来。
夏志琴没想到夏芍知道了,也没想到她能这么早就问,顿时有些感动,眼圈红了红,“都是我不好,以前就不该一直由着她。她那性子,我本以为到了军校能受些管束,没想到还是惹了事。前段时间,京城军校打电话来家里,说她在京城袭警,打了人,又私自逃课,按着校规要开除她……她当初考这学校就是一波三折,才读了一年……”
说到这里,夏志琴已经忍不住抹眼泪了。她这女儿,自小成绩好,就是性子野。她以为她长大了,能好些,哪里想到她能惹出这么大的事来?早知今天,当初就是让她读个二流大学,也不让她读这军校!
这事夏芍自从昆仑山上出关,看见张汝蔓也在的一刻,就明白前因后果了。袭警,逃课,固然不对,但总归是非常时期,事出有因。至于这个原因,想必她是没有对父母坦白的。
“这事姑姑先别担心,等我回了京城,我会去瞧瞧。”
一听夏芍肯管这件事,夏志琴顿觉得有希望了。李娟却在一旁问女儿道:“不是要在家里住些日子吗?”
夏芍顿时笑道:“是住些日子。不过,京城大学却放暑假了,我得回去把休学的事办了,顺道看看朋友。前段时间,他们没少担心我,我回来了,一直没时间见他们。等办完了这些事,我再回来。”
李娟顿时瞅了女儿一眼,知女莫若母,她话是这么说,可到时候要是有事忙起来,那可就说不准了。
但夏芍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除了陪母亲出去买买菜,什么事也不干,每天只负责吃睡,过了一个星期米虫的日子,把脸蛋儿养圆了些,这才和徐天胤回了京城。
……
两人回京城这天,京城正传来消息——徐天胤的军衔和职务都恢复了。
不仅如此,京城还传来了姜家倒台的消息。姜家父子被双规,姜山更被正式批捕!据说,姜山自知不妙,正准备与家人潜逃国外,被人在机场逮了个正着。
姜山被批捕的罪名除了出卖国家利益、贪污受贿等罪名,还有以权谋私、打击陷害。这个陷害指的就是徐天胤,上头把姜山的罪名公布公开,姜家在政的人也都被查,一连串的双规落马,连姜系跟姜家走得近的大员,也打下去好几个。姜家身败名裂,姜系这回是实打实的重创,再难起来。
这也算是上头变相地为徐天胤主持了一回公道。
当然,这个公道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徐老爷子和夏芍看的。
徐天胤在得知复职的消息后,什么也没说,回了京城也没去军区报到,就像不知道复职的事。当国内正为政界近年来职权最重的一桩落马案热议或痛骂的时候,他正陪着夏芍在医院孕检。
当仪器屏幕上显现出孩子的影像,当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夏芍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目光。他目光里的专注不少于做母亲的她,而他眼里的怔忡,更疼了她的心。
这辈子让他幸福,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两人从医院里出来,到了车上,他手里还拿着孕检的单子,专注地瞧着。许久之后,他转头,发现她含笑打趣的目光,才放下单子抱住她,脸埋在她颈窝里,轻轻笑出声来。
他很少笑,也很少这样笑出声来。记忆中,他向她求婚,而她答应了的时候,他才这样笑过。
夏芍伸手抱住徐天胤,两人在车里相拥笑了许久。
这天晚上,两人做了一桌子菜庆祝,活像过节。
吃完饭,同样坐在沙发里消食。每当吃过饭,总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活动的时间,徐天胤便蹲在沙发前,贴在夏芍肚皮上听。
每个怀孕的女人总爱为生男生女的问题而问另一半,夏芍也不能免俗。她瞧着男人听得认真,便低头问:“师兄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男人抬头,想也没想,答得却再认真不过。女儿会像她,聪明,乖巧,可爱。
夏芍就知道他的心思,但听见他果然这么期望,她忍不住想逗逗他。
“儿子!”她眯眼道。
徐天胤蹲在沙发前,抬头望向她,沉默半晌,点头,“好,儿子。”
她想要儿子,那就儿子。
夏芍噗嗤一笑,他这改口也改得太快了!她忍不住再逗他,“师兄不觉得儿子的话,以后家里两个男人,只有我一个女人,会多一个人疼我吗?”
她眼儿弯弯,笑容甜美。每当她这个表情,他就知道她又在逗他了。但这次他却望着她,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唔。”似乎,是这样的。
“好!儿子!”这一次,他坚定地点了头。多一个人疼她,这很好。
夏芍却笑得眼眸更弯,忍笑忍得抚了抚肚子,“可是,师兄不觉得,以后家里有两个男人,会有人跟你抢我吗?”
“……”徐天胤怔住,默默望着她,漆黑深邃的眸底坚定开始动摇,纠结,“唔。”
儿子似乎,也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好。
夏芍看着他纠结的眼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笑着笑着,眼神便柔了,轻轻抱住徐天胤,“逗你的。儿子女儿我都喜欢,都是我们的孩子。如果是儿子,那多一个人疼我,如果是女儿,就多一个人疼你,我都欢喜。如果,这孩子是男孩,那我们以后就再生个女儿,她有父亲有兄长的疼爱,会更幸福。你说是不是?”
“嗯。”徐天胤点头。不管她说什么,只要她喜欢的,他就觉得很好。
真的,很好。
两人这晚又很早便躺下了,这段时间他陪着她,她夜里已经睡得很安稳了。他每晚都会抱着她和孩子,许久才满足睡去。但这晚,卧室里的时间指向凌晨的时候,徐天胤悄悄起了身。
他走出卧室,换了身军装,出门之前回头看向卧室,怕她半夜醒来寻不见他会担心,又折回去在枕头上留了张字条,随后出了门。
车子刚刚开出院子,卧室里,夏芍便睁开了眼。她眼神清明,丝毫没有睡意,就着月色看了眼枕头上的字条,微微一笑。随后,她把字条放回原位,闭上眼,继续睡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床上半边还是空的,字条却不见了。夏芍起身,果然在厨房找到了为她煮早餐的男人。他又换回了常服,吃早餐的时候也没与她说昨晚的事,她便装作不知道。
今天,两人要回去看老爷子。
见到徐康国的时候,老人正由徐彦英和警卫员陪着在花园里散步,见两人回来,向来威严持重的老人脸上难得露出慈爱的笑容。
徐天胤在醒来后去青市前,已经先回来看过徐康国了,因此老人今天看见两个年轻人相携一起回来,情绪虽然还是能看出激动来,但还把持得住。
夏芍笑道:“本该昨天回来,就来看您老的。我们先去了趟医院,您的曾孙子好着呢。”
“好就好!”徐康国连连点头,瞧着夏芍的身子是比离开京城的时候重了些,便脸上更加笑呵呵的。他现在年纪大了,前段时间政局之变,让他越发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国事上力不从心了。他已经打算在换届之后就真正退下来,什么也不管了,好好享受几年天伦之乐,哄哄他的乖曾孙。
徐彦英也笑着瞧了瞧夏芍的肚子,问:“你们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
徐康国一听,摆手,“婚礼倒不用太着急,你们两个先去把小红本领了。”
夏芍闻言,笑眯眯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这不,先回来请示您老了么?”
徐康国顿时气笑了,他当初就不该说那句让两个人打报告写申请的话,被这丫头惦记上了,整天拿这事来开他玩笑。
徐天胤在一旁陪着老人坐着,看着家人其乐融融的聊天,唇边一直挂着浅浅的弧度。
“先把证领了是应该的,不过婚礼能办还是办一办得好,小芍不用操劳这事,交给我和天胤来操持就行。”徐彦英说着,又怕夏芍另有打算,便转头问她,“你看呢?”
徐康国看向女儿,半晌点点头,“行,你和丫头商量吧。天胤,随我去书房。”
徐天胤看起来丝毫也不意外,扶着老人起来,两人便出了客厅,往书房去了。夏芍坐在客厅里,笑瞧一眼徐天胤的背影。有些事,她可以装作不知道,老爷子还在高位上,能消息不灵通吗?
看他怎么说服老爷子了……
夏芍垂眸发笑的时候,徐彦英正端量着她。夏芍回来后,她这是头一回见她,但有关她的事,这些日子可是如雷贯耳了。现在,外界虽不知道,但国家高层有哪个不知道她救了那位和老爷子,复了国运的事?
这世上,金钱权利,名誉地位,有些人站在至高处,以为站在了世界的顶点。哪知顶点之外,另有高人不受这些所缚?
这就所谓的天外有天吧……
而这个天外之女在他们徐家,是徐家之福,也是国运之福。她发下重誓,有生之年护佑中华国运,这等事岂是求能求得来的?上头听说她这些日子忙着,连想见一见她都压下了,可见将她看得多重。
她如今,拿古时来说,虽身不在政,却已俨然国士!
夏芍抬起眼来的时候,和徐彦英的目光撞上,徐彦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事本不该跟你说的,许你也知道了,天胤他二叔二婶现在有点麻烦。上头本想把这事抹了,但老爷子没同意。老爷子这回是动了真怒,发下话去,他二叔二婶的事要一查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
“既然老爷子发了话,我能有什么办法?”夏芍笑了笑,眉眼间神色云淡风轻。
徐彦英瞧着,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这孩子平时瞧着笑眯眯的,其实记仇着呢!她是到现在还在生徐家二房的气,到现在还没把他们当一家人。
“老话说的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同样是一家人,家训没什么不同,怎么姑姑和姑父就没事,有人就栽进去了?世上的事,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罢了。”
“徐家这样的家庭,哪里用得着我们来那套?我二哥把官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这点利害关系他能不明白?只可惜我二嫂糊涂,她这辈子太要面子,也不知道收的那些好处里头有没有哪桩是以我二哥名义的。老爷子发了话说要查,估计调查组的人也不敢敷衍……”徐彦英说着,又是一叹,笑着拍拍夏芍的手,“行了,你不管就不管吧,姑姑就是跟你聊两句。这些天你们没回来,老爷子是成天严肃着一张脸,也就你们回来了,他才高兴些。以后你们有时间就多回来陪陪他,他年纪大了,医生现在天天都不敢离了他。”
徐彦英转了话题,夏芍瞧着她目光坦然,笑容也不做假,便笑了笑。到底这徐家里头,还是有正些的人。徐彦英这人,虽然生在徐家,家世不错,但性情上更像个普通人。她兄长再圆滑世故,她再不认同兄长的处事之道,但出了事她照样担心。只是她再担心,也懂得不强求他人。她这样温和的性情正是她喜欢的地方,只可惜这性情到了子女问题上,难免显得弱势了,不然也不会把女儿教育成那样。
见夏芍没有不悦,徐彦英这才笑了笑,把话题转到了她和徐天胤的婚礼上。徐康国和徐天胤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四人去了餐厅里,老人显得很感慨,也不知和徐天胤谈了什么。午饭过后,他留两人说了会儿话,医生来为他量血压、提醒他该午睡了的时候,徐天胤和夏芍便起身告辞了。
三天后,当国内还在关注着官场近年来最大的落马案时,军方的一个消息不仅震动了国内,连世界各国都为之震惊!
军方公开了一部分徐天胤的功勋,正式为他前段时间的案子平反,并授予上将军衔,职务由京城军区第三十八集团军的军长升至军委委员,并任京城军区副司令员!
消息一出,震懵了各界!
一时间,别说哗然,国内都看呆了眼。这可比什么官场落马案劲爆多了!
上将军衔!军委委员!京城军区副司令员!这是什么概念?除了战争年代和刚刚建国论功授职的时候,和平年代就没有这么年轻的上将!
徐天胤才三十一岁!原本少将军衔,集团军军长的职务就已经令他成为共和国最年轻的将领,前途无限了。为什么军方还会有此举?
就在所有人都琢磨不透的时候,军方的动作还没完,继徐天胤之后,又一批年轻的军官被提拔任用,俨然军方要进行大的人事改革,换除一批老血,注入一批新鲜血液。
这些举措瞧在外界眼中,有人渐渐回过神来,觉得军方这是要培养年轻一代,渐渐让军队将领年轻化的信号。
但却没有人知道,那些换下去的老血都是王家旧部,军方退下去的两位军委委员都是在前段时间那场政局动乱时期,帮助姜山的人。
更没人知道,这些换下去的人,在某天深夜,家里都受过徐天胤的拜访。更有几个人,退下去的时候是带着重伤的。
当然,这也不是完全没人知道。至少,徐康国和夏芍是知道的。这也是徐康国那天叫徐天胤去书房长谈的原因,而夏芍却自始至终没有对此事说过什么。因为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是想要保护她,用权力来保护她。
她记得很久以前就看过他的面相,他大劫若能过,一生便会身在高位,手腕铁血。虽然如今他不再命数束缚,但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为了她。
而她也知道他是凭什么说服老爷子的,因为他提出了改革方案,针对的正是建国半个世纪来军方所存下的老瘤。剪除这些瘤子弊端,是国家一直想要的,只是半个世纪的积累,已经让这些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人,也没有方案能以最少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改革——唯有他!国家需要他的铁血,需要一个人来背负这些被削减势力的仇恨。
说到底,他站得有多高,就要背负多少人在背后的仇视。
“你可以不必做这些的。”在消息传来的那天晚上,夏芍还是没忍住,望着徐天胤道。
男人的回答是吻了吻她的唇,淡淡地笑,“没事。我以前就是国家的刀,以前在暗处,现在在明处。”
他想要权力,就得在明处。这次,他只是和国家各取所需而已。
心底某处被震了震,又暖又疼,夏芍抱住徐天胤,默默无言。没关系,只要他想要的,她也会为他护好。
这辈子,他保护她,她也保护他,他们总能把对方守护好。
“以后有时间,我们再去趟昆仑山吧。”
“好。”
……
徐天胤的升调授衔在国内很火热,就连国外媒体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个共和国军方最年轻的实权人物上。与火热的国内舆论相应景的是,这天也是个好日子,阳光晴好,一大早喜鹊便在枝头叫。
徐天胤和夏芍牵手出了门,这天是两个人领证的好日子。
但两人却没先去民政局,而是将车开到了京城大学门口。
门口,元泽、柳仙仙、苗妍和周铭旭早就等在那里了,除了衣妮骨折还在医院休养外,人都到齐了。
夏芍一下车来,便遭遇了柳仙仙袭来的爪子。但那爪子还没碰到她,便在徐天胤冷厉的目光里软趴趴地收了回去。
柳仙仙讪讪地笑,手上没得到便宜,嘴上可不饶人,“怎么,有的人又是大难不死,又是带球归来的,听说老公升官了,公司跨国了,身价蹭蹭地涨,还记得来京城大学这小地方看我们?”
她向来是刀子嘴,得理不饶人,夏芍这回却没与她斗嘴,而是笑看着她,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这段时间,让你们担心了,是我不好。”
柳仙仙顿时眼圈红了,向来嘴快的她,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原本,她准备了很多数落夏芍的话的,总觉得不说说她,就对不住他们这些人前段时间以为她回不来的时候,喝的那些酒,掉的那些泪。
这段时间,是她在当年失去母亲后,人生里最灰暗的时期。朋友生死不明,那个血缘上是她父亲的男人丢官落马。他来找过她,年前还风光无限的石部长如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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