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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还有一个小厮在他身上又捶又打。
“公子你不要吓我,公子你醒醒,公子你醒醒啊,呜呜呜呜……”
桑为霜眼皮跳了数下。这种玩烂了的段子,能不能不再重复了?每天这样他们不腻,她都要腻了。
真当她不知道这些个公子哥在赌什么?他们在赌哪家公子能最先得到她的“芳心”,后来因为觉得“芳心”二字实在难为,于是改成了谁能最短时间内和她成为“朋友”,后来觉得“朋友”二字也实在难做到,又将赌局设成,谁能最先被她请进家中“喝茶”,后来……干脆将赌局改成了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使她伸出一只手,并且微笑一下……
桑为霜继续视而不见,从那主仆二人身侧走过。
才走没几步,就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疯子从人群里冲过来。
那“疯子”披头散发,身披一床不知哪里弄来的烂棉絮,横冲直撞而来。
桑为霜身子一震,侧身间,很轻飘的避开那“疯子”!
在那“疯子”与她擦身而过的同时,她抬起腿,送他一脚,将他狠狠地踹倒在地!
也许是没有想到桑为霜会有这么“一脚”,于是他都没有准备,摔了个狗啃泥,可是心里还犯贱的想:她这是不是回应我了?自少比前几个好,她自少给了我一脚啊?
桑为霜摇摇头离开。无聊透顶的贵公子,成天没事可做,不是他们的老子给他们用度,叫他们拿什么在洛阳城里逍遥快活!
就这个“疯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么“扑”她了,她今天之所以送他一脚,是想告诉他这样的戏码太蠢了!求换新花样!不,是求别再来烦她了!
桑为霜一走远,躺在地上的人立马“收工”,在街道上消失无影,道路两旁高楼里“看戏的人”大声笑话,不是扔下废纸团,就是将那些吃的糕点茶果都给砸下楼。还好那几个公子身手快,早闪的没影子了。
每逢月中,桑为霜照例去洛阳城周打听辛者殿的消息,找了这么久没有一点眉目,让她都不禁怀疑前朝皇室已无一人幸免了……
乌云沉沉的,桑为霜的心情也沉沉的,骑着马不知狂奔了多久,只觉得眼前有些熟悉,却又并不熟悉。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见到一阁空旷之地,前方有一茅草屋,屋外有一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蹲在门前,看样子是在锄草。
*
“辛者殿啊?”
头发花白的老人苍老的目沉静若湖水,他摇摇头,“我在这附近住了一辈子,也没听说过什么辛者殿,年轻人你莫不是寻错了地方,就是弄错了名字……”
意料之中的答案,桑为霜无甚心绪,早已经听出茧子了。
她知道辛者殿是一定存在的,而且她也没有弄错名字,不管傅画磬是否给它改了名字,但大禹时期,关押前朝唐代旧贵族的地方就是“辛者殿”。只是连她也不知道“辛者殿”具体在哪里。
听宫中老人说在洛阳城郊附近的璇玑府,于是她在璇玑府附近找了快半年。最终又开始怀疑是不是傅画磬将辛者殿搬迁至其他地方了?于是她又把洛阳城四周各个县府翻了一遍……还是没一点头绪。
此刻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那老人抬头望了一眼头上的柳叶,一片柳叶扫过他的额头,那老人憨憨地笑了下:“清明时节雨纷纷啊……”
清明——
似突然之间想到什么,桑为霜突然望向那个老人:“老人家您知道禹陵吗?”
“‘鱼鳞’?”老人苍老的眼突然瞪大,“我当然知道‘鱼鳞’啊,呵呵,年轻人你是在拿老头子寻开心啊……吃了一辈子的鱼,‘鱼鳞’我怎么会不知道……”
桑为霜帷帽下的脸一红,尴尬道:“老人家是‘禹陵’,前朝大禹的陵墓!”
老人一愣,怒道:“你这小子就是来寻我开心的,新帝登基后次年不是让将前朝迁陵了吗?除了大禹高祖葬在老陵里,死去的禹朝后主和皇后都葬于新陵了……”
“我知道了……”桑为霜一直不敢向自己提及“禹朝陵墓”这几个字,一来是怕自己想起父皇母后,想起他们是如何死的,二来她觉得大仇未报,无颜面对父皇母后……
如果没猜错……桑为霜手死死地抓着马缰,难以言喻的愤恨啊!
大禹新陵之中就是辛、者、殿!
高祖不杀唐朝旧部,建辛者殿,让唐朝贵族后裔屈辱的活着。而傅画磬将禹朝后主的陵寝修建于辛者殿之上……再将禹朝旧贵族困于陵寝之中……
奸人!你好狠的贼心……
父皇母后何错?宁阳公主何错?还有她的王族堂兄堂弟们又何错?!
简直难以平复,在推测出前朝辛者殿就是前朝后主陵寝后,她真恨不得现在就飞去,和傅画磬同归于尽了!
“他是不是也把华阳帝姬也葬在了‘新陵’……”
她死死的咬着“华阳帝姬也葬在了‘新陵’”这几个字,因为失神,还有恨意深重,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而且那个老人耳力不错,听清楚后竟然笑道:“年轻人,你看那里……”
桑为霜不解顺着老人指着的方向望过去。
“那里有一座桃花塚……这几年有传言,那里是华阳帝姬的坟墓,我们这附近的居民都守着那块地呢……”
“你们为什么?……”桑为霜惊愕的望向老人。就因为她是公主?可即便是公主也是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殉国公主……而且那还不一定是她的……
老人大笑:“年轻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八年前还是九年前吧,清明时节,破旧的桃花庵下,有一个从他乡来的落魄书生,住到了这附近,他身无分文住在当初的破旧庵堂里,一日他去桃花庵溪水处取水,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的少女在桃花林中,猜测应该是迷路了,后来他鼓足勇气上去搭讪那个姑娘,没有想到那个姑娘非但不曾介意他一身落拓蓬头垢面,反而和他长谈一整日,还说他若能参加应试定能高中,将来报效朝廷,必为国之栋梁,于是金环相赠,助他……”
“因那姑娘未曾及笄,所以相赠金环,书生自然不会接,再三推阻,不料那姑娘却将金环扔在地上,扬言‘你若不要,我便弃之,你不喜,我也不会心疼。’说完,那姑娘巧笑嫣嫣的离去……后来书生不知为何离开了这里,多年之后再回桃花庵的时候却是姚帝登基之后,那书生说他梦见当年的少女死了,死时告知他身份她是九重天上仙引素,来凡尘历劫,投生为华阳帝姬,注定殉国而亡,书生大恸,在桃花林中枯坐一日,将金环葬之于桃花林内,后来每逢二月,桃花林一片粉红,唯金环所葬之地常青……那书生后来捐资修葺了桃花庵……以报公主当年恩情……从此梵唱长伴公主左右……当然我们为了报答那个书生将桃花村四周变成沃土,修建桃花庵的恩情,还有华阳帝姬当年对书生的知遇之恩,于是周围的老人自发的搬来桃花塚为公主守墓……”
听完老人所讲,桑为霜总算是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儿事,没及笄之前也不大记住这些偷偷出宫玩耍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时隔*年她还记得……只是那个书生?她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叫“阿音”吧?不过相貌什么的她记不得了,因为阿音当时真的很落拓,蓬头垢面的她也没有看清楚,但是让她记忆很深的是,他那双眼睛,很清亮,很睿智……他是个很孤僻的人,但很有才干,虽然穷困但说话底气十足。
这就是她还剩下的关于阿音的记忆,若不是被人提起,她估计会忘记这个出现在过往生命里,仅仅只是相处过一日的人。
没有想到他为她以环为葬,建此桃花塚,长伴桃花庵……
可惜阿音并不知她不爱桃花,而且尤自带恨……
因为那个人最喜爱的花卉正是桃花,嫣然一笑,灼灼其华。
她不喜欢。
却不想辜负一个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阿音,比傅画磬,比娄蒹葭都要早的阿音。
“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故事……”她声音有些沙哑,看着天空,将落未曾落的雨水,始终没有落下。
她策马离开了。
从桃林穿过正是老人所说的阿音命人修葺的桃花庵,二月桃花边开边谢,天气不怎么好,所以山寺内走动的人也并不多。
桑为霜策马经过山寺,却被一个卖花小童拦下。
“哥哥,哥哥……”那小童睁大活泼可爱的眼睛笑望向她。
桑为霜疑惑着停下马,望向他。
他白净的小胖手,捏起花篮里的一封褐黄色信封递给她。
“哥哥,刚才有一个哥哥要我将这个给你……”
桑为霜微震,怎么?竟然有人跟踪她到这里?
桑为霜没伸手去接信封而是问他:“那人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透露你名姓?”
“那个哥哥说他和你是故人想见你一面……”小童咧嘴笑道,一笑之下多了几分孩童的稚嫩与憨态。
“故人?”
桑为霜一惊。因为方才听那个老人讲述了那个故事,所以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阿音”……
难不成阿音一直在这附近?
桑为霜只是想了一会儿,马上就否决了。险些忘记了,时过境迁,即便阿音还是当初的阿音,但“素”已不是当初“素”了。一定不会是阿音……
那只能是尾随着她而来的公子哥儿了?
桑为霜有些恼怒,自己被人跟了一路,若不是别人派个孩子来送信,她还完全不知情?
桑为霜朝小男孩道:“这信我不要,不过……”
她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将你花篮里布扎的荷花给一只我……”
小童一惊,大叫道:“那哥哥说的真对,你若不要信,一定会买我的荷花的。”
小童从花篮里选了一支精致的布艺荷花,然后接过桑为霜递来的铜钱。
桑为霜眉峰皱蹙,微微深疑:“他真这么说?”
“是的,那哥哥可美了,他刚才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小童微红着脸说道。
“刚才?”桑为霜跳下马,笑道,“信给我吧,我反悔了。”
小童一笑,将花篮侧着身挪了挪,笑道:“那哥哥说,如果你反悔了,就再买我一直布做的琼花……”
桑为霜眉头一锁,疑惑道:“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那哥哥说:百花之中,他喜欢琼花,却爱荷花,你买下你喜欢的,也要买下他喜欢的,他爱你喜欢的,你也要爱他喜欢的……”
小童绕舌绕来绕去的,桑为霜有些晕了,可那小童却是双目干净澄澈,显然他自己讲了什么,他都能懂。
“琼花?”桑为霜低头看向他花篮的里的花,的确还有一束绸布做的琼花。
若这是“机缘巧合”,打死她都不信。
“哼,小小顽童,竟然和你主子爷合伙骗我?说吧是哪家的公子?你不透露名姓我一定不去,你若透露了我可以考虑考虑……”
桑为霜嘴角一扬道。
小童一听小脸顿时通红,“哥……哥……我们家主子爷真的想见你,你就见见他吧……至于主子爷名姓,小奴,小奴也不知道啊……”
他说的很是可怜,两眼通红,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
“你若哭了,旁人还以为我欺负你,我还是早点走的好。”桑为霜说着转身欲要上马。
“什么?”小奴心惊,这人长没长心啊?竟然可以不顾一个孩子的眼泪,说出这种话来。
桑为霜笑看他,“那你倒是说不说,你家公子是谁?”
小童无奈叹气道:“我给你信,你不看;我收回信要你买琼花,你不与理会,却要找我看信,这一荷花一琼花作为提示,你也想不起来什么,到底是我家主子爷高估了自己,罢了,小奴我自己回去复命了……”
什么?……
桑为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反应过来才知,这小童是暗着骂自己反复无常,又无理取闹……
“咳咳……”她微红着脸,在心里替自己辩解,挪眼之间却发现刚才小童站过的石阶处,一封信和一个极不起眼的木盒子静静躺着。
若不是那个孩子刚走,她定会以为这是别人落下的。
她心道:那孩子可比她古怪。不对,当是她古怪。
她走上前,将那封信和盒子捡起来。
不经意间的一眼,她看到信封上的四个字“为霜亲启”,隽永秀雅,比她的手书多几分刻骨,比之薄彦的手书又多几分温情。
这四字入眼,让她觉得熟悉又体贴,体贴又自然。
于是她带着“初见”的好感,将柔和的目光投向那个极不起眼的盒子。
这一细看细品,才发现盒子是沉香木所做。温厚而质朴,手感极佳,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为霜心悦,于是打开。
蓦然间,却如中了一道闪电般,怔愣在当场。
人群来来往往之间,她不错眼的凝着手中的盒子,盒内躺着一支发簪。
和小娄送给她的碧玉簪子一模一样的发簪……
在山寺的喧嚣之中,她回过神来。
在山寺前,她寻找着那个孩童的身影,一股深切的悔意从心底生出。
应该是秦王的人没错的……
难怪会以故人相邀……
桑为霜在山寺前寻找无果。于是顺着人群冲进山寺,来人也许在桃花庵里。
荷花的确是她喜欢的花……
可是琼花。
唯一的记忆是秦王来朝那一年,也就是宁安五年九月,他常常穿的那一件云烟蓝的外袍。
那件外袍上绘着的就是团团雪白的琼花啊!
她竟然忘记了!
还是她根本不敢相信,那个人他会派人来找她?
她在山寺内疯狂的跑动着,那个孩童她要找到他。
“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买花的男孩,七八岁的样子,穿一身雪白的棉布衣裳。”香客们纷纷摇头。
桑为霜紧握着木盒,信……
她突然想到了还有信没有打开。
桃花纷落的树林下,匆忙间,她将那封信拆开。
却只看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只有此八字。
八字,她铭记了半生的诗句,从牙牙学语时母亲教她,到走过花雨之季,这一句平凡的诗词,很多人记忆了一遍,便再也忘不掉,她就是那其中一人。
桃林纷落之中,她眉眼氤氲,眼中水汽漂浮,目光游离在桃林纷红,与人影往来之中。
她如此匆忙,如此急切的环顾四周,入目的只有行行重行行的香客,只有纷落尽纷落的桃花,还有袅袅尽袅袅的白烟……
桑为霜咬紧牙关,回首逮住一刻女尼问道:“大师请问您是否看到一个白衣小童,拿着花篮的……”
女尼正要回复什么,却见一人从这位香客的身后走来。
那男子一身雪白的衣袍,外披一件云烟蓝色绣着苍竹的外袍,头戴灰色纱幔斗笠。
桑为霜瞧见女尼眼中的变化,心中微惊警惕的回过头去。
这一回首,直如惊涛骇浪席卷周身。
那女尼见这两人像是认识,于是沉默着走开了,到底是心内对这二人微感诧异,虽未瞧见容颜,却能感受到神仙般的气质,并不多见……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灰色的纱幔前落下朵朵桃花雨。
那人浅笑,一手摊开,数片花瓣落在他的手心。
他怎么不能在这里?
他只是想见她一面,这种想念与日俱增,于是他终于忍不住了,假扮成商人寻来了……
他动唇,极慢极稳的让桑为霜看得很清楚。
他说:我们分别了十七个月。
惊讶盖住了重逢的喜悦,她睁大了眼睛望向这个有桃花的明艳,有荷的清冷,有琼花的淡雅的男子……心中不可遏制的一颤。
该去相信他的话,还是该将他当作一时的感概?
他忘记了桑为霜,他深爱着商引素,他如何会记得他们分别的日子?难道过去的十七个月里他会像她一样用心记忆孤身思念的感受?
不可能吧,她不会贪心的。更不该多想,其实他来姚国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可是她再抬头的时候却见他居然还在笑,扬着眉,飞扬的、意气风发的笑;却又暗带着纯净若水的温柔涩意,那样明媚飘逸,那样惑人心神。
桃花在他灰色的纱幔前洋洋洒洒的落下,她不想错过他飞扬的眉,上扬的唇角,一刻也不想错过……
他动唇:还有十天是你的生日,我为这个而来。
------题外话------
小桑啊,桃花来了挡都挡不住……小猪娄要开吃老虎桑了~小桑,你可有被你纯情到?好吧,今天删减掉三万字直入主题毫不拖拉,你们再不追文再不来追着我订阅,作者君要傲娇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