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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燕大教授云淡风轻地道:“是么?那你爬给我看看。”

    约书亚·达勒:“……”

    他扭头就进了输液室,把输完液的妹妹罗希接了出来,绿着脸跟着燕绥之继续爬向医院大门。

    走出门的时候,顾晏先去拦了车。

    燕绥之在等司机掉头开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回头朝大楼看了一眼。

    人的目光也许真的有实质,反正他一眼就看到了三楼某个窗户边站着的人——那个泼了他们开水的少年。

    他后来想起来,那个少年是被害人吉蒂·贝尔唯一的家人,泼完开水后被警队的人拉走了,这会儿也许刚受完教育,正在目送他心中的“人渣”离去。

    燕绥之看了两眼,转回头,就见约书亚·达勒也正转头回来,刚才挤兑人的那点儿活气又从他身上消失了。他耷拉着脑袋,垂着眼,脸色很难看,有些阴沉又有些委屈。

    “你刚才干嘛跟警队的人说是他脚滑?”约书亚沉着嗓子道。

    “因为案子还没审完,不适合让受害者的家人积聚更多怒气,这对审判不利。”燕绥之语气轻松,显得满不在意,目光却沉静地看着远处虚空中的一点,像是有些出神,“这样的事情我见过很多,知道怎么处理更好,你还小,下回……别添乱,闭嘴就好。”

    约书亚·达勒:“……”还他妈有下回?!

    咣咣咣——

    燕绥之的房间门响了起来。

    这么粗鲁且闹人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约书亚·达勒。

    燕绥之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中,放松着受伤的那条腿,正支着下巴,面容沉静地翻看着案件资料。

    闻声,他头也不抬地说:“进来。”

    这状态,跟他当初在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几乎一摸一样。

    坐在他对面的顾晏正在回一封邮件,听见这话手指一顿,撩起眼皮。

    燕绥之又翻了一页,才注意到顾晏的眼神,“怎么?”

    他说完这话终于反应过来,干笑一声拿起桌面上的遥控按下开门键,补充了一句解释:“我以为自己还在德卡马呢,忘了这里的酒店房间不是声控了。”

    顾晏冷冷淡淡地收回目光,继续将手中邮件回完。

    燕大教授内心庆幸,还好自己的解释还算自然。

    “你喊我来干什么?”约书亚·达勒一进门就开始抱怨,抓着头发烦躁道:“又要问那天夜里的经过?”

    他没有智能机这种高级玩意儿,幸好酒店房间有内部通讯,所以燕绥之“提审”这小子只需要动动手指头。

    “你说呢?不然还能问你什么?”燕绥之放下了手中的全息页面。

    “就这么一个经过,这两天里你们已经颠来倒去问了800来遍了。”约书亚·达勒很不情愿,连走路的步子都重了几分。

    “来吧,别垂死挣扎了,没用的。”燕绥之翘着嘴角拍了拍第三把椅子,示意他乖乖坐下。

    向约书亚询问案发经过以及他当时的动向,是顾晏这两天一直在做的事。

    根据联盟律师行业的规定,出庭律师会见当事人的时候一定要有第三者在场。第三者的身份并无限制,可以是助理,可以是实习生,也可以是事务律师。初衷是谨防有些律师为了赢案子,运用一些不太合法的手段。

    当然,实际上屁用没有。

    因为燕绥之腿伤,移动不太方便,顾晏也不想被他瘸来拐去的龟速移动瞎眼,所以询问约书亚的地点就干脆定在了燕绥之的房间。

    顾晏干脆利落地回完三份工作邮件,抬眸盯着约书亚道:“即便已经问过800遍,我依然需要你向我保证,你说的一切都是真话。”

    约书亚哼了一声,翻着白眼举起手:“当然是真话,我骗你干什么?我没抢人家东西,说了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

    燕绥之想了想补充道:“我想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依照行业规定,律师是有保密责任的。我们有权利也有义务对你所说的内容保密。”

    保密到什么程度呢?就比如当事人被指控故意杀人,警方迟迟找不到犯案凶器。哪怕当事人对律师坦白了凶器是怎么处理的,律师也不能把这些告知警方。

    这玩意儿听起来就很不是东西,在常人眼中更是糟糕至极。

    有些人实行这条明文规定的责任时毫无障碍,有些人则始终带着挣扎和不安。

    燕绥之以前跟人开玩笑时说过,这是一条魔鬼法则,黑色,阴暗,违背最朴素的道德,令人厌恶。但现实就是,只有在这种法则框制下,魔鬼们才会说出真相。

    燕绥之第800次给约书亚·达勒喂上定心丸,缓缓道:“所以——”

    “所以希望我不要有顾忌,有什么说什么,即便涉及一些很混蛋的内容,也会得到保密。”约书亚用背书式的语气毫无起伏地替他说完,咕哝道:“知道了,我耳朵都听出老茧能抢答了。”

    燕绥之和顾晏一个比一个淡定,对于他这种不耐烦的态度司空见惯。

    “所以21号下午到晚上,你都做了哪些事?”燕绥之对照着案件的已有资料,问道。

    “那天打工的时候跟人起了冲突,被打伤了颧骨,得到了100西的额外补偿,还能提前收工离开工地,得到了半天假期……”

    他肿着脸,又捏着钱,心情微妙。说不上来是颓丧烦躁更多,还是多一笔钱的惊喜更多。

    又或者这种矛盾本身就很令人难过。

    他摸着颧骨舔着一嘴血味,回家补了个短眠,又揣着钱上了街,去巷子里那家首饰批发小店花了68西买了一对珍珠耳环。

    然后他带着那对廉价但还算漂亮的珍珠耳环上了吉蒂·贝尔家的围墙。

    “为什么花68西去买那副耳环?”顾晏问。

    尽管这问题已经对答过很多次,但约书亚每次回答前,都还是会沉默几秒。

    “……因为下午睡囫囵觉的时候梦到了外祖母。”约书亚道。

    “为什么梦到外祖母?”

    “……谁知道呢。”

    也许被打的颧骨突然比以往的每处伤口都疼,或是那100西的补偿突然让他觉得委屈又没意思……

    短眠中的约书亚就那么梦见了过世好几年的外祖母。

    他梦见自己站在狭小的厨房里,给妹妹炖着菜叶粥,外面大雨瓢泼,屋檐的水滴成了帘。

    外祖母站在厨房窗外的屋檐下躲雨,慈祥地看着他。

    他推开窗,冲外祖母道:“外面雨大,屋檐挡不住,你干嘛站在这里,赶紧进屋呀。”

    外祖母摸了摸潮湿的衣角,又朝屋里看了两眼,温和地笑笑说:“不进去了,我只是想看看你。”

    约书亚有点急,“进来吧,快进来,雨要打在你身上了。”

    外祖母还是笑笑,没进门。

    梦里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焦急地想让外祖母进屋,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难过。

    他就在那种浓烈的难过种惊醒过来,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想去买一对珍珠耳环。

    因为好几年前,外祖母还没过世的时候说过,她一直想要一对。

    “为什么翻上吉蒂·贝尔家的围墙?”依然是燕绥之和顾晏轮番的提问。

    “因为她坐在扶手椅里,凑着灯光织围巾的时候,跟外祖母很像……”约书亚道,“老花镜很像,动作很像,侧面整个儿都很像。”

    有时候他突然想外祖母了,就会蹲在围墙上,借着夜色和窗户上水汽的遮挡,一声不吭地看上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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