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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在私底下叨叨了些什么出去……可当初她对董氏是行为艺术,是暗示,萧六郎这却是真真儿明示了。

    “我以为你是个正经人,如今才晓得……”叹口气,她又忍俊不禁,一个人趴在马车里头憋笑不止,好不容易才说出剩下的四个字:“越闷越骚。”

    闷骚六没有回答她,许是没听见,许是默认,许是不好意思与从来不懂得害羞的九姑娘探讨梨花与鸭梨的梗。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再开口,话题已飘出了千里之外,“阿九先头为何会与辜二在一起?”

    墨九无奈的从越闷越骚的话题里收回神来,“我来找你啊,他不愿意帮我进御史台狱,于是我威胁了他,他便无辜地从了我。这辜二,实在是个仗义的男人。”

    说到这里,久不听萧乾回答,她抿了抿嘴巴,又对着帘子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哩。那个叫苏逸的家伙,你认识吧?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帮你对付谢忱?还有乔占平,居然没有死……而且,谢忱那匹夫虽然有些可恨,但苏逸指证他的罪名,好多他确实没干过,比如我知道的一件……仕女玉雕。”

    她并没有隐瞒仕女玉雕在自己手上的事儿,问题一个接一个,放鞭炮似的砸向萧乾,可他却一个都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谢忱为官多年,素来刚愎自用,对人不假辞色,得罪的人原本就多,没准哪里得罪了苏逸也是有的。”

    他的声音很低沉,随着风飘过来,有着慢条斯理的闲适之态。墨九一默,微微抬高声音,“这些事,都与你无关?”

    “无关。”外面似乎有人举着火把走近,那一晃一晃的光芒,让他停住了话。帘里的墨九也眯了眯眼,不再多言。

    很快,火光过去,她听他问:“仕女玉雕的事,你为何要告诉我?”

    以前这事墨九悟得很紧,因为她对谁都不信任,可这次却毫无压力地轻松说出来,不仅萧乾奇怪,连她自己也诧异了一下。

    幸许这便是信任吧。

    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地下情侣。

    她抚了抚鬓角的发,“我不说,你不也知晓了?”

    “嗯。”他似有若无地应一声,声音幽暗不少,“阿九还在怪我吗?”

    墨九懒洋洋地问,“怪你什么?”

    他沉吟片刻,“墨家大会的事。”

    “之前是怪的,我不喜欢别人拿我当傻子,什么事都瞒着我,但后来想想,也就不怪了。不过萧六郎,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以什么名义的隐瞒,私自为他人做决定,其实都是不尊重别人的行为?尤其我们,更不必要这般,我是个好说话的人,只要你说,我便肯听。不要说什么为了我好,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这套理论,墨九说得随意,可萧乾却未必能理解,毕竟时下的男子根本不会明白为什么要对妇人尊重。价值观的不同,会让彼此的思想离之千里……

    墨九没抱希望,他却应了。

    “好,不过我有条件。”

    这也要条件?墨九正色道:“萧六郎,你学坏了啊?好的不学我,坏的学我,动不动就讲条件……”

    他淡淡道:“你允是不允?”

    “好吧。”墨九吸气,“给你个机会,说。”

    “可不可以不要表白?”他很严肃,墨九脑袋转了转,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他沉声道:“不管是两颗蛋、两颗鸭梨,还是一根香蕉,我堂堂枢密使,天天画这个,似乎都有不妥。”

    “……”

    墨九胸口一阵起伏。

    “萧六郎,你不是故意损我,我跟你姓。”

    他低头,那俊美的面孔便借着外面的火把光线在帘子上映出一个淡淡的轮廓来,像皮影戏似的,一晃,又一晃,而他温柔魅惑的声音,也顺着风,低低划过她的耳际。

    “你早晚跟我姓。”

    墨九一怔,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心里突然像被塞入一只小鹿,七上八下的跳动着,既然隔了一层帘子,也被瞬间浮上的暧昧气氛搞得双颊火辣辣的发烫,下意识低斥一声,“禽兽!”

    她话音刚落,耳边突地传来隐隐的抽气声,还有几道似乎憋到极点的笑声,暴露了出来。仔细一听,分明就是声东、击西、走南、闯北四个人。他们似乎专程与墨九做对的,很快笑声变成了低低的议论声。

    “击西,九爷在骂你是禽兽。”

    “分明骂的是你,你才是禽兽。”

    “禽兽才会骂人。”

    “阿弥陀佛,你们为何要侮辱禽兽?万物皆为生灵,但凡生灵皆有灵性,人是灵物,禽兽也是灵物……”

    “假和尚,滚!”

    听着几个人叽歪,墨九这才头痛地想起萧乾的四大隐卫来。可这四个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他们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该出现的时候,却统统不在?

    一种萧乾分明养了四只饭桶的感觉,深深扼住了她的心。墨九抚了抚烧红的耳根,压下那臊意,重重道:“偷听人说话,长针眼。”

    “击西,你偷听了,你长针眼。”

    “你也听了,你也长。”

    “我是用耳朵听的,不是偷的。”

    眼看那几只又议论不停,墨九终于忍不住了,懒洋洋咳嗽一声,使出了杀手锏,“六郎……”

    于是在寒冷的北风中,萧乾低声斥出寒气飕飕的两个字,“闭嘴!”

    整个世界瞬间就清静了。

    墨九轻松地倚在马车里,唇上抿着笑,看外面的树影、人影,一个一个变幻不停地倒映在车帘子上,像在看一出人间喜剧。一颗心,突然被填得满满的。

    这一晚的雪一直没停,冷风灌过来,呼啦啦吹着马车顶篷,有节奏的呼啸声缓缓入耳,尖锐、冷厉,可墨九却像听着催眠曲,不晓得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她睡得有点久。

    一个梦连着另一个梦,漫长得像经过了一生。恍惚之中,她又梦见阴山皇陵,又做了那个怪异的梦。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皇陵里,热气腾腾的白雾中,石壁上那一行字,还有哪个轻柔呼唤他的男人,清晰入脑,仿佛就在眼前。

    “九儿,我等你很久,跟我回去吧。”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梦里?”

    “不要怕,九儿,我们回家。”

    “……你是谁?是谁?”

    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声音。

    可梦里的她,却偏生辩不清到底是谁。

    半梦半醒,她好像有些冷,又听见了呼呼的风声,她想醒过来,却再次被梦魇住,上下眼皮像被胶水粘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

    这时,有温软的东西,在舔她的手背。

    她一惊,猛地睁开了惺忪的眼。

    “谁?”

    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她,见她睁开眼,那货欢天喜地的撒着欢,脑袋不停往她怀里拱。

    “财哥,你怎么来了?”墨九打个呵欠,抚着旺财的背,仔细回想,梦中清晰的情景却不太记得清楚了。她揉了揉眼睛,看一眼旺财,把它搂过来抱入怀里,这才发现它的背上有点湿。

    对啊,外头下着雪。

    马车……也已经停了下来。

    她猛地打帘子往外看,外面是一片黑沉沉的夜,她的马车外面,有几名禁军守卫,前方不远处是一个高耸的城门,挤了不少的禁军,无数的火把来来去去,像一盏盏挂在天河中的繁星在游弋,若非气氛紧张,这光景却是很美。

    “艮山门?”

    墨九看着火光中的三个字,目光眯了眯。

    这是到临安府东北角的艮山门来了?墨九四下看了看,没有见到萧乾的人,心脏微微悬高,便想要下车,可不远处的人群却从中分开,像有大队人马冲过来了。

    人群分开的一瞬,她见到了萧乾。

    他就在禁军的前方,骑着战马,正对艮山门。

    “请萧使君带兵撤离城门!”

    在震耳欲聋的风声和马蹄声里,墨九听见一声吆喝。来人气势不小,声音也大,在这样的暗夜很是惊心。

    墨九把准备下车的脚又收了回来,帘子也放下了,抱着旺财默默倾听。

    她不想上去添乱。

    很快外面更加混乱,双方人马似乎争吵起来,隐隐还有兵器相撞的“铿铿”声。从那些喊声里,墨九听出来的对方是殿前司的指挥使尉迟皓,他们表示受陛下之命,让萧乾的兵马撤出临安城的防御范围,而萧乾表示,谢忱纵火逃狱,他包围临安,是为抓捕谢忱,不仅要守,还得派人入城搜查。

    双方都不太客气,口角几句便要动武。

    眼看双方摆开架势,便要在艮山门前来一场窝里斗,却听见有人骑马过来,急禀萧乾,说谢忱与乔占平被抓获了。

    “萧使君,怎么处置?”

    这也太迅速了吧?

    墨九吃了一惊,慢慢将帘子稀开一条缝,越过几个禁军的脑袋,往远处看了过去。在一群披甲执锐的兵卒中间,谢忱和乔占平一前一后被几名禁军拖了过来。他们身上都穿着单薄的白色囚服,冻得颤抖不停。

    ……这样像要逃狱的吗?

    她默默思考着,这时,大抵是见到了谢忱与乔占平,那位尉迟指挥使也有点兴奋。人群太嘈杂,他说了些什么墨九没有听得太清,不过从他的表情判断,他似乎是想让萧乾把人交给他带回去。

    萧乾定定而立,没有马上回答,也不知做何想法。可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地从边上扑向了他。

    “啊!”

    “使君小心!”

    看那人影扑向萧乾,人群惊呼,墨九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可定神一看,正是谢忱突然挣脱了禁军的胁持,像是恨急了要与萧乾同归于尽似的,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却没打没骂,甚至一言未发,只拿脑袋拼命地撞击着他。

    “啊!”一道惨叫。

    “啊!”一片惊呼。

    一柄明晃晃的剑从谢忱的脖子上刺入,再一用力,他只来得及惨叫那一声,整颗脑袋便飞了过去,血水溅在几个禁军身上,他们抽一口气“噔噔”后退,直到看见谢忱的身子倒下,脑袋滚出了三尺开外,方才看向动人的手。

    墨九也看见了。

    那一刹那,只觉热血上脑。

    这样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像是萧六郎会做的,可杀人这种事,又与他清凉寡淡,高远若云的外表,极不相衬……墨九见过萧乾杀人,却从来没有这一刻这般惊惧。

    他杀的是谢忱。

    南荣的宰相。

    没有问审,直接便一剑宰了。

    这样的后果,他想好怎么承担了吗?

    事发突发,整个艮山门,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那殿前司指挥使也愣愣地看着萧乾,良久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

    “萧使君,你怎可如此糊涂?”

    “谢忱意图杀害本座,本座只为自保。”说罢他提着手里沾血的宝剑,一步一步看向半跪在地上的乔占平,那目中凛厉的光芒,似被北风呼啸成了一柄会杀人的钢刀,随时会取人性命。

    乔占平警惕地盯着他,凉了声音。

    “萧使君,不,不要……”

    萧乾冷冷看着他,“你如今还是什么都不肯交代吗?”他走近乔占平,一双黑色的皂靴停在他三尺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丙沾血的剑像长了眼睛似的,利索地指着乔占平的脖子,那剑身上的血,一溜之下,将乔占平白色的囚衣领子,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萧,萧使君!”人都是怕死的,想来乔占平也不例外,他见萧乾连谢忱都想杀便杀,似乎突然就没有了挣扎的*,重重磕头在地,“我交代,我全都交代。不仅要交代,我还有一个八卦墓的消息,要禀报给陛下,将功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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