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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右手抬起,对着张元空虚虚一按。
“……天雄,天满!”
双手交叉挡前,身体尽量蜷起,缩小受打击面,几乎在天罡咒力刚刚流动的同时,张元空已感到有巨力迎面掀至,如象奔,似潮涌,无边无际,无可走避。只顶得一息,便觉周身骨骼咯咯作响,苦不堪言。
(这个人……比传说中更强!)
自开京赵家入主帝姓以来,天下承平已三百年,诸神在天之世早已远去,便连九级力量也已是百年未闻的传说,今之天下,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第八级顶峰力量的境界,林灵素以八级上段道法,便能够压制包括龙虎山在内的天下道门。而张颠凭区区八级初阶力量就稳居天师之位,那更是堪称异数。
三张兄弟当中,年纪最大的张元空也不过方逾弱冠,却皆已有了七级修为,实是极罕见的天才,而以龙虎山上的资源倾心浇灌而出,张颠更曾经夸口说,以自己这三名弟子的见识变化,就算遇上强出一个小境界的对手,也足有一战之力,特别是张元空,功底扎实,心性稳健,那怕是对上上一阶的强者,也总有几分自保的本钱。张元空虽然生性不喜自夸,但偶尔想起,也颇为自矜,但今日见识到刘弘手段,方知自己的想法是何等可笑。
(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差吗?他的力量……比师父更强啊!)
气脉急旋,三十六罡力次第运起,勇、雄、猛、暴、机、巧、间、退……恍惚间,张元空觉得,对面源源不断涌来的力量,竟如遮天乌云一般,自己拼尽力量,才能勉强点亮出一二星光,却旋即便被那无边无际的乌云吞没,就似从未闪耀过一样。
(孤、伤、损、罪、巧、暗……天魁、天罡!)
天罡三十六法,乃是龙虎山上入门级的道法,以往都是给新入弟子打熬基础。论其原理,则近乎佛门“观想”之法,修习弟子闭目想往,以已身代神身,以已心感天心,摹想诸罡真容,从而激发星力,增益自身。这路咒法易学难精,稍有天份的弟子,往往七八日间便能有所小成,但增益之力,也无非是能多打得一二桶水,担得三四捆柴,且修为越深,增益越小。所以,诸弟子在修习有成之后,便会根据修炼情况另行择选其它威力更大、更加精深的道法修习。
但张元空却是异数,与这路道法竟似有宿缘一般,修习奇快,威力极大,更完全看不出瓶颈所在,他如今一身法力在龙虎山上已列前十,却仍能自咒法中取得可观增幅,连张颠也连连摇头,表示说这真是没天理可讲。
已身观想当中,随着两颗主星的点亮,星光一时大盛,刺透乌云,连作一片,转眼已现出十数颗星,如龙行虎步,结连成罡,当中更居然隐隐现出道人形像。
(……道祖!)
已非第一次观想到道祖真容,但每次都会激动莫名,张元空只觉周身法力连贯如环,源源不绝。转眼间一个大周天走毕,吐气开声。
“……祭用,天巧!”
张元空双手一环,十指弹动若蜂飞舞,只听嗤嗤有声,身前地面转眼已被割裂出数十道口子,土石飞溅,那是他终于成功,以天巧星力将刘弘的压制化解,导入地下。刘弘微微张目看他一眼,便又闭上,右手垂落身侧。此时两人相持不过不过三五息时间,张元空却觉背上大汗淋漓,已湿透了。
“本座只是偶然过此……”
虽觉周身骨窍无一处不酸疼,张元空却始终硬撑持着,直待听到刘弘这句话时,才觉心头一松,想到:“这便是啦!。”
刚才认出刘弘时,张元空心下大惊,却也大疑:以他身份,区区一个马道空,怎会值得出手?故行险架梁,总算逼出了他的真义。却不禁又想道:“听闻他自从逼退林灵素后,便又转回大光明船中坐起了死关,这次却又是什么事情,能让他出外?”想着便看看自己师弟,张元和会意笑道:“石三使,他既然投我兄弟门下,往日种种,自当担待,这番事情,在下担过可好?”
这番话说出,马道空石天都是一怔,只有张元津冷哼一声,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要知马道空的往事,其实真不算什么:正如石天自己所说,马道空大面上讲怎么也是弃暗投明,谁敢指他的不是?更不要说他现在既然投入三张门下,那那怕只为龙虎山门颜面,三张兄弟也不能看着他吃人拿去,张元空先拼尽力气挤竞住刘弘不要下场,接下来张元和便得将石天的事情接过。至于马道空的揣测,那只是不知名门大派作事风格而已。
(就算真架不住这梁子要放弃,那也只能是“突然发现”你确实就是前日命案凶手,然后由元津下手……龙虎门下,那怕是一投靠走卒,又岂能由得小小夷教欺凌?!)
……心下这样默默想着,张元和目注石天,微笑不语。心道:“这人说来和缓,其实好生怨毒!”要知以石天身手势力,杀一马道空岂是难事?之前忍耐不过是顾忌他身上官禄,如今马道空再入江湖不过两天,他便已迫不及待逼上前来,足见怨恨之深,用心之沉。忽又想道:“终是朝廷威风,他既然不想扯旗造反,自不敢公然杀害朝廷命官。”
石天打量张元和一时,又看看刘弘--仍是如死树般毫无动静,忽便点头道:“好!”
便扬起拳头道:“吾所用者,名为‘大光明拳’,乃我教秘传拳法,我只出五拳,你接完后,这事情便就此揭过!”见张元空点头,更不犹豫,一个弓步向前,右拳直直冲出,径取胸前。
张元空并不退让,右手盘旋,却没使什么道法,用得也是拳术。
龙虎山道门正宗,数千年积累下来的道法固然是渊深岳峙,但拳剑枪棒之术也非同小可,张元空自知论习法资质不如两名同门,颇欲以杂学补之,三人当中,以他武学第一,张元空若不用罡法增幅,也往往拼不过他。这一路“混元九曲”拳法使将出来,看似浑不受力,却顿时就将石天拳势带得一歪。
“哼!”
右拳迅速收回,左拳却又直直捣出,依旧是径取张元和胸前。
“第二国土,光明心力!”
未敢怠慢,张元和左手引,右手圈,两手各划一个半圆,合在一处,向前疾推。他也是有心炫技,顷刻之际,硬生生将拳法由至柔化作至刚,使得却是一路“八阳安宅拳”,这路拳法方正刚硬,利守不利攻,此刻用来,倒是刚好。
“轰!”
拳势相撞,石天身子一晃,张元和却退了半步,心下暗惊:“这厮怎地力道生生便强出了三成?”
心思未定,却见石天大喝一声道:“第三国土,光明念力!”又换回右手,一拳擂至,依旧是全无花巧的直捣中宫。张元和再不敢取巧,左腕一翻,黄符已燃,使了个“东斗主算护命法”,虽立刻便被拳势捣的粉碎,却总算将这拳撑过。
马道空在侧看着,心道:“……这可上当啦!”
原来摩尼教传于异域,崇信大慈明尊,信徒称说其有五大荣耀,是为相、心、念、思、意,亦即五国土力,又有五大精质,是为怜、诚、足、忍、智,即五施力,后来有人借此铺陈,创制出“大光明拳”与“大光明指”,分取五国五施之力,变化不多,却最是庄严正大,倒有儒门“堂堂正正”之意。但石天此际用来,其实阴深。这大光明拳法不怕对方硬格巧挡,最怕被以攻为守,以至施展不开。他拳法中蕴有摩尼教“不灭光明”之术,拳力离体,仍可抽回,是以每拳出手,威力往往倍增,若对方被逼住不能还手,便是实力相若之人,也可能被生生打死。马道空看着心惊,忍不住便想上前阻止--却见张元津斜视过来,微微摇头。
转眼间,石天已出至第四拳,劲风鼓荡,连地上的碎石也被带起,张元和连换三套拳法道术,复又使出“轮转五道宿命因缘法”,移形换位,以一颗大树代自己受了一拳,方脱却身去---眼见那树咯喇作响,断作两截,卡门险些便吓得惊叫出声,总算知道此刻张元和不能分神,急急捂住自己嘴巴,因用力过猛,砸的牙根都有些松动,几乎要迸出泪来!
“第五国土,光明意力!”
怒喝声中,石天终攻出第五式,却是双拳齐出,左右夹击,眼见得张元和便将不敌,马道空再忍不住,冲出道:“住……”却听张元和笑道:“不必!”说着将手一放,晴空里蓦地响个霹雳,平地里五道星光涌出,结连如网,围住石天身形。
“变化分形,隐沦八方,匿躯藏景,入空造冥……散!”
星光一散而灭,就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刘弘却眉头一扬,道:“……不愧是张颠的徒弟!”说着已伸出手来,刚好接住了被张元和轰到倒飞出来的石天。
“若以严正之势相迫,三十招内,自有胜机……你以机心奉光明,又岂能圆满?”
石天纵横袁州已十数载,他本是海上大豪,洗手上岸,结堡而居,后来信了摩尼教,因其武艺精深,势力又大,数年下来,居然被他做到“三使”之位,平日里跋扈骄横,自己地头上的事情,便拂多诞发话有时也不好使,但此刻被刘弘教训,却半点怃色也无,恭恭敬敬弯着身子,道:“俺知错了。”
刘弘又看向张元和,道:“这是五星七步空常诀么?五行激荡,破灭诸法,当年张颠便是如此化解大光明拳,但你……比他更快!”
张元和躬身道:“不敢当刘教主的夸奖。”
他适才所用法术,名为“五星七步空常诀”,正如刘弘的点评,是激荡五行之力,使之自相冲撞,一旦使用,数步范围之内,加持类的法术尽皆禁绝,道流相争时,往往以此法却攘。他适才接到第二拳时已知不对,接第三拳时便看出石天这路拳法居然有回转如意之势,至接第四拳时,他明里用的是“五道轮转”之法,暗里却步罡踏斗,以双脚踩下了这“五星空常”之诀,果然至第五拳上逆转成功,将石天前四拳中蓄下的巨力一鼓荡尽,虽则张元和为自己加持的护体法术也被破灭,但以有心算无心,石天便已注定吃上大亏。他至此方知原来当年张颠也曾见过这路拳法,更也是如此化解,心下不由暗暗得意。
“你们也是要去武荣?”
张元空躬身答应,张元和心里却道:“……也?神霄七士?”
刘弘听张元空回答,也不置可否,只微微点头,扬手道:“当年事情,这便揭过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