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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伦笑得更加开心,道:"不用惊动你爹的."说着便转身要走,忽然脚下一软,啊哟一声,栽在地上.王思千大为关心,忙道:"你怎么了?"说着便来扶她,那想到,方扶到李伦肩头,她竟忽地转身,手中寒光一闪,竟是把短短匕首,已架在了王思千的小腹上!

    "王家的人听着!"

    "你们老大的儿子已经落在我手上了,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惹我,不然的话,我一定会先在他脖子上抹一家伙,我不是吓唬你们,听到了没有?!"

    真得好象一个女绑匪一样,李伦披头散发,恶狠狠的叫嚣着,把匕首架着王思千的脖子上,拖着早已气得半死不活的他,慢慢向小院接近着.

    那一瞬间,至少有超过三十名王家子弟同时涌出了一种非常荒诞的想法.

    (这个丫头,到底是不是人啊?)

    *****

    "这个丫头,到底是不是人啊…"

    苦笑着,如叹息一般的说话自王中孤的口中溜出,在他的眼前,一道宽宽的光幕正将那小院外发生的一切如实转递到他的面前.

    "家主,虽然她是伯升的后人,但这样搞,也实在是太过分了,您看,是不是…"

    低声向王中孤禀报着的人,已有了三十岁左右年纪,亦是琅琊王家近年来着力培养的新秀之一,"玉豹"王谌业,拥有第七级中阶力量的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了.

    虽然自以为得计,但,在这些拥有真正力量的高手们看来,李伦那种程度的"要挟"简直连"笑话"都算不上,若有意的话,至少有超过二十种方法可以让李伦连自己都不明白就或死或昏而不会伤到王思千.

    真正令他们"隐忍"的,是一个"身份",和一道"命令".

    李伦的"身份",和王中孤的"命令".

    不理会王谌业的低语,王中孤凝神观看,右手慢慢搓动,脸上如喜如悲,神色十分古怪.

    "这丫头…"

    见家主没有任何表示,一干王家子弟也便识机住口,任王中孤沉浸入他的自我意识当中.

    (伯升,为何,偏偏要是你的女儿?)

    (是你在怪我吗?怪我的犹豫,怯懦,和我的,言而无信?)

    (为何,偏要是你的女儿啊…)

    颓然的叹息着,王中孤将右手提起,软软的覆在自己的面上.

    (为何,为何啊…)

    没有任何指令,也就没有任何行动,在无数双默默的目光注视下,拉着王思千的李伦,已经慢慢接近河弯,走上那以粗大圆木手制的虹桥了.

    "家主…"

    眼见李伦已渐渐走入到连戍守子弟也不能进入的地段时,王谌业心中微急,不顾王中孤的如睡沉思,再度俯身进言.

    (唉!)

    努力振起精神,王中孤铮然睁目,右手蓦地收紧,虚捏成拳,却,旋又颓然驰下,闭目后躺,微微的挥了挥手,淡淡道:"都忙自己的去吧."

    直到那些仍带着"不解"的弟子们一一散去,屋内再无别人的时候,王中孤才缓缓起身,注视着光幕上面,那因兴奋而涨红,散发着生命光采的童稚面容.

    看着那面容,他怔了许久.

    (罢了,罢了.)

    (命,这都是命啊…)

    嗒然叹息中,王中孤选择了他一生中的第二次"逃避",如九年前一样,以"宿命"为借口,他再度将决策的"责任"逃避.

    *****

    "嘿,嘿,嘿!"

    王思千虽然不胖,也绝不轻巧,在一只手拿刀"挟持"着他的情况下,半拉半扯的拽着他走过这百来步地面,挨到小院门前时,李伦也早出了一身大汗,嘴里更在不住埋怨:"居然要我扶着你?你还算是男人吗…"

    "喂喂,这与我无关吧?是你在要挟我哎,如果我很积极的走在前头,甚至还扶着你走的话,不是很奇怪吗…"

    大声抗辩着,王思千却还是把腰挺直了一点,手上也用了一点力气,悄悄的扶了扶李伦.

    …终于,两人,站在了院门前.

    面对那朱红色的小门,筹划已久,终于心愿得偿的李伦大为激动,便不大留意身边的王思千。

    (整个琅琊庄园内唯一没有到过的地方,终于让我闯进来啦!)

    当李伦陷于"兴奋"中时,王思千则在感到"困惑"。

    站在朱门前,他突然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激动,一阵他没法理解,没法消化的激动。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好熟悉,好亲切的样子,可是,又好陌生…)

    "砰!"

    "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兴冲冲的大叫了一声,想要一下子冲进院门,李伦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虽然反弹力不算很大,也还是把她震回来好几步远,在地上摔个了腚蹲。

    (这个,难道是爹以前曾经提过的"忘情鬼召"之诀?可是,那个法术,不是…)

    忍着笑将已气到眼睛里要喷出火来的李伦扶起来,不死心的两人很努力的摸索了好久,可,结果,他们只是证明了整座房子都被这奇怪的无形力墙所笼罩这个令李伦怒发如狂的结论而已。

    拿那屏障没有办法,可想而知,李伦的怒气只有发到了王思千的头上。

    "小千,你们王家的人真是太奸诈,太奸诈了!"

    "呃,这个,这地方又不是我做的手脚,你就算掐死我也没用啊…呃,你掐得太紧了…"

    事实证明,王思千从小受得的教育确非无用,在脖子被牢牢掐住还大力摇晃的情况下,王思千仍能不忘君子之礼的在苦苦支持,并努力想要用"说服"的办法把李伦安抚下来,可是,很遗憾,他的努力,却几乎没有收到任何成效。将李伦停止,将他救下来的,是很轻很轻的一声"依呀"。

    吱吱的响着,门,被从内部缓缓打开了。

    两个人都愣住,都静了下来。

    "有客人吗?"

    低而稚嫩的男童声音,听上去不会超过十岁的样子,却因其似乎不蕴有任何"感情"而令人感到微微的"不舒服"。边说着,他边将门徐徐的拉开。

    门拉开,露出的却是狰狞的鬼面。

    (这…)

    强烈的吸着冷气,李伦与王思千,一时之间都没法想到该说些。

    仔细看时,出现在木门后面的,是一个身高与王思千大致相若的男童,着身麻质摺衣,登着双荷花鞋,都是北方富家子弟的常见装束,双手雪白而柔软,一看便从未经过劳作之苦。却瞧不见他的脸。

    他的脸,覆着一个巨大而精美的鬼怪面具:青灰色的额头上,支着弯曲而有力的独角,双眼圆睁,血盆口裂,两颗尖锐的獠牙自唇边呲出,右边一颗上边还被匠人抹了一点鲜红,瞧上去更加动人心魄。

    那面具显是为成人而制,覆在一个男童的脸上,显得是如此巨大,如此嚣张,与那男童相比,面具,还更象是两者间的主宰。

    一瞬间的惊讶过后,王思千忽然感到一阵悲哀,和一阵愤怒。

    一些,他这个年龄中还不应该理解,不应该体会的东西。

    这个人,这个孩子,就这样,被关了很久吗?

    不自觉得,王思千已慢慢步前,将右手伸出,按在了那无形的咒墙上,而,似与他有某种感应,那个男童也走上一步,与他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两只手,隔着无形的屏障,按在了一起。某种"信息",开始在两者之间传递,交换。

    虽是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说过这个男童,可,恍惚间,王思千却似看见,一个孤单的幼儿,带着巨大的鬼面,在这看似美丽的地方茕然孑立,孤独的逡巡着。

    在每点水边,他驻足下来,却旋就快步离开,因为,他看不见自己,只看见一个贪婪而凶恶的厉鬼。

    带着这面具,他孤独生活,孤独成长,每一点记忆的碎片,都带着这面具的强烈痕迹。

    那面具,似是一个暗示,又似是一个标志,固执的纠缠着他,在每个梦中出现,在每面镜中出现,在每一个他"想要"和"应该"去了解自己的时候出现,似一个嘲笑,似一个恶咒,如附骨之蛆,存在于每一个挥之不去的记忆。

    "呕…"

    虽只将手掌在那咒墙上按了短短一会,可是,当手拿开时,那种巨大的恶心与痛苦却令王思千没法站住,几乎是半趴在地上的拼命干呕着。

    他的心里,如在滴血。

    只是短短一瞬的体验,已是这样的滋味,那未,对面的那个男童,那个背负着这样的命运生活和成长至今的男童,却是怎样渡过这日日夜夜的?!

    当王思千擦干净嘴,站起来时,他已下了一个决心。

    一个,令他在日后付出无数代价的决心。

    同时,那亦是一个他从未后悔过的决心。

    努力的将态度恢复到平静,王思千走到墙前,盯着那面具上两只乌黑晶莹的瞳仁,一字字道:"我会放你出来,一定。"

    顿了一下,他又道:"告诉我,你叫什么?"

    一刹那,如战粟流过全身,王思千李伦两个,同时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

    (他,笑了…)

    随后,他们都听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

    "谢谢你。"

    "没人给我起过名字,按书上的说法,你可以叫我无名。"

    *****

    "命,的确是命啊…"

    颓然的叹着,王中孤无力的向后跌入椅中,似是突然老了十岁。

    茫然着,他似已能听见,在那遥远的地方,无人能至的地方,被自己阻止了九年的宿命之石终于落下,巨大的命运之湖中,开始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

    帝光统二年秋,时年九岁的王思千初识同为九岁的无名,日后分别以"孝水人王"和"天下大黑"之名震动整个大夏国土的强者,此刻,只是两个还不知"恨"和"爱"为何物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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