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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勺药,轻轻地在唇边吹温,而后小心翼翼送至季燕然的唇边,抬起眸子看向他,却见他的那对黑黑的眸子也正望着我,于是不自觉地轻轻道了声:“对不起。”
季燕然眼底浮上一抹竟似宠溺的笑意,眨了眨眼后又消失在深不见底的瞳孔里了,没有作声,只是张嘴将勺子里的药含入口中,慢慢咽下。
岳老爹生了气,也不在椅上坐着了,起身负了手在屋内走来走去,我是头一次见他冲我发火,一时有些心慌意乱,连拿着勺子的手都有些发抖。季燕然看了看我,突然趁岳老爹背对着我们时一把端过我手中的药碗,对了嘴尽力不出声地大口吞下,而后飞快地又将碗递回我的手中,脸上一副苦相,五官皱得像沙皮狗。而当岳老爹转至面冲我们时,他便立刻收去表情,舔舔唇,装作安心吃完了的样子,笑道:“谢谢灵歌妹妹,有劳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慢慢起身,将药碗递还给等在门外的那个端药来的小丫环,重新回至屋中,却见岳明皎正嘱咐季燕然好生休息,而后便出得房来,径直进了岳清音的书房。我也只得随同岳清音一起跟进去,岳清音顺手将房门关上。岳明皎负着手一言不发地在窗前背对着我二人立了半晌,我便悄悄望向岳清音,他也望了我一眼,没有理会我发射给他的SOS形眼神。
就见岳明皎转过身来,脸色好了些,望住我语重心长地道:“灵歌,莫怪为父在此事上对你太过严厉。你当清楚燕然对我岳家所做的一切,从缉捕鬼脸大盗至将你从山贼手中救回,燕然对我岳家可谓是恩同再造!你当也记得为父教给你写的第一句话罢?——知恩图报。为父不求子孙后代能有多大的做为多高的成就,为父只希望我岳家世世代代都能记住这条家训,常怀感恩之心,不做负义之人。灵歌你或许不能理解为父为何如此计较这报恩之事,说来也是为父年轻之时的一段往事,为父曾经于危难之时被人救过一命,前因后果如今不消细说——此恩为父一直未能报成,为此深感自责,自那时起为父便发誓,今生若承恩于人,必要千方百计以涌泉相报,不使自己再落遗憾。为父要这么做,为父的子女也要这么做,这才是一个血性之人当做之事。灵歌你明白为父的心意了么?”
我忍住乍一听得那四个字的刀绞般心痛,垂首低声答道:“爹爹,灵歌明白,灵歌方才错了,请爹爹责罚。”
岳老爹笑起来,走至我面前摸摸我的头,道:“知错就好,为父亦清楚灵歌不是有意为之,只是下回要多加注意、多多用心,燕然对你恩重如山,便是要你将命交与他,你也不当皱下眉头才是。如今你只需心怀感恩,将燕然照顾得周周到到,便算是尽力了。”
我恭顺地答道:“是,爹爹。”
岳老爹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拉着我坐到窗前小榻上,笑着道:“为父险些忘了,今日段大人去找为父闲聊了一阵,听话意是想试探试探灵歌你的意思,究竟灵歌对那段三公子意向如何?可否给为父说说?”
我垂头,低声地道:“爹……女儿……只把段三公子当做朋友,烦劳爹爹代为转达此意。”
岳明皎半晌没有作声,我小心地抬眸看他,见他紧锁了眉头,额上皱纹比往日更深了些。听他慢慢开口道:“灵歌啊……爹已迟暮,做事渐感力不从心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在行动还算方便的时候把你兄妹两个的终身大事定下来。爹知道你的心思,谁家姑娘不想嫁个自己心怡之人呢?然而这样的事可遇不可求,你已经十七岁了,照理十六岁就当嫁人了,只叹你娘去得早,才将你的婚事拖到了现在。为父看那段三公子为人老实,人又聪明勤恳,是个有前途的好小伙儿,你好生考虑考虑,莫要再拖了。现在虽然不喜欢他,但只要夫妻两个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会生出情份来。段三公子是个难得的好儿郎,灵歌你千万莫要错过啊!”
“爹……”我硬着头皮违逆岳老爹的期望,道:“可不可以再给女儿一些时间?女儿现在真的不想嫁人……”
岳明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负着手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子,踱了一阵停下来,望住我道:“告诉爹,你究竟为何不愿嫁人?”
“女儿还不想离开爹和哥哥。”我低声道。
“这不是借口,”岳明皎断然道,“男婚女嫁天经地义,离开父兄是迟早之事!——你可还有别的理由?”
见他有些动怒,我只好暗暗一咬牙,道:“灵歌不喜欢段三公子,如爹方才所说,灵歌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好、好!既这么说,明日爹就在家设宴,邀请那些正值婚龄的官家公子到席,届时你可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从此莫要再同爹推三阻四!”岳明皎沉声喝道。
“爹——莫说这么做会让女儿觉得难堪,就是见了面,只一眼又如何会喜欢上谁呢?”我急道。
“你倒是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岳明皎瞪着我道。
“女儿……不知。”我垂下眸子,大盗的笑脸倏而闪过,一时间心痛如绞。
“既然连你自己都不知,那婚事便由爹来替你作主!”岳明皎又开始来回踱步子,忽地又停下脚步,瞪住我道:“你且看谁家的姑娘像你这般挑来挑去?哪里就那么容易能挑到让你完全中意的如意郎君?若像你这么一个一个地审度掂量,只怕挑到头发白了也未见得能挑上合适之人!更何况纵你觉得合适了,对方也未见得觉得合适!——灵歌啊!这世上哪对夫妻不是经过慢慢相处、彼此了解后才越来越融洽的?你已经十七岁了!没有时间供你彻底了解一个人后再去决定嫁与不嫁了!只要对方心地善良,诚实可靠,对你好,那就足够了!你说呢灵歌?”
眼见着岳老爹花白的胡子因焦急恼火而抖个不停,刀刻般的皱纹虬结着沧桑,起伏着的胸膛下是一颗为子女的终身幸福而忧虑操劳的父母慈心,直令我既心疼又无奈。
古代不似现代,不可能容年轻男女来来回回地谈恋爱,谈得好就结婚,谈不好就换人,难怪老爹会急成这个样子,大约他是很喜欢段慈的,不想让我错过这样一个好男人。
我望了望岳清音,见他面无表情,目光里看不出任何的心绪。却听老爹又哑着嗓子道:“莫看你哥哥,都是他将你惯得坏了!这一次爹要听你自己的意思,到底愿不愿嫁与那段公子?”
我偏脸望向窗外,一阵冬风乍起,深夜里吹得寒竹萧萧,声同呜咽。轻轻于肺腑内叹了口气,我低下头望住自己的心口,语声有些虚无地道:“爹,就这样罢……若段家不嫌弃,女儿……愿嫁给段三公子为妻。”
眼尾的余光看到岳清音的袖角动了一动,耳里听到岳明皎一声长叹,喃喃念着:“好……好……总算你这孩子想通了……你娘若泉下有知,也可安心了……”
后面他又说了些什么我已听不大进耳里,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叹息,她说:罢了,罢了。你的心早已不在腔里,还管什么身在何处?
是呵,我的心早在大盗死时便已同他一起归去了,总要留下这个身子尽孝,让关心我的亲人放心才是。
为了让老爹开心一些,我告诉他明天我要应段慈之邀去虞渊河边游玩,老爹满口答应,岳清音始终未置一词。
从小楼出来,仰起脸望向顶上苍穹,发现今夜阴了天,没有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