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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的事如何?”

    “那件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还有何可说的?”我狐疑地望向他。

    “为兄方才之所以来迟,是因为同一位姓吴的嫂子聊了聊家常,”狗官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又仰起脸来赏那月亮。

    我心中不由一惊,这个家伙想从吴嫂那里探听什么消息呢?莫非……

    听得他接着道:“吴嫂说,灵歌妹妹在那村中所住的是一位已故的李老太太的房子,于是为兄便随手查了查太平城户藉簿,发现这位李老太太上溯三代皆是单传,其夫家原藉南方,族中更是人丁单薄,三十年前南方瘟疫,举族疫死,唯剩了他一人幸存,因而流落至太平城郊的小山村,与李老太太结为夫妇,膝下有一子,过早夭折。因而这李老太太无论婆家还是娘家都已没了亲戚,只不知……”说至此处他忽然停下步子,探下身来牢牢地望住我,似笑非笑地道:“那所谓的李老太太的侄儿又是从何而来?”

    一时间我差点惊得后退几步,定定地望住狗官近在咫尺的脸。

    好……好个季燕然!竟然如此敏锐如此迅速地查到了这一步,他、他简直……有些可怕。

    我本想装傻说不知,然而他那双黑黑的眼睛望着我,目光似是在说这一次他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决不会罢休的。我稳了稳心神,面色平静地轻声道:“这一点灵歌也不大清楚,灵歌当时只是想先找个地方住下,误打误撞地进了那村子,向那人打听可有房子能住人,那人便将灵歌引至李老太太的住处,自称是她的侄儿。灵歌见那些村民个个淳朴老实,不疑有它,兼之急于安顿,便住了下来。至于这侄儿是从何而来,灵歌却也不知了。”

    “喔……”狗官直起身,不紧不慢地道:“为兄去过妹妹所住的那间房子了。”我心下有些紧张,面上则不露声色地继续望着他,见他看了我一眼,道:“听说那房子的屋顶是不久前才修葺的,于是为兄便让几个衙役攀上屋顶去看了看,发现那茅草下面铺的梁子并非斧锯一类的工具砍断或锯断的,因此便扛了一根回城,请教了一下大内高手,那高手告诉为兄,由这梁子的断口形状来看,实际上……是被习武之人以内力震断的。为兄便请那高手当场做了个演示,却不能做到如那梁子上的断口一般整齐。那高手说,放眼江湖,能以内力震断树木者大有人在,然而能做到断口处如刀切豆腐般齐整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是以,为兄认为这位自称李老太太侄儿之人是位罕见的江湖高手,不知灵歌妹妹以为如何?”

    这番话我真是越听越心惊,季燕然何等的聪明缜密,一旦被他抓住任何的蛛丝马迹,势必会追查到底,到时只怕……只怕鬼脸大盗他……

    我强自镇定地答道:“燕然哥哥说是那便是了,天下之大,处处都可能藏龙卧虎,不足为奇。”

    “灵歌妹妹说得是,”狗官点头,忽而一笑,道:“只是为兄不大明白,为何这位高手要自称是李老太太的侄儿,且……灵歌妹妹又为何以李老太太的侄儿媳妇自居呢?”

    “以李老太太侄儿媳妇自居是那人教我这么说的,”我做出羞窘的样子,脑子里却念头疾闪,“那人很是好心,因见灵歌孤身一人多有不便,便将李老太太的房子让灵歌住下,因他担心村里乡亲容不下我这外来人口,便说倘若我不恼,便称作是老太太的侄儿媳妇,乡亲们便不会怀疑了。灵歌心下虽认为这么说不大妥当,然而又苦于无处可去,急于寻个地方安身,便勉强答应了……”

    “那么灵歌妹妹明日可否去为兄的府衙将那人的相貌描述一番、以令画匠将其画出来呢?”狗官不紧不慢地追问道。

    “燕然哥哥要画他的相貌,莫不是怀疑他是什么罪犯么?”我佯作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他。

    “灵歌妹妹还记得后羿盛会时我们所乘的那艘画舫罢?”狗官忽然转了话题,“盛会结束后舫上不知为何没了船夫,导致这舫一时无人撑篙,只得在湖面上等了片刻,直到从已靠岸的其它的画舫上临时抽调了一位船夫后才得以回岸。事后为兄派人四下找寻那原本安排在我们这艘画舫上负责撑篙的船夫,发现他昏睡在底舱,问他发生了何事,他只记得盛会开始前他才将画舫撑到了湖面预先指定的位置,便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身上外衣被人脱下,显然是有人点了他的穴道后冒充他的身份混上了画舫。”

    “而又据为兄问询过的当时在甲板上的几位当事者的证词,有人曾看见那假冒的船夫坐在船尾看赛会——即是说,在赛会开始之后、画舫未靠岸之前,这位冒充船夫的人曾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某种方式由岸边‘变’到了舫上,又由舫上‘变’回了岸边。至于究竟是用了什么方式……依为兄推断,首先应排除此人是由湖中潜水上得舫去这一方法。因湖水清可见底,无论他是由哪道岸下水都不可能逃过立于岸边那数以万计的百姓的眼睛,况岸上早已安排了许多布衣装扮的侍卫以确保赛会安全,若湖中有所动静被眼尖的百姓发现,不可能不引起小小的骚动,而一旦有所骚动,侍卫们必不会掉以轻心。”

    “另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此人事先已混入舫内官眷之中,而后伺机点昏船夫——这一点也不大可能,虽尚不清楚此人混上画舫的目的何在,但既然他已经冒充官眷混进了舫中,就没有理由再冒充船夫坐到甲板上去,且为兄当日登上画舫后早便将舫内所有官眷都看过了一遍,并无一个面相陌生之人,事后为兄亦问过舫上众人,从画舫离岸至画舫靠岸,都可为彼此做在场证明,这便说明那人并未通过冒充官眷这一途混上画舫。”

    说至此处,狗官略一停顿,唇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望着我道:“如此一来便只有一种方法最有可能了——飞。为兄请教过田都尉,若是江湖高手,用轻功由岸上‘飞’至湖中画舫之上并非不可能之事,然而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为兄与田都尉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随着狗官推理的层层推进,我的心跳已是越来越快,想不到我终日喜好探究事件的真相,今天却被人探究到了自己的身上。这狗官嗅觉灵敏,想必早已猜到了冒充船夫、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高手是哪一个,虽然……虽然那个家伙说到底与我毫无关系,可、可不知为什么,他的生死却总令我有些牵挂,大约……大约是因为人是有感情的动物,相处过这么些时日,总会对他的事比较上心的……嗯,应该是这样。

    狗官的黑眼睛定定地盯在我的脸上,我垂下眸子,轻声地道:“燕然哥哥同灵歌说这些做什么?灵歌不过是深闺女子,不懂、亦不应过问男人家的事,倘若被家兄知道了,只怕又要责怪的……时候不早,燕然哥哥请移步罢。”

    狗官笑了笑,道:“为兄对灵歌妹妹说这些倒也不为别的,只不过是那日清音在船尾发现了妹妹的手帕,帕子里还包着妹妹头上曾簪过的海棠花。是以为兄只想问一问妹妹,可曾在船尾见到过那位假冒的船夫?”

    “不曾见过,”我平静地道,“灵歌那日独自在船尾透气,并未见到什么船夫在甲板上坐着。”

    “那么,灵歌妹妹是否能告诉为兄,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从画舫上离开的呢?”狗官锲而不舍地追问,“或许为兄还可从妹妹这里获得什么灵感,以琢磨出那假冒之人有可能由画舫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得岸去的其它方法。”

    这下子我若再不正面作答只怕嫌疑便要更重了,低着头,眼珠子骨碌碌一阵乱转,轻声道:“不瞒燕然哥哥,灵歌那日是由舫尾上得另一艘舫上去的,因那舫与舫之间首尾相接,所以并不很难……或许那假冒船夫之人亦是用了此种方法也未为可知。”

    狗官笑了起来,道:“那倒是不大可能,因那真正的船夫是在才将舫划至湖心停稳之后便被人点昏的,那时其它舫尚未与此舫靠拢,即便冒充之人离开时用的是与灵歌妹妹相同的方法,那么他又是如何上得舫去的呢?”

    “那……灵歌便不知道了。”我抬头望望夜空,而后望向狗官,淡淡地道:“燕然哥哥是想同灵歌站在这里聊上一夜么?”

    “喔!真是抱歉,”狗官笑着向我作了个揖,“耽误了灵歌妹妹休息,是为兄的不是,为兄向妹妹赔礼了。”

    我假意甜甜一笑,道:“燕然哥哥言重了,灵歌是担心哥哥,劳累了一天,当早些回去休息才是,切莫累坏了身子。”

    “多谢妹妹关心……”狗官的脸上绽出一个不知真心几何的笑容,不再多说,迈步径往府门方向行去。

    我继续跟在他身旁,心下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个季大狗官,简直比小鬼儿还难缠,往后决不能再见他了……唔,这话我貌似已经说过N遍了……总之、总之是不能再见他,下回他再来,我就托病好了。

    心下正琢磨着,忽又听得狗官道:“喔,为兄才想起有个问题还未回答灵歌妹妹。”

    什么问题?我怎么不记得了?你这家伙又在转什么鬼心眼子?

    狗官并不看我,只是目视前方边走边道:“灵歌妹妹方才曾问为兄,要画那自称是李老太太侄儿之人的画像,是否因为他是什么罪犯……”

    唔?怎么突然又转到这里来了?这狗东西的思维也太跳跃了。还以为已经摆脱了他的纠缠了,没想到眼看出府了又给我来了这么一下子。

    “若为兄所料不错,”狗官唇角浮起一个淡淡地笑,“这李老太太的侄儿与那冒充的船夫……当是同一个人。”

    这句话犹如惊雷将我震在当场,他……他果然已经猜到了!弦外之音……弦外之音就是、就是他知道我同大盗有联系!

    他……他会有怎样的打算呢?揭穿我?逼我说出大盗的下落?

    我的手心竟然有了微汗,不敢去看身边的狗官,而他似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走路,月光下是两道各怀心思的影子,转眼前方便是府门,狗官忽然停下步子,转身至我面前道:“灵歌妹妹留步罢,为兄自行出门便是。”

    我便也立住,轻声地道:“如此灵歌便不远送了,燕然哥哥路上小心。”

    狗官没有吱声,因我低着头,视线只能看到他肘部以下的部分,他静静立在我面前,夜风由他的身后吹起他的袍摆,贴到了我的腿上。

    他……怎么了?难道……难道现在就要揭穿我的谎言么……

    “灵歌,”他忽而沉声开口,向前缓缓迈了一步,胸膛几乎要挨到我垂着的头顶。我有些紧张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望向他,正对上他那双黑而深的眸子。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微动,似是想替我将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的发丝勾向耳后,然而才抬至我眼前时便停下了,随即轻轻地握了握拳,最终又放下了手去。

    “我不希望……”他低沉着声音,似是有些话极难出口,“你……被牵连进任何的事件中……亦不想再看到今晚你我之间这般的情形……我的话,你可明白?”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紧,心头一阵狂跳。季燕然……他……

    我,我有点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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