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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陶仁德接过茶杯,颤抖道:“谢皇上。”

    “西南府的人从来就没有觊觎过皇位。”楚渊靠在墙上,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从太子之位到皇位,这一路朕走得不容易,可再难也比不过他。为了不让旁人起疑,他背负了多少年狼子野心的骂名,又多少次刀尖踩血,只为替朕在父皇面前讨个欢心。那些被太傅大人夸赞的政绩里,至少有一半都是他所为,可除了朕,又有谁知道。”

    陶仁德哑声不语。

    “再往后,就是裂山那回,我以为他轻而易举便能取了楚江性命,却不知那时他正在潜心练功,原本不该出关。”楚渊眼眶通红,“因为朕的一封信,他饱受十年毒物噬心之苦,后来实在熬不下去,便躲去一处冰室,想让朕忘了他。”

    陶仁德只是叹气。

    “若是能忘,又何必等这么多年。”楚渊苦笑,“南海之战打得艰辛,他受过伤也坠过海,多少回刀光剑影命悬一线,不过幸好一切都过去了,是不是?”

    陶仁德颤颤巍巍站起来。

    楚渊道:“朕最想邀请参加王城喜宴的,只有两人,一是南摩邪前辈,他为了救朕,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还有一人,便是太傅大人。”

    陶仁德躬身道:“还请皇上答应老臣。”

    楚渊看着他:“太傅大人依旧执意不肯留下?”

    陶仁德沉默。

    “也罢。”楚渊叹气,“朕明日便下旨,差人送恩师回乡。”

    陶仁德却道:“辞官之后,老臣还想在王城……多住几年,带带孙儿。”

    楚渊愣了愣,旋即笑道:“好。”

    “谢皇上。”陶仁德行礼,退出门时抹了把泪,却也未停下脚步。

    片刻之后,段白月推门进来:“谈得如何?”

    楚渊抱住他,将脸埋在胸前。

    “哭了?”段白月拍拍他的背。

    “太傅大人辞官了。”楚渊闷声道。

    段白月顿了顿,轻声安慰:“一大把年纪,回乡养鸟种地也不错。”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楚渊抬起头,“父皇在临终时将我托付给了太傅大人,如今我却执意要与你成亲,既是有负父皇所托,便只有挂印辞官,才能勉强将此事了结。”

    “心里不舒服?”段白月问。

    “算不上。”楚渊道,“太傅答应留在王城,来和你我的喜酒。”

    “这不挺好。”段白月握住他的手,“事情解决了,回去歇一阵子?昨晚就没怎么睡,今早又天不亮就起来。”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婆轮罗。”楚渊道。

    “方才我在外头等你,恰好遇到温大人。”段白月道,“想将此事交给沈将军?”

    “不一定,不过至少问问他的看法。”楚渊道,“千枫写了信去问鬼手神医,还有东海那头,我稍后也会送密函过去,先看看诸位前辈知不知道这伙婆轮罗。”

    “云前辈?”段白月点头,“也对,潮崖不能白给。”

    “一伙妖僧罢了,不足为惧怕。”楚渊道,“走吧,不提这个了,回去睡觉。”

    “我背你?”段白月问。

    楚渊悠哉趴在他背上,懒得理直气壮。

    外头内侍原本已经备好轿子,却没料到王爷会背着皇上出来,只得赶忙将空轿子抬起来,远远跟在两人身后,只等传唤便上前伺候。

    陶仁德辞官的事情,不多时便传得人尽皆知。下午时分,刘大炯拎着两坛老酒登门,强行将他从床上唤起来,非要到花园中喝一杯。

    “你这又是发哪门子疯。”陶仁德心力交瘁。

    刘大炯叹气:“你这一走,朝中还有谁能请我吃火烧。”

    陶仁德吹胡子:“你这长吁短叹的,就在遗憾这个?”

    “啊,不然呢。”刘大炯放下酒杯,“从此之后,你在家种花养孙子享清福,留我一人在朝中鞠躬尽瘁,还没火烧吃。”简直闻者流泪。

    陶仁德闷声喝酒,着实不想再同此人说话。

    第二日早朝,文武百官看着最前头骤然空出来的太傅之位,心里都是唏嘘,却也更加明白了几分,这皇上与西南府的亲事怕是结定了。

    能在朝中混得如鱼得水,也没几个是傻子,既然局势已经如此,那还有何好争,不如当个闷声葫芦,只等着来年大婚便是。幸好现在太子候选人也有了,虽说是楚项之子,但自幼在西南府中长大,据说品行还挺周正。

    三天后,数百封请柬被快马加鞭,昼夜不停送往全国各处与一众属国,将婚期定在了来年八月,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节。

    秋末冬初,城外山林被霜叶层层浸染,段白月寻了块平整的大石头,让楚渊坐着休息——今日难得有空闲,两人便相约出城登山,一路流水潺潺红叶满天,连带着心情也轻松起来。

    “吃不吃?”段白月递给他一捧豌豆大小的红色浆果,“酸的。”

    楚渊原本已经伸出了手,听到后又背回去:“酸的不要。”

    “这种小果子,酸了才有意思。”段白月丢进自己嘴里,“吃个好玩罢了,小时候师父经常拿这个骗瑶儿。”

    “西南也有吗?”楚渊从他手中取了一个,用舌尖抿开,果真又酸又涩。

    “这种小果子能爬藤,有块地就能长。”段白月道,“还能晒干了做点心。”

    “西南府来书信了吗?”楚渊问。

    “嗯,说师父还是老样子。”段白月将他抱进怀中,“不过总有一天会醒的,别担心。”

    因为有了鬼手神医的药,这回便没有再将人埋进坟堆里,而是一直安放在后山冰室,派兵守着洞口,只盼哪一天便会像先前一样,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出来喊饿。

    有心爱之人陪在身侧,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似乎刚回王城没多久,便已带了飘雪腊月。

    沈千枫与叶瑾在上月便告辞回了日月山庄,段瑶也嫌闷溜出王城,不知去了何处游山玩水。温大人的爹娘与大哥拖家带口,欢欢喜喜来王城过年,带了不少江南特有的吃食,往宫里也送了不少,硕大一个熏猪头被架在礼盒最顶端,嘴里塞着果木,还扎着红绸带,段白月看得稀奇,围着转了大半天。

    内侍将此事回禀给皇上,楚渊吃惊道:“这么想吃啊?”

    “可不是。”内侍笃定道,“王爷围着那猪头,看了少说也有一盏茶的而功夫。”

    于是当晚,段白月便吃到了凉拌猪耳,辣椒炒猪皮,切片拱嘴,还有火锅里烫的黄喉与肉片。

    “多吃些。”楚渊贴心替他夹菜,顺便在心里反思,是不是最近陪着自己吃素太多,将人饿到了。

    段白月不明就里,吃得还挺高兴。

    于是楚渊看向他的眼神便愈发温柔,晚上从御书房回来后,又让御膳房弄了一锅都是肉的排骨汤。

    全皇宫的太监宫女都在艳羡,皇上与王爷可当真是恩爱。

    腊月二十八,段白月上街想给楚渊买些稀罕的小东西,过年好讨个欢喜,结果一个没留意,街对面便风风火火冲来一个人,张开手臂笑容满面。

    周围百姓倒吸冷气,瞠目结舌,了不得啊,有登徒子要轻薄王爷。

    “段兄!”司空睿久别重逢,热泪盈眶。

    段白月冷静地闪开。

    司空睿一头栽到了首饰摊子上。

    ……

    赔完摊主的损失后,司空睿扯着段白月,硬是在山海居中敲诈了一顿鲍鱼海参,方才带着秀秀与儿子,心满意足一道进了宫。

    楚渊笑道:“有了司空少侠一家人,过年也热闹。”

    四喜赶忙差人清扫了一处偏殿,登高便能看到王城,视野极好。

    司空睿感慨,两人狐朋狗友一场,被坑了这么些年,此番总算捞到了些好处。

    小满不在宫中,他数月前便随军一道暗中去了南洋,追寻婆轮罗的下落,只怕要到来年夏天才能折返。

    除夕当夜,楚渊宴罢群臣,带着微醺醉意回到寝宫,层层纱帐下,掩映出一双泛着水雾的迷离眼眸。

    “舒服吗?”段白月一路湿吻。

    楚渊食指划过他的侧脸,哑着嗓子道:“不告诉你。”

    段白月挑眉,握住他的手重重压在枕侧,在那年轻的身体上肆意驰骋,直到将人逼得尖叫求饶,方才放缓动作。

    外头一圈内侍揣着手,眼观鼻鼻观心,极为淡定。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小叶寺内,妙心正在敲着木鱼喃喃诵经,身后却传来风声。

    妙心微微敛眉,一语不发,也未回头。

    “大楚的皇帝要成亲了。”对方声音苍老,“与一个男人。”

    妙心摇头:“你不该来此处。”

    “不想去阻止吗?”那黑衣人道,“大婚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更改,如若不然,你猜后世会如何评价这位皇帝?”

    妙心声音波澜不惊:“皇上心意已决,贫僧一介出家人,又能如何。”

    “既然不能改变心意,为何不干脆……”黑衣人扶住他的肩头,弯腰凑近耳边,喃喃如同蛊惑,“杀了他!”

    妙心眼底骤然闪过一丝亮光,杂糅着痛苦与挣扎。

    “杀了他,阻止这场大婚。”黑衣人猛然握紧他的肩膀,指甲几乎要镶嵌进血肉,“忘了面前这尊泥像,王城里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才是你心里唯一想要顶礼膜拜的神明,没有人能玷污他的威名,没有人。”

    战船上的画面又一幕幕映入脑海,妙心面容痛苦扭曲,抬手一掌拍在黑衣人胸口,将他从窗户推了出去。

    念珠断裂,溅落在地四处滚落,妙心跌坐在地,眼底赤红,几乎要将拳头捏得粉碎。

    大年初一,天子要率文武百官祭天。

    大年初二,要招待各国使臣。

    大年初三,漠北部族的小王子吃多了糖枣,嗷嗷叫着喊痛,楚渊不得不一大早就去探视。

    大年初四……

    大年初五……

    一直到了元宵节,楚渊才总算是得了一天空闲,段白月道:“想出去看看吗?今日元宵节,王城应当挺热闹。”

    “是挺热闹,猜灯谜赏花灯,不过若你我这阵出宫,只怕要被看一路。”楚渊拍拍他的胸口。

    段白月遗憾:“也是。

    “来。”楚渊拖着他的手,一路往御花园走。

    “大冷天的,要去做什么?”段白月问。

    “去了就知道。”楚渊不准他多说话,穿过九曲回廊,转弯面前却是一片亮光。无数花灯被挂在树梢上,像是星辰坠落,连绵无边,烛火闪烁跳动,隔着棉纸染出一片橙黄。

    “你弄的?”段白月意外。

    “送你的。”楚渊牵着他,站在最大的花灯下,笑道,“虽说比不上外头热闹,可花灯是一样的,还没人打扰。你想吃元宵吗?御膳房今日特意在外面买了芝……唔。”

    段白月单手拖住他的后脑,闭目吻得极尽温存。

    内侍赶忙转过身,蹑手蹑脚退开一段距离,免得打扰到皇上与王爷。

    “下回别再费心准备了。”段白月用拇指蹭过他的唇角,“我也就随口一说,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娃娃,非要看这种热闹不可,只是想与你遇到出去散散心罢了。”

    “还有。”楚渊道。

    “还有?”段白月迟疑。

    天边忽然绽开一朵焰火,如同挂在穹顶的一道金色瀑布,将御花园内照出一瞬间通明。王城里头的百姓看到后,欢呼声便越发大了些,小娃娃笑着鼓掌,每每看到烟花升起,跳着举起双手,像是想要握住那美好的瞬间。

    “都是送我的?”段白月问。

    楚渊抱着他晃晃:“喜不喜欢?。”

    “最近看你忙得饭都顾不上吃,还有心思准备这个。”段白月点点他的鼻头,“怪不得四喜也跟着一道神神叨叨。”

    “先说喜不喜欢!”楚渊扯住他的耳朵。

    “你送我的,如何会不喜欢。”段白月与他额头相抵,“只可惜攥不住藏不了,还要与全王城的百姓一道共享。”

    “大气一点。”楚渊拍拍他的胸口,“毕竟你是皇后。”看个焰火都要私藏,史书不好写。

    段白月拉过他的手心,塞过一个小小的布包:“给你的。”

    “什么?”楚渊问。

    “打开看看。”段白月拉着他坐在围栏上。

    “糖?”楚渊笑道,“哪来的?”

    “自己做的。”段白月道,“用了你喜欢的松仁,还有从温老夫人那里要来的蜂蜜。”

    楚渊嚼了一小粒,入口生香。

    “嗯?”段白月看着他。

    楚渊揽住他的脖子:“好吃。”

    段白月道:“那叫相公。”

    楚渊道:“不叫。”

    段白月不满:“先前都肯叫,还叫了许多回。”为何突然就不肯了。

    楚渊道:“因为每回你听完,都像疯了一般。”

    段白月胸闷。

    什么叫疯了一般。

    分明就是情到深处,难以自尽。

    楚渊道:“相公。”

    段白月正襟危坐,并不疯。

    楚渊撇嘴:“下回不叫了。”

    段白月:“……”

    于是这晚内侍准备的轿子,便又没有用到,因为王爷这回连路都懒得走,直接抱着皇上便飞檐走壁回了寝宫,与说书人嘴里的传奇故事一模一样。

    很是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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