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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政府的旧家属大院能有什么好玩的?堂叔的提议很不靠谱。
秦云峥出去前想着,或许他的救命恩人正蹲在花台边儿上低头数蚂蚁,要么就是郁闷无聊在踢地上的小石子。他也仅能猜测两种情景,小姑娘的世界秦云峥实在不懂……如果他叔知道了肯定要笑喷,拜托,大姑娘的世界你就懂了?
两人前后脚出门儿,差了有十来分钟。
秦云峥一瞧,呵,宝镜已经了大院子里的小屁孩儿们混到了一起,正在树荫下领头玩丢沙包呢。
十几个小孩儿围着徐宝镜兴奋得大喊大叫,全被“神秘高手”的沙包技术折服,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酷炫到停不下来啊!因为激烈运动,宝镜的脸蛋红扑扑的,和一群小屁孩儿玩起来一点都没有心理压力。
抬头望见了站在楼梯口的秦云峥,宝镜抬手用袖子擦去了额上细密的汗珠。
秦云峥静静看着,忽然意识到,对方的确还是个小姑娘呢。长辈们总说他不开窍,其实秦云峥心如明镜,那些总出现在他身边的姑娘们,就是想和他处对象嘛。秦云峥只是厌恶她们为了接近自己使出各种矫揉造作的手段,干脆装作不懂。
徐宝镜才是没开窍的小姑娘呀,反正帝都那些少女肯定不会在自己面前做出有损形象的动作。衣袖擦汗?动作粗鲁极了,秦云峥暗暗摇头。
“徐宝镜。”
秦云峥说话,惯常语调是没有起伏的,可瑕不掩瑜,他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
人帅声甜就能任性?没听见,就是没听见。
宝镜没搭理他,依旧伪装在一群真小孩儿中称王称霸,靠着重生优势欺负人就是好爽。
秦云峥不动气,又提高了声音:“徐宝镜。”
不理?
那就继续叫,一声声“徐宝镜”,很有规律节感。宝镜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小孩儿们觉得秦云峥行为怪渗人。
“姐姐,那个叔叔是在叫你吧?”小屁孩儿指了指浑身散发着冷气的秦云峥,游戏还咋玩下去呢,谁说小孩子们没眼色,这不有人带头抓起沙包,一窝蜂瞬间全跑光。
秦云峥迈着大步走来,宝镜臭着脸。
鼓鼓的脸颊,又刚剧烈运动过,不免气喘吁吁地,秦云峥觉得挺像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癞蛤蟆。
实话是不能说的,说了估计“救命恩人”真能恨上自己,关键时刻,秦云峥下线很久的情商忽然就上线了。
“干嘛?”
真是个怪人啊,刚才在屋里装作不认识,出来喊了自己这么多声,走近了又不说话,盯着自己脸有啥好看的?宝镜强忍着摸脸颊的冲动,不行,就是脸上有灰尘,也要装作不知道,女人的天性,不能在异性面前丢人啊,特别是异性还比自己美。
真是越看,越像只气鼓鼓的癞蛤蟆。
秦云峥心里想笑,一本正经道:“半年前你在山上救了一个人对吗?那就是我。徐宝镜,我欠你一条命。”
宝镜气什么呢,就是气秦云峥假装两人不认识。秦云峥现在不仅认了,还说欠自己一条命。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宝镜心里的火气就消了。
“我要你的命干啥?你还记得就好。”
真不生气了?只是一句话,对方胀鼓鼓的蛤蟆脸一下就被戳破了,秦云峥又发现宝镜的一个优点:爽快。
他也不想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个作来作去的小姑娘,心肠软点,性格爽快点,也好相处不是?
宝镜等啊等,秦云峥半天没说话。
“走吧。”
走哪儿去?
宝镜疑惑,秦云峥理所当然道,“逛南县。”
他对堂叔说了,徐宝镜的师傅祁教授也听着,秦云峥说过的话就没有不兑现的。
宝镜一瞬间又想生气,转而又想,对方这是在尽半个主人的职责吧?真没啥好生气的,她也发现了,秦云峥似乎不太习惯和人相处,肯定也没有带过“孩子”。自己真要是12岁,屁颠颠跟着秦云峥逛南县,那就等着中暑吧,此时正是正午呢。
“不去,太阳太烈,晒得人头晕。”
和妖孽美男逛街,对其他姑娘们来说可能是梦寐以求的福利,感谢宝镜今年只有“十二岁”,她对秦云峥根本没敢想,没其他心思自然不必委屈自己,说不去,就不去。
秦云峥盯了她半晌,自己迈腿走了。
宝镜微愣,却一点也不失落。和一个长得太俊的人呆在一起,她还得时刻紧张自己形象呢。干嘛紧盯着自己的脸,难道真有黑灰?宝镜忍不住把太阴镜唤出来,就当玻璃镜用。
小脸蛋红扑扑的,半年来饮食健康营养充沛,人养得可水灵了,不是顶漂亮,那也是清秀佳人嘛。
也根本没沾灰,秦云峥真是个怪人。
宝镜正腹议,忽然发现秦怪人又折回。
他手里撑着一把蓝格子大伞,正迈着长腿向她走来,那情那景就像在拍电影,真是帅的人神共愤。
他站到宝镜面前,把伞撑到她头顶,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宝镜。
“走吧,不晒了。”
那是一根奶油冰棍儿。
冰棍儿凉凉的,宝镜脸颊却有些发烫,她怎么会认为秦云峥不习惯和人相处?
顶着那样一张能叫人的防御下降到负数的脸,对她这么贴心,宝镜好想呐喊,天啊,我又不是真的只有12岁,萝莉的身体里住着怪阿姨呢,随时能变身禽兽将美男扑倒好伐!
冷静,你现在是小萝莉呢,不要露出一脸猪哥样。
宝镜恶狠狠啃着奶油冰棍儿,咬得卡巴卡巴作响。
秦云峥还真领着她逛了一下午南县。
80年的县城街道的确乏陈可善,宝镜一边无聊逛着街,一边想着,或许她还能开个溜冰场造福下南县的少男少女们?
秦云峥一直没说话,逛街真是纯逛街。
还是宝镜向他介绍了一些南县的事,哪些地方是工厂,哪些地方是卖粮油副食的,哪家国营食堂的饭菜比较好。
秦云峥默默听着,觉得让宝镜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不太好?
“你救我,我一直记得。只是伤势太重,养了半年伤。”
半年里,被他母亲的眼泪泡着,哪里都不能去,不能回部队报道,也不能来南县找找救命恩人。
他没想过堂叔下放的县就是南县,也没想过很快就能找到恩人,毕竟当初他只知道自己被救的地方是南县地界,不知道宝镜姓名来历,还以为得去那山附件查。
可是偏偏,堂叔就来了南县赴任。
偏偏,他刚来,就找到了徐宝镜。
成长经历和性格使然,秦云峥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实力,缘分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他一直很鄙夷的。
所以说咯,有实力的人,总是能心想事成。
啊?养了半年伤?
这是在解释半年前不告而别后,一直没有再出现的原因么。
伤员必须是要体谅的,除了不爱说话,宝镜觉得自己救的美男似乎并不难相处——她就算有太阴镜,也看不破冰山外表下,快要水漫太平洋的无敌自恋啊,摔!
……
“徐宝镜,你有想过,初中在哪个学校读吗?”
和秦冰块逛完街第二天,就是领成绩单的时间。南县一小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做派,校门口贴了老大一张红榜,“徐宝镜”三个字写得牛头大,内容是喜贺徐宝镜同学在全市的小学毕业考试中取得第一名的优秀成绩。
徐宝镜的全市第一没掺合水分。
小学的卷子,能拿双百分的,或许南县一小没几人能办到,可南县又不是只有一家小学。放到整个市里,不知道有多少小学生在同时竞争,宝镜是伪天才,全市的小学生中却不乏真神童,双百分,真的不是太难。
宝镜能脱颖而出,是因为数学试卷的附加题。
那题,不知道是哪个老师心血来潮填上去,教委还真给通过,不仅仅是超纲,而且超过太多了。三角函数,宝镜没记错,那是初三才会学的知识,那符号,纯正的小学生连认出来的都少,别说做题了。
当然,市里不是没有自学的神童把附加题解出来,神童也不一定样样出色,此类学生不免有些偏科,语文多少要丢点分。数学语文两张试卷,总分是210,一分没丢的,整个市还真的只有徐宝镜。
王老师拿到成绩单也挺震撼,他手里居然教出了个学霸,校长说徐宝镜给南县一小很涨脸,班上的任课老师都得调工资。
荣誉和利益挂钩,王老师自然也很喜欢宝镜。
宝镜想了想,还是对王老师说了实话,“我家人准备要送我去省城读初中,哪所学校,还没选好。”
王老师“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南县一小也有直升的对应初中的。不过她很快又替宝镜高兴起来,“去省城好,省城的教学质量就是比南县高,你在南县读,的确会有被耽搁的风险。老师还等着你中考拿个全省第一,高考拿到全国第一呢!”
宝镜汗颜,时隔多年,她对中考和高考的试卷都忘得差不多了,要靠自己的实力拿第一?全省,乃至全国,那得有多少考生竞争,宝镜有把握一直保持着好成绩,将来考个TOP前三的高校,可她没把握能做到王老师的期望。
面对老师的厚望,她只能说:“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张鹏捏着成绩单挺高兴,他觉得自己考得是真不错,有报考省城初中的希望。
他当然想和宝镜继续做同学,两人现在不仅是发小,还是生意伙伴,同在一个学校读书,办什么事情都方便。
“你准备在哪里读?”
张鹏的声音不小,宝镜发现班上不少人在偷听,其中就有阴魂不散的小白花何珊珊。
她嘴角微扬,“还没想好呢。”
是啊,她还没想好,可大家都知道,按照徐宝镜的成绩,真的是有她挑学校,没有学校挑她的。
何珊珊挺生气,觉得宝镜就是小心眼不想说。宝镜不想说,她还偏偏就想知道,有什么了不起,她虽然考得不好,但家里人已经保证过,肯定要把她送到省城读书——年初,何家忽然有个早年逃亡港城的亲戚找回了老家,亲戚家在港城也是经商的,虽在港城可能资产不起眼,放到人均工资只有几十元的南县,那就是很耀眼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亲戚家做主的是位年长女士,按辈分何珊珊得叫她姨婆。姨婆人老了,就想落叶归根,对仅剩的老家亲戚挺照拂,何珊珊在长辈面前嘴巴很甜,那位姨婆被她哄得很开心,已经保证过会送她到省城读书。
何珊珊暗想:徐宝镜啊徐宝镜,我想和你做朋友,你还不识抬举。省城算什么,说不定还能让姨婆送我去港城上学呢,到时候我是港城人,你就是内地小县城工人家的女儿。听说徐宝镜她妈还丢了供销社的工作,何珊珊觉得解气极了,以后徐宝镜家的条件,真是拍马也追不上何家。
徐宝镜去哪里读初中,自己也得去。何珊珊就想在宝镜面前炫耀下如今的好日子,她可不知道,就算两人同在一所学校,宝镜可打算只考试不上学的,那平时能遇到吗?
“春燕,咱们初中还做同学好不好?”
何珊珊拉着林春燕的手腕撒娇,林春燕重重点头。何珊珊哄人很有一套,林春燕觉得除了爱占小便宜,好朋友何珊珊也没啥缺点。林春燕大大咧咧的,占就占呗,珊珊家里条件不好,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宝镜眼神微垂,从她不理会何珊珊后,林春燕似乎就取代了自己曾经扮演的角色。
和何珊珊做死党?
她会一点点占你的小便宜,一次次试探你的底线,好东西她都想要。美丽的发夹,漂亮的皮鞋,甚至喜欢你的男孩儿,宝镜觉得,林春燕的未来和前世的自己一样,很堪忧。
能提醒么,没办法提醒,叫不醒装睡的人,也拯救不了被虚情假意糊住的脑子。
宝镜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走吧,张鹏。”
宝镜没等太久,在当天下午就定下了初中。
她也算一鸣惊人了,别以为80年的学校不懂抢生源,现在考上大学是要到处贴喜报的,学校之间相互挖优秀学生可疯狂了。宝镜是上午才领到成绩单,可成绩单是哪里统计出来的?是省城统一阅卷的老师们,消息早就走漏了,好几家初中都想把“徐宝镜”这个联考第一抢到手,她人到处跑,家总不能到处搬嘛,都在徐家门外等着呢。
最终,省城七中从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
宝镜的要求,七中答应的最爽快,还有奖学金和免学费的优惠政策。
奖学金不多,一学期只有100块钱,七中的招生老师直接拍板将三年六学期的都付了,现在徐家的条件,像是能交不起学费吗?可李淑琴那个激动呀,她根本不打算花掉600块的奖学金。钱有时是个大问题,有时它又不算个事儿,最重要的还是荣誉。
“既然学校都同意了,我文化不高,也不能替你做这个主,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吧。”
李淑琴总是抱怨丈夫徐海东太娇宠女儿,其实最迁就宝镜,在面对女儿时最没有原则性的,还是她。
宝镜抱住母亲,将脸贴在李淑琴的肚子上。
“等您生弟弟时,我肯定要下山的。”
李淑琴拍她脑袋,嗔怒道,“死丫头,你爸都不重男轻女,你还讲究上了?”
宝镜笑得胸有成竹,“反正我就知道,肯定是个弟弟。”
李淑琴将信将疑,都说孩子的眼光纯净,能看到大人不能看见的东西,难道肚子里怀得还真是个儿子?生不生儿子李淑琴不是特别在意,她有了宝镜一个女儿,顶别人家十个儿子呢。
可架不住徐奶奶很在意。
小叔徐海南那个老婆,没过门呢就有了,这下也不蹦跶着要修二层小楼了,赶紧摆酒结婚了事。结婚才四个多月,李淑琴觉得那肚子挺得和自己差不多高,徐老太也是个人才,当着全村人失口叫破丈夫徐海东的养子身份,人家转头又像啥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前怎么待徐海东,现在照旧。
弥补关系?徐老太脑子里更没这个概念,反正事情都说破了,她反而有种理所当然。
你和徐家没有血缘关系,我抚养你长大,你现在过得好,就得回报我。该要钱绝不手软,更可笑的,还领着小儿媳妇郑润芬跑到徐海东面前打饥荒,一开始颠来复去强调徐海霞现在过得不如意,都是徐海东不帮忙的原因,说得徐海东耐性快跑光了,才直奔主题:
“海南媳妇肚子大了,村里人都说看怀相像儿子,老徐家有后了呀!反正你也没儿子,海南的儿子可不能不管。”
徐海东人在上班呢,能和养母翻脸吗?老实人逼急了,也要咬人。
他直接将徐奶奶和郑润芬领到家,指着妻子的大肚子,“妈,谁说我没有儿子,淑琴肚子里的孩子肯定要比弟媳先生。淑琴现在被单位开除了,我今后要养两个孩子,家庭压力太大,我还想找您商量商量,以后给您和爸的生活费可能没那么多了。”
徐老太傻眼,郑润芬也觉得自己被骗了。
介绍时,徐海霞明明说过,徐家大儿子两口子都是领工资的,家里只有个丫头片子,以后她生了儿子,老大两口子肯定是要帮着养的。结婚前,徐老太甚至直接和她保证,说徐海东不是家里亲生的,可他也找不到真正的亲人,以后他不仅要帮海南养儿子,徐海东两口子挣下的家产都是海南儿子的。
徐老太当时还挺遗憾,李淑琴家要是没有兄弟,宝镜外公外婆的家产,也会让她亲孙子来继承吧?
“淑琴怎么就怀孕了?是怀了个金疙瘩啊,工作说不要就不要!”
自从徐海霞出事后,知道了丈夫的身世,李淑琴还一次都没回过徐家村。徐老太更不会关心大儿媳,直到徐海东点穿,她才知道宝镜妈又怀孕了。
真是个讨债鬼,那么多年不下蛋,偏偏要赶着和海南媳妇一起怀上。
徐海东说自己没钱,那是真没钱。
妻女都能赚钱,已经让他够有压力了,徐海东对养母的孝顺心也算熄了大半,他挣的钱都贴妻女身上了,拼命画图,这个月单位还发了二十块奖金。
想都掏给养母吧,猛然记起自己原本打算给女儿买件新裙子,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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