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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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钟,原本精神头极好的王熙凤,这会儿都忍不住打起了哈欠。终于,李纨再度开了口。
“凤哥儿,我知晓很多事儿我都做得不地道,都是我的错,我如今已经后悔了,你若是要打要骂,尽管冲着我来,我绝无二话。只一点,我求你救救我的兰儿。你听我说,兰儿是破了相,在圣人面前,那就是不雅之罪,是不得入仕的。我就想着,倘若你能将大房的爵位传予兰儿,我不求旁的,只求圣人免去了他的不雅之罪。这本就不是甚么大罪过,只要兰儿身上有世袭的爵位,定没有关系的。至于你和琏儿以后的孩子,我出钱给他买更高的职位,可好?”
王熙凤听得一愣一愣的,瞌睡虫瞬间不翼而飞。
“凤哥儿,我不是同你开玩笑。当然,我知晓爵位一事可大可小。可你想想,大老爷如今是一品的虚职,传到琏儿身上,只怕只有三品了罢?你瞧瞧宁国府,不也就是如此?等你将来有了儿子,最多也就五品虚职了。这若是实打实的官职,我必不敢开这个口,可左右是虚职,何不让予了兰儿,也好让他有入仕的机会。”李纨说着说着,不由得泪流满面。也许她有再多的不是,可那份对贾兰的疼爱,却是不假的。
只可惜,有句话叫做对牛弹琴,如今用在王熙凤这儿,却也勉强合适。
“等等……珠大嫂子您先等会儿,容我理一理头绪。”可怜王熙凤,两辈子都没遇到过这般奇葩的事情。尤其王家的家教,完全不曾涉及到官场、世袭之类的事情。哪怕多了前世几十年的记忆,王熙凤最多也就是在管家理事方面,经验多了不少,认识的字也多了不少,起码看账本写书信是没甚么大问题了。当然,在明面上她还是悠着了点儿,唯恐被人察觉端倪。
只是,纵是觉得自己比之前世聪慧了不少,王熙凤依然被李纨这话弄得云里雾里的。
完全没有听明白。
这般想着,王熙凤也照实说了,她甚么都没有听懂。只这话,却再度噎住了李纨,好在没有明着拒绝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原本她也不曾想过王熙凤会一口答应。
当下,李纨边思量边再度解释了一番,配合着宁国府爵位的顺次削减,以及京里其他人家的例子,掰碎了同王熙凤细细说明。
于是,王熙凤懂了一半。所谓的一半,是指所谓爵位传承之事,至于另一半……
“我为何要让?”王熙凤奇道。
这话一出,李纨却是真的傻眼了,她费了诸多口舌,总算是让王熙凤弄懂了里头的弯弯绕绕,却不曾想王熙凤直接跳过了所有的一切,回到了问题的原点:她为何要让呢?
“凤哥儿,兰儿是你的侄儿,他这般喜欢读书,你忍心看着他这辈子都毁掉吗?”李纨不敢置信的望着王熙凤。
王熙凤比她更为惊讶:“不就是不能入仕吗?兰儿喜欢念书,就让他去念呢,难不成族学还能为难他?太不像话了,回头我定让琏二爷去教训一下管族学的人!”
“不能入仕不就是毁了他的一辈子吗?”李纨实在是懒得给族学说话,只满脸震惊的望着王熙凤,“他不能入仕啊!”
“好多人都不能入仕。像大老爷、琏二爷,宝玉那孩子我估计也悬乎得很,还有我娘家的叔父,他倒是当了官,却是个武将。对了,我记得我叔父身上也有伤呢,不雅之罪?”王熙凤说着说着,又再度迷茫了。其实,男子身上有伤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尤其是武将,几乎每一个都是带伤的。
“武将是武将,文官是文官!”
“罢了,不扯这些了。”眼瞅着自己云里雾里的,李纨却是快疯了的样子,王熙凤赶忙叫停,“就算珠大嫂子您说的全部都是对的,可就一句话,兰儿是侄儿,将来我却是有儿子的。我何苦这般想不开要将爵位给侄儿不给儿子呢?”
李纨无言以对。准确的说,她这会儿也快被王熙凤给饶晕了。好半响,李纨才挣扎着开口道:“我会拿钱给你儿子捐官的,品阶只高不低。”
“我不缺钱呢。”王熙凤眨巴眨眼睛,道,“琏二爷如今也有个五品同知的虚职,等将来他依然能继承大老爷身上的爵位,俩者完全不冲突。”
“可我的兰儿需要啊!他需要爵位,若没有爵位,他要如何求得圣人宽恕他的不雅之罪?他只是荣国府二房的嫡长孙,不是荣国府的继承人……”
“你还想要让兰儿继承荣国府?”王熙凤连连惊呼,哪怕李纨立刻说她只要爵位,王熙凤依然难掩面上的惊愕,一副你以为我是傻子的神情,就这般直勾勾的看着李纨。
饶是李纨原就想过王熙凤会拒绝,却不曾料到她竟会拒绝的那般干脆利索,甚至连半点儿愧疚都不曾有。
没错,就是愧疚。按照李纨原先的想法,她没指望头一次就让王熙凤松口答应下来,只想着哪怕不答应也应该会感到愧疚,因为就是王熙凤的冷心冷情才毁了她的兰儿一辈子!可如今呢?李纨又是痛苦又是茫然,她完全无法相信,王熙凤竟安然坐在高位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自己。
“奶奶,夜已经深了,您应当去歇觉了。”关键时刻,紫鹃挺身而出,劝王熙凤离这疯婆子远一些。
哪怕无知如紫鹃,也知晓爵位有多重要。诚然,捐官一样能得到虚职,可这能跟世袭的爵位相提并论吗?哪怕是全然一样的……那为何不给贾兰捐一个官儿?紫鹃在心中默默的腹诽着,面上却依然堆着笑,柔声劝着王熙凤赶紧进屋休息去。
“凤哥儿,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
王熙凤无语的望着彻底没了往日精气神的李纨,叹息一声,终于说了句大实话:“珠大嫂子,这事儿就算我答应你了,又如何?爵位一事,别说我了,就是琏二爷也不能做主罢?您若真的要求,就应当去求东院的大老爷,只要大老爷他点头应允了,我也不能同他作对呢。”
李纨:“……”
又费了一盏茶的工夫,总算是将李纨给“送”了出去,王熙凤赶忙吩咐丰儿锁门,且当下就言明了,往后若李纨再来,只寻个借口推出门去,她算是真的怕了那货了。
“奶奶只管放心罢,方才珠大奶奶也说了,她明个儿一大早就要被送回西面偏院去,想来再次出来,该是腊月了。”紫鹃笑着扶王熙凤回内室,“今个儿才正月初一,奶奶能松快近一年呢……呀!”
内室里,贾琏合衣坐在暖炕上,面有愠色。
王熙凤也愣了一下,旋即打发紫鹃出去,这才上前拉了贾琏的手,笑道:“琏二爷也听着了?哟,瞧这手冰的,您起身多久了?来,先回去躺着,我慢慢同您说,咱们不气!”
贾琏冷哼一声,却不曾甩脱王熙凤的手,任由她脱了俩人的外裳随手搁在暖炕上,又拉着他重新进了床幔里。
“琏二爷,您要这般想,好不容易遇到个二傻子二愣子撞上来,咱们好生取笑一番才是正经的,没的为了那些个蠢货生气。您说是罢?”王熙凤一面笑盈盈的说着,一面暖着贾琏的手,待觉得暖和了,才将他的手搁在自己小腹上,逗趣道,“来,乖儿子快哄哄你爹,瞧你爹给气的。”
“那就是个蠢货!”半响,贾琏才咬牙切齿的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错,她简直不能更蠢了,尤其是她自个儿蠢,还道旁人同她蠢得一般无二呢。听说李家还是书香世家呢,原来书香世家就是这般的?啧啧,亏得我没投胎到那样的人家去。”
“咳,读书人也不都是这样的,许是李家特别蠢罢。”贾琏被王熙凤连番安抚着,总算有些顺过了气,不过也依然能听出,他对李纨乃至李家都抱着极大的怨气。
可那又跟王熙凤有甚关系?
“对对,李家就是蠢货,不蠢怎会想出像李纨这样的女儿来?对了,我倒是盼着她能去寻大老爷,就是不知晓大老爷听了那些个话,会如何了。”王熙凤美滋滋的想着。
“你做梦去罢,她要真敢跑去大老爷跟前撒野,被大老爷一巴掌拍死都是有可能的。”贾琏冷笑一声,他老子他能不了解?
贾赦此人,简直就是渣得有创意,贪杯好|色只是最表面的一层,事实上他做过的坑人事儿简直多得数也数不清。单看二房就知晓了,贾政原有二通房,周姨娘和赵姨娘,这周姨娘比贾政还大,赵姨娘也已经青春不再,甭管贾政有多爱颜面,至少这俩通房他是打算养一辈子的。可贾赦呢?贾赦房里的通房绝对不少,可没有哪个是超过二十五岁的。用贾赦的话来说,一旦过了年岁就是人老珠黄了,直接发卖了再换新鲜的多好?甚至不仅仅在对待通房问题上,贾赦的观点里,连不打女人的原则都没有,头几年还有被他打得口吐鲜血直接拖出去的通房丫鬟呢。
李纨若是真有胆量去寻贾赦谈论爵位的问题,指不定命都要交代在那儿了!
“不行,我明个儿要先去寻大老爷。李纨死不足惜,可若是因此脏了东院的地儿却是不值得了。明个儿我就去!”贾琏临睡前,恨恨的道。
于是,等次日一早,王熙凤醒来时,身边早已空空如也。问过了紫鹃后才得知,贾琏早一个时辰前,就穿戴整齐疾行出了小院。
接下来的几日里,风平浪静。王熙凤后来听说,正月初二那日,李纨和探春就一起回了西面偏院。至于东院那头,倒是没甚动静,只在正月初八那日,邢夫人派人将迎春、惜春留下来的东西都归整了拿回去,顺便给王熙凤带了一句话,只说让她好生养胎,旁的无需担忧。王熙凤细细想了一遭,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予理会,安心养胎。
一晃眼,就到了元宵佳节。
王熙凤已经连着半个月不曾出院子了,今个儿因着是过节,她倒是早早的装扮一新后,去荣庆堂请安。荣庆堂里,喜庆的装饰尚不曾换掉,只是人气却稍显不足。细问才得知,原来从正月初二起,宝玉和贾兰就被弄到了前院书房,每日里都要写大字背诗书,监督者自然是贾政。王熙凤私以为这又是贾赦在作幺,不然时间上不会这么巧合。毕竟,贾琏正月初二那日才将李纨的痴心妄想告知贾赦,贾赦会立刻反击简直太正常了。
当然,面对贾母时,王熙凤自不能这么说,而是好言安慰了一阵子。又说许久不曾见到史湘云了,回头就派人捎信与她,让她过来陪伴贾母。自然,贾母很是乐呵的夸了王熙凤一通。
等稍后各处女眷皆过来请安后,王熙凤跟诸人见了面说了些客套话,便回了院子里。没过多久,丰儿便欢欢喜喜的凑上来道:“奶奶,有客人来了,就是那位原先极讨您喜欢的刘姥姥!”
可算是来了。
王熙凤忙吩咐请人进来,倒是紫鹃听了这话有些愣神。王熙凤忆起上回刘姥姥过来时,紫鹃尚且不曾来到她身边,便笑着解释了两句,又让她去瞧瞧东屋的巧姐可起了没。因着王熙凤愿意同刘姥姥亲近,索性没刻意待在正堂,而是直接去了里头的外间小炕上。
待刘姥姥过来时,瞧见的便是王熙凤和巧姐皆一副慵懒的模样,靠在软垫子上笑看着她。
“给姑奶奶请安了。”
“姥姥赶紧起罢,咱们又不是头一回见了,日子过得可好?可是用了早饭了?”王熙凤笑道,又看向巧姐,遂起了逗弄之心,只哄道,“巧姐,这是你姥姥,赶紧唤声姥姥来听听。”
巧姐人小,心眼却是不少,拿眼细细的瞧了瞧刘姥姥,目光却落在了刘姥姥身侧的板儿身上。她原是小人儿,自也喜欢小人儿,又瞧着这板儿与往日里陪在她跟前的小丫鬟不同,当下就笑开了,指着板儿向王熙凤道:“哥哥?”
“对,那是哥哥,那是姥姥。”王熙凤心下一动,面上却依然笑着,依次指着板儿和刘姥姥道。
这回,巧姐倒是乖了,照着王熙凤的话,甜甜的喊了哥哥、姥姥。板儿尚不觉得甚么,倒是喜得刘姥姥直念佛。
“可说这世上竟有这般标志的小姑娘,竟还唤我姥姥,天呢,我怎就有这般福气呢?好好,好姑娘,上回姥姥慢待了你,这回姥姥给你带好东西来了,瞧。”说着,刘姥姥搓了搓手,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一层层的打开了后,才瞧见里头是一个金打的长命锁,且说话间,就往巧姐手里塞。
巧姐倒是接了,却茫然的回看王熙凤:“娘?”
王熙凤笑道:“给你奶嬷嬷,让她拿去暖暖,待热乎了,再给你戴上。”
奶嬷嬷闻言,忙上前接过了巧姐手里的长命锁,这暖一暖且不忙,却要细细查验一下东西好坏。并非是贵重与否的问题,而是要看看有无棱角,免得伤到了巧姐。只是,待奶嬷嬷拿下去细看后,却不禁对刘姥姥高看了一眼。东西是赤金的,且一看就是新打的,然跟那些个簇新的首饰不同的是,边边角角都被磨得极为圆润,连一星半点儿毛刺都无。又思及王熙凤极为看重这个刘姥姥,奶嬷嬷只拿细棉布细细擦拭了一番,略暖了一些,就再度拿进屋,给巧姐戴上了。
正听王熙凤道:“……那就拜托姥姥了,我先予你五百两银子,若是不够,劳烦你老人家再往我这儿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