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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筷子,用餐巾擦干净嘴沿和手指,她拿起了电话。

    “临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杜心同和郭如谦黯然地从浅宇里如期消失。

    丁小岱最后没有被调走,只不过六十六楼的气氛与往昔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温暖依旧客气得和颜悦色,然而丁小岱和她说话时不由自主地已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

    不管爱情友情亲情,都是易碎品,一旦出现过裂缝,便很难恢复原貌。

    不论是谁对不起谁,那裂缝都如同两面刃,一面伤人,一面伤己。

    日子依旧如常,只除了杜心同意外地给温暖寄来一张感谢卡。

    而温柔,已很久没再出现。

    温暖拨她电话,“还是很忙?”

    温柔连珠般诉苦,“股市每日都在创新高,这么好的行情万年难遇,日夜操劳得我现在只剩下半条残命了,你说我忙不忙?”

    温暖笑,起码还有半条命天天看着资金水涨船高,“周末来不来吃饭?”

    温柔忽然反问:“为什么你从来不来我处?”

    温暖微怔,即答:“因为你从来不做饭,我去吃西北风?”

    温柔静了一静,岔开了话题,“端午节那天晚上,占南弦在你楼下。”

    “他今年二十八岁。”不是十八岁。

    “信不信由你,不是我带他去的,我到时他的车子已经停在那里。”

    “不说他,我刚才查了几个菜谱,你想吃香草柠檬青口还是肉眼牛排?”

    温柔忽然发脾气,“既然到今时今日你还是不想谈,那就这样吧。”直接挂了电话。

    温暖呆了好半晌,才把听筒放回去。

    在过去三年里,从她回来读书乃至工作到现在,温柔曾经把整颗心与她缚在一起,也许,大概因为付出的时间似无休止,又始终得不到渴望中她的回应,仁至义尽的温柔终于也觉辛苦和厌倦,再无心维系,一言不合便可掣出脸色来。

    周六时温暖依旧清早起床,走进书房便不再出来。

    她从小习国画,花鸟鱼虫,工笔写意,无一不通。

    铺开宣纸,倒出墨汁,备好颜料和一点点水,取过笔架上的软毫,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报纸,她很少自己构思作品,大部分时候都像现在这样,对着画册或图案临摹,简单到不用花半点心思,在日常生活里,这点小小乐趣对她而言聊胜于无。

    画好搁笔,然后拿出一枚田黄石印章,石面的光滑显示出这枚印石已不知被把玩过多少年,上面刻着四字篆文,印好后她定睛看着那几个字,足足看了半小时之久。

    在画晾到半干后,她将纸翻过来,把浓稠的糨糊加水调成淡黏状态,拿长毛刷蘸取,大笔刷在画的背面,看着宣纸上一条挨着一条渗透湿印,像是浸了如海思潮。

    全然刷匀之后再晾上一晾,然后把两头印有古雅图案的画轴,以中间全白部分对准湿透的画纸背面,一点一点精心细致地粘上去。

    取过干爽的大排刷,慢慢轻轻地由上往下,沿着中线一遍遍往两边匀扫出去,只有这样才能使装裱的画在晾干后表面平滑无痕,不会出现小粒鼓起的气泡。

    挂到中午已自然干透。

    取下从卷轴一头慢慢收起,卷好后以蜡纸缠过几圈,封口,放进书桌旁半人高的青花画瓶里,旁边还有两只一模一样的大画瓶,里面已装满几百轴她从不拆封的画卷。

    午饭后她如常回到浅宇,这次提前了十分钟,没有等占南弦,自己搭乘员工电梯先上了办公室。

    一刻钟后占南弦也来了,一边轻声讲着电话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神色难得一见的温柔,专注得经过她的桌边时也没有留意到她已经来了,直到推门走进办公室之后才意识到什么,折返回头,敲敲她的桌面。

    温暖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进去,听到他微微不悦道,“昨天保姆说你擦伤了手肘,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似乎那头答了什么,他皱了皱眉,“以后这种危险动作让替身去做,别让我担心。”

    似责还怜的口气泄露出一丝宠溺。

    温暖缓下脚步,目送他走到办公桌后面,在他回身前她垂下了眼帘。

    他坐进皮椅里,不知那边又说了什么,他心情极好地浅笑,“那好吧,乖一点,过两天我到罗马接你。”

    如此这般又温存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挂上电话。

    温暖这才走到桌前,隔着两米阔的原木桌,她的视线停留在对面桌沿。

    “怎么了?”他问。

    “啊?”她不解地抬起头,乍然撞进他含笑未去的眸子,那神色似若有若无的关切,又似与她隔绝着三千里河山只冷眼凝睇,无心分辨,她瞳子一低已调离目光。

    唇角微勾,他道:“你没事吧,怎么心神恍惚的样子?”

    “你叫我有事?”她反问。

    他不作声,一会,忽然问:“你哭过几次?”

    “为什么问这个?”

    “回答我。”

    她迟疑一下,“一两次吧,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

    她皱了皱眉,嗓音有些沙哑,“我不想谈。”

    “温柔说,那夜是她第一次见到你哭。”

    心底那根由全身所有最敏感的神经末梢纠结而成,十年来永不能被触及的绝痛心弦,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断了。

    她张开眼眸,那么淡地看着他,隔膜得仿佛她与他之间两米开外的距离是无法跨越的阴阳两世,隐着烦躁的瞳子清盈不再,脸上几乎露出一种与多年清雅形象完全不符的冷笑,“你以为我是为你而哭?”

    他弯起唇弧,“难道——不是?”

    “相信我,就算排到银河系也还轮不到你。”语气前所未有地疏离。

    占南弦不怒反笑,只是那弯得灿烂的笑容与寒光眸子毫不相衬,“这点我还真的信,在你心里排首位的永远是朱临路?所以无论如何你也不会向我开口?不管什么事你永远只会找他,是不是这样?”

    她窒了一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明白?”他冷冷嗤笑,“不是你叫朱临路收留郭如谦的?你越来越了不起了。”

    她不自然地别开头,“郭如谦参与过那个案子,代中以后实施起来也需要人手,他们互有所求关我什么事?”

    “你还和我狡辩?你同情他们,你不想赶尽杀绝,可以!但是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你是还没开口就认定了我不肯答应?还是你宁愿和我作对也不想欠我半点人情?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有任何纠葛?”

    她咬唇,再一声不发。

    盯着她避而不视也丝毫不打算做任何解释的脸,寒怒从心口倏地往上蔓延,抿紧了唇的他将眸光移开,两个人一动不动,阔大的空间内死寂无声。顷刻后他从椅里起立,忽地抓起桌面的大沓文件对着玻璃墙猛甩过去。

    在啪声巨响中他抄起车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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