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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上,一个年纪较大的中官快步走来。
“太皇太后召您过去。”中官对萧斌很客气,和颜悦色的。
萧斌听到之后,挣扎着起身,结果因为在地上跪了太久,起来的时候还身形不稳,差点就向前扑倒。亏得中官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他。
“多谢。”萧斌道了一声谢后,跟着中官就向长信殿而去。
太皇太后今日醒来之后,中官就说燕王已经在宫门处等候已久了。太皇太后对自家人还是比较宽容的,听说是弟弟前来,连忙让中官去召他进来。
太皇太后整理好仪容之后便坐到了床上,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弱,或许冬日过去之后,就会好多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萧斌已经进来了。一见这个弟弟,太皇太后就大吃一惊,萧斌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但平日保养不错,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年轻许多。但是方才他进来的时候,老态尽显,而且原本乌黑的头发里竟然有一半以上成了灰白。
“你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蹙眉问道,她是不信萧斌这样子是因为丧妻之痛弄出来的,萧斌和博陵长公主之间的感情是个甚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
“太皇太后!”萧斌一进殿内,不等宫人给他茵蓐,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臣……有罪!”
萧斌此刻没有将上首的那个女子当做自己一母同胞的姊姊。而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
“怎么了?”太皇太后蹙眉问道,“你起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这一声叱喝吓得萧斌更加不敢起来。萧斌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对着太皇太后连连磕下头去。
“臣有罪,臣有罪!”
“到底是甚么事?”太皇太后见着萧斌如此,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回禀太皇太后,昨夜里,”萧斌艰难的开口,太皇太后将那两个孩子挂在自己名下,但是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
“三郎和四郎两个孩子偷偷跑了出去,结果夜黑,马车一头扎进河里……”
萧斌也是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的消息,人被拉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甚??!”太皇太后眼前发黑,她呼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双眼死死的盯着萧斌,胸口一起一伏,“你再给我说一遍。”
萧斌当场就吓得头都贴在地衣上了,“三郎和四郎昨夜里掉到河里去了,四郎被救上来的时候就不行了。三郎,三郎到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腿在水里泡久了,疾医说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太皇太后听到这话,身子就摇晃了两下,她双眼发黑,一阵眩晕,天旋地转间,眼前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血色,她盯着弟弟那张嘴一翕一合,说甚么她也听不清楚了。两眼一翻直挺挺的就向后面倒下去。
“太皇太后!!”旁的中官和宫人见状尖叫,几个冲上前将太皇太后扶起来。顿时长信殿内乱成一锅粥。
东宫病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西宫,拓跋演听闻太皇太后晕倒,连忙抛下一众的大臣赶过来。
长信殿内安静的落下一根针都能清楚的听见。寝殿那里太医署的御奉在诊治,皇帝来了之后,死寂一样的长信殿终于活了起来,那些宫人中官纷纷跪倒行礼。
拓跋演看都不看那些宫人,直接大步走入殿内。
“怎么回事?”拓跋演看向一个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中官。
中官上来将今日发生的事给拓跋演说了,拓跋演听后深深蹙起眉头,“那么燕王呢?”
“燕王到这会都还跪着呢。”中官说起句,都不知道要说甚么才好,两个在嫡母孝期就出去吃喝玩乐的浪荡子弟,死了就死了,没想到燕王还跑到宫内向太皇太后请罪,而太皇太后反应也奇怪,竟然直接就晕过去了。
哪家姑母疼爱侄子,也不会到这种地步。
“让燕王先回去吧。”拓跋演说道,“燕王年纪大了,那么折腾受不住。”
“唯唯。”中官闻言领命去了。
过了一会,御奉出来了,御奉见着拓跋演拜下来,“臣拜见陛下。”
“起来吧,太皇太后怎么样了?”拓跋演直接就让御奉起来,他面上神情焦急,端得是一个关心祖母的乖孙子。
“太皇太后真阴素亏,正气不足,加上尺牍思劳过度,以至心肝火炽,内风旋动,气血逆于上,阴阳失调。”御奉说这话的时候,背上冷汗直流,他去看的时候,发现太皇太后心肺肾三脏阴阳失调,惊怒之下,血随气逆,挟痰挟火,窜走经络,蒙蔽清窍,从而导致猝然仆倒昏厥。
“……”拓跋演看着他,过了一会他抬头看了看寝殿那边,“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
拓跋演读过一点医术,虽然不是精通医理,但御奉说的那些话他还是听得明白。
接下来的话,御奉不敢说明白了。但是顶着天子的目光,他不敢有所隐瞒,“太皇太后这次怕是不妙,恐是中风之症。”
太医署来了好几个医正,这个结论是几个医正和御奉一起会诊之后得出的结论,太皇太后眼下昏迷,可是从脉象和舌苔面色都能诊断的出来。
“……朕知道了。”拓跋演留下这么一句,就往寝殿走去。
寝殿内浓厚的熏香和药味混在一起,味道格外的怪异。宫人和中官见到拓跋演进来,呼啦啦的就归了一地。在一旁的医正也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拓跋演抬了抬手,径自走到太皇太后病榻前。
太皇太后面上是病态的赤红,拓跋演记得医书上也记载过这种病症的症状和脉象,他看了回太皇太后的面色,和记载的是能够合上了。
“好好服侍太皇太后,不得有半点差错。”拓跋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背对着众人,殿中的人哪一个敢直视天颜?
拓跋演看过一回之后就坐在外面,等待太皇太后清醒,有些是,他要亲眼看到才能够放心。
过了好几日,太皇太后终于醒过来,但是她浑身上下已经动不了,而且还口眼歪斜,张开口想要说话,口水就从嘴角里淌出来,喉咙里发出的都是咿咿呀呀模糊不清的叫声。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没有半点改善之后。东宫中风病重无法理事的消息不知道从哪里就这么溜了出去。
中风这种病症,几乎就没有治愈的,只能躺在眠榻上等死。这样一来,原本还在观望的大臣已经明白如今自己该怎么做了。
皇帝是正统所在,太皇太后临朝称制多年,但对外发布的政令都是用天子的名义。她大权在握,可是如今她瘫在长信殿,手里的权力被收回去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甚至朝堂上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天子对太皇太后的那一套没有任何改弦易辙的想法,甚至对那些后党也是安抚有加。
如今的太皇太后已经是个废人,莫说清除朝中后党,就是在宫里把太皇太后一碗药毒死了,外面人也只能干看着。
天子这番的表态已经不能再明显了,跟着太皇太后和跟着天子其中还是有区别的,和天子站在一块名正言顺。
那些士族转向的飞快,太皇太后的提拔之恩转眼就丢在脑后了。
萧家此刻也没有人问了,至于死了个城阳王,也没几个去关心。
皇帝在处置好朝堂上的事后,他专门到长信殿来看望祖母。自从太皇太后出了这回事,何太后干脆就不到东宫来了,等着哪天太皇太后死了给她腾地方。
只有拓跋演时不时的来长信殿看看。
拓跋演跪坐在床榻前,手里拿着宫人熬煮好的药汤,他面上笑得温和,“你们都下去。”
“唯唯。”窸窸窣窣声中,四周的宫人和中官纷纷退下。
“大母。”拓跋演眉眼带笑,这是他不在太皇太后面前带任何伪装的笑,浑身上下都带着愉悦和轻松,“大母知道不知道,最近御史台上书,说‘萧吉萧闵两人,目无王法犯夜禁,嫡母孝期内公然饮酒作乐,为禽兽之行’。”
太皇太后听了,双眼瞪大,口张开“啊啊”出声。褐色的药汤就从她张开的嘴角流淌出来,顺着脖子濡湿了一片衣襟。
“哎,这事说起来也是他们的不对。犯宵禁者,不管身份如何皆要问罪。”拓跋演见着拿过一旁的帕子,好好的给太皇太后擦拭干净。
“这是国法,若是放过,日后那些勋贵有样学样,还不是乱了套?”拓跋演温和道,“大母你说是不是?”
“啊——啊——”太皇太后死死的盯着拓跋演,开口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况且这大不孝的名头,枭首都已经足够了。”拓跋演一边说一边摇摇头,“身上再有那么个爵位恐怕也不合适,哦,对了,大母你可能还不知道,萧闵的一双腿不行了,再没了那个爵位不知道会变成甚么样子。”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如四月春风。但眠榻上的太皇太后却是目呲尽裂,那仇恨的眼神恨不得将面前的年轻男人吞噬掉。
“对了,大母卧病在床,最好还是让娘家侄女来照顾。”拓跋演似乎没有见着太皇太后那双快要凸出来的眼睛,“六娘送回去算了,宫廷里不是随便养孩子的地方,儿会奉大母之命,将三娘接回。”
“啊——啊——啊——”太皇太后努力的想要抬起手来,但是不管她用了多少力气都抬不起自己的手臂,她张着嘴,这会拓跋演一勺子的药灌进了她的嘴里。
一口药汤呛在喉咙里,太皇太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大母放心。”拓跋演将太皇太后扶起来,手掌在她背上拍着,“你经历三朝,又曾经临朝称制权倾天下,就凭着你对先帝和儿的养育之恩,朕也一定会让你老人家好好的活在世上,长命百岁,安享天年……”
太皇太后死死的盯着他。
“先帝被大母照顾长大,这也是大母应该受的。”拓跋演根本不在乎太皇太后瞪着他笑道。
太皇太后立即和见了鬼一样,呼吸都开始不平稳了。
拓跋演欣赏够了,拍手让外面的中官宫人进来。
宫人服侍太皇太后的时候,发现太皇太后脖颈下面一片濡湿,吓得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当日下午,毛奇捧着一只匣子到了东宫,他笑眯眯的找到大长秋,“陛下是来让你给这文书用太皇太后的印。”
大长秋是内侍里能够爬到最高的位置,大长秋平日里看不起毛奇这种中官,“太皇太后并没有让臣拿出玺印。”
“可是陛下说的。”毛奇这会才不怕大长秋呢!太皇太后都这幅鬼样子了,谁知道大长秋还能挺多久?
“陛下的意思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毛奇尖细着嗓子,每一个音调里都是满满的讥讽,“陛下说要用太皇太后之玺印,那么大长秋就应该拿出来盖上去,”他走进一步,抬头挺胸好不得意,“违背天子之意,大长秋这一身的肉还不够剐的。朝堂上的诸公,天子要让几分,可是大长秋生死只是陛下的一念之间。”
“……”大长秋听后气的面色发白,嘴唇直哆嗦,“你这个小人!”
“大长秋,还是赶紧识相的把印玺交出来。”毛奇这回没了耐心,“难不成还想抗旨不尊?”
大长秋面上的肉的颤抖了起来,过了好一会,他垂下头,过了一会他拿出一个盒子。
毛奇眉笑颜开,将盒子里的帛书拿出来,交给大长秋,大长秋瞥了一眼帛书上的内容,眼神晃了晃,最后还是将里头的玉印拿了出来,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