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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头鼓声慢慢,少女身姿软如云絮;忽而磬鼓渐疾,那裙裾旋转间便又似无数花飞花落,绽出凄绝美丽。
周围的觥筹交错声渐渐悄静下来,众人都把目光定在殿中央的芜姜身上。
芜姜的心却反倒是静了,她的身体跟随节拍婆娑起舞,在回眸间看到座上格格不入的萧孑。他今日身着麒麟纹锦袍,内衬素白襟,腰垂佩绶,那玉冠华服,看起来倒比狗皇帝更像个皇帝。此刻一双凤眸郁郁地锁着自己,像隐匿着什么话要说,又像要把她杀了。
他看见她这样“胡来”是不是很生气?但她离开他也并非寸步难行。从前只是舍不得,舍出去了她一样也能靠自己……何况她现在除了自己,难道还有其余什么?
芜姜记仇,想起萧孑昨夜的总总,便对他的欲言又止视若无睹。看见他冷愠地蹙起眉头,偏又继续把舞姿傞傞。
人在那宫殿的珠帘玉壁下旋转,许多美好悲伤的画面便又在脑海中重现。她看到两岁的自己爬进了父皇的桌案底下,十七岁的太子哥哥牵着她在宫廊上小跑,母妃在落樱缤纷中抱起她亲了亲。忽然鼓乐声渐急,父皇喉中喷涌出鲜血,太子哥哥身中数箭倒进静掖池,她的母妃也死了。
“噔——”琴弦拉出一声匀长的冷调,兀地戛然而止。
芜姜手中彩绸向龙座上用力一抛,整个儿后仰在鼓面之上。
“嗯……”她竟把那彩绸当成了匕首。
芜姜发出一声脱力的轻咛。一曲毕了,四周静籁。
那绸带似箭一般笔直袭来,竟叫癸祝整个人晃了一晃。差点儿以为是刺杀,待清醒过来,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见芜姜半仰在鼓上,瘦腰盈盈一握,胸脯因着前挺而勾勒出沃美的小山。那十四岁半清半媚的小模样,便叫他恨不得一口把她吞吃掉。
……呵,竟然比画像上的还要娇了无数分。那晋国皇帝当真好福气,什么好的都被他得去。听说这丫头当年乃是他的掌上明珠,若要晓得她最后还是被自己弄来,不知是个甚么感受。
癸祝这么想着,不由快意地勾起嘴角。
见芜姜走过来取绸带,那伸出的小手嫩如柔荑,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泛着莹粉。少女的雏形还未褪尽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嫩姜。
他盯着芜姜因为献舞而微微嘘喘的胸口,就想去抓她的手儿:“瞧瞧,真叫朕的心口疼……”
但还没碰上,芜姜便如一条小鱼般从他的指尖游走了。
“皇上。”芜姜咬着嘴角轻揖了一揖,攥紧绸带退回慕容煜的座前。
她今日并未着妆,只在唇-瓣上点了胭脂。脸一红,羞与怒便藏也藏不住。
——真个是干净的小丫头啊,她心里恨自己。恨才好,弄起来才有味道。在塞外长大的女儿家,总是比汉女多出来那么一分辣。又娇又辣,他喜欢她。
癸祝看着芜姜一拂一拂的裙裾儿,三魂七魄便也被勾走了。
慕容煜眯着狐狸眼,隔空瞄看萧孑。但见他眸底一缕杀气袭来,便用扇子半遮住颜面,错开视线不与他直视。
一把玉骨折扇在手中轻摇,偏问道:“皇上对美人的舞姿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跳得好极了~~大赞!”癸祝魂不守身地拍着手掌,眼睛只是盯住芜姜不肯放。
一双桃花眼儿流波,把她通身上下看了再看,软声问道:“当年晋国一难只叫人唏嘘,朕恐你年幼无靠,本欲要接你回宫中照料,却闻你已流落西塞。这么多年音讯杳无,猜你定然辛苦颠沛,不料一朝再遇,竟已出落成如此花容。不知美人儿后来是被谁人收养,又可曾许过甚么人家?朕也好派人送去补偿。”
一席话说的冠冕堂皇,倒好像他是个施舍的善人,与那场屠宫并无干系。
芜姜忍下恨恶,抿嘴恬淡一笑:“有劳皇上这样周全,凤仪这些年被一对郝邬族夫妇收养。阿耶阿娘视凤仪如若亲生,并未吃过什么苦头,也未来得及许配人家。若非匈奴把寨子夷为平地,耶娘不知去向,凤仪定然也是舍不得离开那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把对面看了一眼,小脸儿上些许怨愠。
癸祝皇帝顺势一望,便看见了一直淡漠饮酒的萧孑。但见他手捻着杯盏,眉眼不抬,不由咬牙切齿——个小阎王,昨儿夜里才把自己的小美人当街染指,今天又装得没事人一般正经。
癸祝其实有叫人去打听,晓得萧孑失踪后就在别雁坡一带,又听说他被匈奴虏走的小娇妻也才十四岁。那眼珠子骨碌一转,忽而便又呵呵笑道:“此番七殿下道歉之心诚挚,况就当前诸国的局势,本也不宜再兴兵作战。既然那场大火是场意外,不如这里便化干戈为玉帛,万事以和为贵。萧爱卿,你看朕说的是与不是?”
“吾皇所言极是。”萧孑勾唇淡笑,睇了一眼芜姜差点被癸祝摸到的小手。
恼她今日众目睽睽之下的妩媚……傻子,就为了能换回她的母妃嚒?
他原已打算即日叫戒食先把糊涂老爹送走,再制个契机窃了她母妃的尸首,干脆在边塞反了这狗皇帝。现下她一来,他反被她固住手脚了。
但她此生除了他,休要再想与别人。她想要的什么,都只能通过依赖他而得到。
四目在琉璃灯下交汇,他像在恐吓她适可而止,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芜姜蠕着嘴角,转头对癸祝笑了笑:“皇上,那人他为何总是看我?”
声儿天然娇脆,快把人骨头都听酥了~
癸祝看着芜姜轻抿的小嘴儿,想想这两片红红竟然被那个小阎王吃过……之前还不知道有没有吃过更多回,心里就更难受了。今后若把他留在京城,不定还要给自己戴多少绿帽子。
他看着萧孑年轻清隽的英姿,又看看芜姜粉嫩娇滴的小模样,怎生那样般配。他就更想把他弄死了。
癸祝猜芜姜应该是被那小子逼迫的,不然你看她眼底对他的又惧又恨。
这让癸祝心里稍微舒坦些,便匍着身子宽慰道:“说起来你二人倒也是有缘,八年前萧爱将从边塞回京述职,恰路遇临康城,在城里有曾见过你们母女一面。”
又道:“爱将看起来如何心不在焉,可是还在为虏去匈奴的娇妻愁烦?朕听说昨夜京都夜市上,爱将竟然错把个小丫头当街欺负,叫大家看了好一番风景。萧老大人当时也在,可知是哪家的姑娘嚒?若知道是哪家的,朕即刻下旨替你将她娶回来便是~~”
那一双桃花眼儿烟波流淌,一边说一边贼兮兮捋着美髯,只叫萧老爹浑身打了个冷颤。
连忙摆手道:“吓,黑灯瞎火的,哪里还能记得是哪家?这小子最近见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就两眼放光,不瞒皇上说,臣心中早已自感罪孽深重,实在不能再纵容这小子继续祸害苍生,择日已决定送他师兄弟二个回去庙里当和尚。”
口中碎叨着,一双老眼哀伤地瞥着芜姜,怕她再继续爆出些什么不要命的话。哪里晓得自个儿子这般歹命,撞来撞去,好容易骗来一个,竟然还是当年被他放跑的晋国小公主。这今后除了造狗皇帝的反,日子还能怎么混?
芜姜假作没看见萧老爹的暗示,偏睨了萧孑一眼,羞忿道:“原来昨夜非礼凤仪的竟然是萧将军。惯听人说萧将军威名四方,竟不晓得还有这般喜好。我还当是哪个登徒子呢,当时不知情形,煽了他两巴掌。这会儿总是盯着我看,怕不是记恨着那两巴掌的仇。”
哦呀~~该,该还他两巴掌。
癸祝听完心里比方才舒服许多,便板脸佯作威严道:“这就是萧爱将你的不对了,八年前若非是你,凤仪小公主也不会流落塞外;如今好容易回到中原,如何又把人这样欺负?要论身份,她是公主,你是臣,你这可是逾越了。”
“是臣鲁莽。”萧孑容色铁青,抱拳打了一拱。
慕容煜瞥见了好不快意,狐狸眼儿觑着芜姜,怎生越看越觉讨人爱。藏在桌下的手便去勾她的指头,被芜姜脆生生拍开,又痛得收回来。
偏要看萧孑作难,便扯着嘴角笑道:“所谓不知者无罪,不如叫萧将军给美人敬杯酒赔错,自此便把这件事掠过去不提。”
癸祝巴不得折磨那小阎王,当下也甚觉好极。
萧孑曲着长腿坐在软垫上,只把手中一只杯盏轻捻。那刀削般的隽颜在琉璃灯下打出阴影,周身的气场更是飕飕凉,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老爹怕他不肯去,或者干脆桌子一掀砸了场子,连忙暗地里用筷子使劲搓:“臭小子,叫你去你就去!给媳妇儿认个错怎么了?你爹我洞房花烛就给你娘跪过搓衣板!去呀、去!”
但萧孑可没打算走。她这样存心与他拧着干,他却不能撩下她一走了之。怕她又趁他不在的时候,做出甚么离谱的决定……算了,这次就给她得逞一次。反正有得是机会收拾她。
萧孑便拂开袍摆站起来,几步走去芜姜的身旁,抱拳打了一拱:“臣敬凤仪小公主一杯,对昨夜鲁莽深表歉意。”
“哦。”好半天了芜姜才慢悠悠地回应。
但见他也好半天了不肯哈腰下来,那乌压压的阴影罩得她莫名心惧,她又想叫他快点离开自己远远的了,只得起身去接杯子。
哼,小傻妞。
萧孑暗自勾起嘴角,在芜姜接过杯子的短短一瞬间,忽而把她手指勾紧:“就非要这样胡闹么?谁得了你母妃的尸身,你就肯服侍谁?”
他龇着牙,眼底藏着讽弄与无可奈何的愠怒。
“你有权利管我吗?”芜姜却不肯与他对视,仰头,一口把酒水闷了。
他想起她上一次酒后的模样儿,那么清涩,那么媚,忽而在篝火旁舞动,忽而又在暗夜下把他薄唇一吻,小手儿蠕进他的掌心,不管不顾地就要给他牵。那时多么乖娇,这会儿却一点也不再黏缠他,哄也不肯听,恐吓也不管用。
萧孑心中涌起一股道不出的疚,精致薄唇掠过芜姜的耳畔:“你不要后悔。”
“不后悔就不后悔,那么凶干嘛?”芜姜把酒杯一掷,小脸儿晕开红粉。
那武将英姿朗朗,站在美人的跟前,就仿佛天造地设一双,把癸祝看得眼睛又酸又涩,恨不得时光倒转回去二十年。
也把一旁的六公主看得心花荡漾,六公主妹殊用力扯着老爹的袖子:“父皇、父皇……我的驸马呐?”
癸祝恍然回神,看久了甜醇的小凤仪,怎生越看这娇纵的闺女越不顺眼。
但这会儿他心里醋得不行,偏要叫萧孑也尝尝那想要而得不到的滋味。便敛回心神,讪讪地打着哈哈道:
“好好好,杯酒释前嫌,自此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今后谁也不许再提。为人臣的也要注意把握好分寸。不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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