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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放进风衣口袋里,刚要继续往楼道深处去,就听到身后一声清澈的低唤。

    “纪二小姐。”

    她浑身一震,不自觉握紧了手。这声音听上去含情带笑,风雅绝伦,除了那个人,没有人能驾驭得了。

    明明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但他的出现却一点不显得突兀,好像世间的清风明月,存在于任何一个时间,任何一个地点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

    纪若拙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眸中复杂至极的神色,优雅地回过头来,莞尔一笑道:“沈总,好巧。”

    **

    医院外面的狂风终于平静了一些,空中飞扬的沙尘也渐渐打着旋落回地面。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一颗沙粒对天空的幻想,只有风起风停那么短暂的时光可以实现,然后就不得不回到自己归属的地方。继续仰望,憧憬,承受着遥不可及的思念。

    沈疏之翘着嘴角,他一年四季365天都是这个表情,很少有见不到他笑的时候。微笑在他脸上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表情,不具有任何意义。而他高兴与否,也无法由此断定,“是好巧,在哪都能碰见你,这得是多大的缘分呵?”

    “瞧您说的。”纪若拙笑了笑,“哪儿来什么缘分?这都是我的福分!”

    沈疏之早就习惯了她这样似有若无地推脱,也不点破,漂亮的眸子在她身上流连几圈,微微一凝,“你在找人?”

    纪若拙怔了怔,她有把目的写在脸上吗?怎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很少见你这么……”他意有所指地扬了扬下颚,没有再说下去。纪若拙顺着他的指引看到自己满身的狼藉,不由得也是一窘。她一边笑一边抚平了衣袖上的褶子,把头发上的皮筋解了下来套在手腕上,最简朴的黑色,和她雪白的皓腕箍在一起,深浅明晰。

    既然被他发现了,再装就显得矫情了,沈疏之也不是傻子,甚至他聪明得像只狐狸。说不说真话,都改变不了他心里已经认定的答案。纪若拙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是来找人,沈总呢,也来找人?”

    沈疏之似笑非笑道:“我来看病。”

    不把他当傻子,却被他当成了傻子。没见过看病的不去急诊门诊部,直奔住院部跑的。纪若拙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沈总有眼光,小医院,清净。”

    沈疏之看出她的质疑,笑而不答,眸光从她头顶掠过,落在不远处。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一只手摘下听诊器,另一只手拿着记录板,正往这边走,“沈总,不好意思,劳烦您亲自到住院部来找我。听说上次给您开的胃药都吃完了,还是不见好,您先跟我去照两张片子看看。”

    真是来看病的?

    纪若拙的笑容停滞在嘴角,愣了还没有两秒,沈疏之清澈明润的嗓音就飘进了耳朵:“我先去了,你忙,有空再聊。”

    “沈总慢走。”

    眼底沉淀的情绪随着他离去一寸寸剥开外壳,纪若拙抿着唇思考时,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顾不上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忙不迭地摁下接听键,“喂?”

    “若拙……”

    一听到对方的声音,纪若拙立刻攥紧了手机,匆忙道:“张煜!我到老城了,你在哪?”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模糊不清:“是你叫的记者?”

    不知张煜在什么地方,周围异常嘈杂,纪若拙不得不凝神仔细辨别他的每一个字,“你说什么?”

    “有记者!”他一字一顿很大声地说。身边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响动,听上去很像照相机,还有如潮翻涌的提问声,一浪高过一浪。

    纪若拙心里打了个突,记者?是刚才省电视台来的那辆MPV?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围着张煜采访?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电光石火间,她猛然想起来自己当初对张煜说的话——我担心二爷背着我养了别的女人。

    张煜只当她查号码是为了捉歼,如果他在这里没找到顾钦辞,一定会通知她顾钦辞不在老城医院。可是在电话里,张煜没有提及有关顾钦辞的任何事情,却告诉她有记者来了,难道说……

    “你见到顾二爷了?”纪若拙冲口而出,随即又觉得奇怪,顾钦辞现在不应该是和孟晚童……

    “对,还有另一个女人!在急诊室门口!”

    纪若拙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脑袋里嗡嗡作响。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纪若拙现在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

    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张煜的声音被手机听筒放大,染着一片嘈杂突兀地传了出来:“若拙你听我说,你先冷静点,别伤心!我肯定会替你收拾他,让他还你一个公道!”

    “不,不是……”一向伶牙俐齿的她,自从认识顾钦辞之后,词穷的次数越来越多。纪若拙放弃了解释,草草道,“算了,我现在就过去。”

    “你别过来!若拙,我可以解决!这里太乱,你千万别露脸!”张煜大声喝止她,一心想着她作为第二女主角的隐私不能被曝光,而没有注意到身后两道玄凉深邃的目光穿透空气,扎在他的脊梁上。

    顾钦辞抽完血,从化验室出来,笔挺的西装刚露个影,就被记者层层围了上来。各家娱乐杂志、财经杂志甚至省电视台都出动了人手,他还没有弄清眼前的情况,急诊室早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了。闪光灯一波亮过一波,大家都把他的私生活当做一个大头条,连孟晚童也没能幸免,一起被当作了焦点。各台各社的记者手持话筒凑到他们面前,采访的问题接踵而至——

    “顾二爷,请问您里面正在手术的孩子是您的儿子吗?”

    “您和这位小姐是在交往吗?”

    “请问您准备如何回应纪氏7%的股份呢?那不是纪二小姐的嫁妆吗?”

    这群记者是谁叫来的?顾钦辞神色看似平静,情绪却已然油走在愤怒的边缘。他朝不远处置身事外的“罪魁祸首”张煜看过去,正发现他拿着电话说,若拙,千万别露脸。

    什么意思?漆黑冷冽的视线逐一扫过在场众人的脸,这些记者,是纪若拙叫来的?

    他眸如寒玉,眉峰一凛,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被他充满威慑力的眼神注视到的记者纷纷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冷汗直流,如芒在背。顾钦辞身上有着从时光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恢弘气魄,隐则无迹,显则夺人。有几个新入行的小记者直接吓呆在了原地,半晌失语。

    Eric挤进了人群中央,将顾钦辞和孟晚童挡回了化验室,关上门后转身摊开双臂拦住了化验室的门,“各位,各位!这件事想必有些误会……”

    “那麻烦二爷出来解释一下!”

    “二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部分新闻界的老人见到这边挖不出新闻,马上将靶心钉在了张煜身上:“张公子,请问您也是这件事的参与者和知*吗?”

    张煜的脾气不见得就比顾钦辞差多少,只是他尚学不会顾钦辞那一套张弛有度、收放自如的本事,被人这么一问马上就恼了。他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撒,眼下像个火药桶一般炸得劈啪作响,“滚开,我又不是那对歼夫淫妇,少拿镜头对着我!”

    他这么一骂,有心人立刻听出了玄机,反应机敏道:“请问您和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他冷冷地甩出这几个字,才想起自己的电话还没有挂,恐怕若拙也听见了。张煜愣了片刻,硬生生压下火气,冲着手机话筒叮嘱了一句,“别过来,我先挂了。”

    “张煜……”纪若拙冲口而出的呼唤被电话忙音堵在了住院部空旷的楼道里,她六神无主地握着手机,指尖冰凉的颤抖,半天没有动作。

    **

    顾钦辞从民政局离开确实是因为孟晚童出事了,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老城医院就诊,还被前来帮忙盯梢的张煜抓了个正着!这真的是个巧合吗?那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们又是谁叫来的?

    恐慌像毒药,一点点侵入血骨,腐蚀着她胸腔里的每一寸空气。纪若拙倏尔想起自己来老城医院的目的,她怔怔地望着手机漆黑的屏幕,会是那个电话号码的主人吗?如果真的是他,恐怕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除了记者的围攻之外,难说他会不会留有其他后招。

    瞳光一紧,纪若拙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楼道里静悄悄的,偶尔有陪护的家属推着轮椅带病患出门走动,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纪若拙却隐约感觉到藏匿在无形之中的风潮暗涌、危机四伏。

    敌在暗,我在明,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慎重考虑清楚,走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敌人这一招太狠,正切中了顾钦辞的软肋。纪若拙毫不怀疑,为了保护孟晚童,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个认知让她心头迅速蹿过一把火,那感觉又像是被人用夹板夹了似的,剧痛只有一瞬,可那热辣辣的后劲却令人难以招架。

    张煜说的对,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她确实不适合出面给顾二爷*的新闻再添一把火,可她若不到现场“捉歼”,很容易被幕后黑手怀疑她来老城医院真正的目的不是顾钦辞。

    还有,在民政局时Eric曾说过什么刻不容缓、危在旦夕,孟晚童不是病了吗?为什么会在急诊室门口?那顾二爷到底是来看谁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蹊跷,纪若拙回身望向楼道的尽头,那抹白影消失的方向。沈疏之来老城医院真的只是为了看病吗?

    “2103*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完了,他隔壁*一会儿有个康复训练。”不远处两个身穿制服面带口罩的女护士向这边走来,言语间相互交换着病患情况。

    “不用约医师了,让护士长盯一下,李医师出诊了。”

    “出诊?”*奇怪道,“他的车还在楼下停着呢,办公室也没挂休息牌,他去哪出诊了?刚才我明明见到李医师上楼了呀!”

    旁边年纪较大的护士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忙完赶紧去急诊区帮把手,那边出事了,来了一堆记者堵门。上午出车祸的小孩还没下手术台呢,急诊室禁不住他们这么闹腾。”

    “什么?”*明显吓了一跳,“记者?他们来干什么?”

    年纪大的护士压低了声音,说话时刚好路过纪若拙身边,被她听了个正着:“你知道海晏吧?急诊室里的小孩是海晏集团顾二爷的私生子!”

    浓浓的阴谋味道混着消毒水刺鼻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动。这个地处穷乡僻壤的小医院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如此风光的一天,手握国内经济大局半壁江山的几家集团继承人同一天相继出现在这里,足可以称得上是风云际会。

    纪若拙被护士刻意压低的话音击中了神经中枢,差点站不稳倒在地上。

    私生子?急诊室?

    原来出事的不是孟晚童,原来孟晚童和顾钦辞有儿子了!

    **

    心跳的飞快,却呼吸不上来,每一次深深吸入的冷空气都呛进了气管、肺腑,像腐蚀性极强的毒药,一点点吞没她的理智和思考。

    顾钦辞在民政局甩开她的坚决,竟是因为对儿子爱的深切。

    可是如果孟晚童的儿子真是顾家血肉,为什么顾夫人还要强烈反对她登堂入室呢?而且最初在妇科偶遇孟晚童的时候,她向医生索要能尽快治好身体、尽快怀孕的药,听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想给顾家生个孩子!难道这个孩子不是顾钦辞的?

    “不会吧,顾二爷不是一直洁身自好吗?这么些年也没听过有什么负面新闻呀,是领养的儿子吧?”又一对看热闹的病患兴冲冲地结伴往急诊区走,大家口中谈论的话题无一不是顾钦辞。媒体来了这么久,动静又闹得这么大,顾钦辞有私生子的事怕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嗨,可不是吗!我也是听人说的,那小孩不是大出血吗?医院一查,说他母亲的血型配不上,就赶紧把顾二爷叫来了。要不是亲生的,会让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来献血救命吗?”

    又一道惊雷劈落,纪若拙咬着唇扶住墙面,只觉得天旋地转,楼道斑驳老旧的墙像一张张血盆大口,被莫名的力量扭曲变形。

    原来那真的是他的亲生骨肉。

    话又说回来,他有儿子,不是挺好的?

    山长水阔,路不尽同,拿到纪明城要的东西,她就可以功成身退,留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算是成人之美。

    纪若拙,你到底在在意什么呢?在意的心都疼了。

    “你怎么还在这?”漱玉般清润的嗓音飘进耳膜,纪若拙没有抬头,看到了地面倒映着白色的西装裤脚,沈疏之见她脸色不好,又问道,“怎么了?没找到你要找的人?我都看完病了。”

    他手中确实拿着装光片的纸袋,上面也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名字。纪若拙将凌乱狼藉的心思用力压了下去,莞尔笑容微苦,“我……还没找到。”

    顾钦辞在老城医院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沈疏之没有理由不知道,但他看着纪若拙这一脸强颜欢笑,想了想还是没有提起。漂亮的眸中噙着别有深意的笑光,他说:“没找到就回去吧,兴许你要找的人不在这。”

    回去?回哪?她和顾钦辞的“婚房”吗?

    从前听纪明城说起她要嫁给顾二爷的时候,纪若拙一句都没有多问,因为目的明确,所以她并不在意对方的性格长相等等。但是现在,内心深处却莫名地抗拒回避与顾钦辞的婚约。

    为这个从天而降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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