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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有日头不算太冷,林杏去了御药房一趟,过去自己住过的院子,如今归了万全,院子的大致格局没动,还是原来的样子,让林杏颇有些怀念。

    万全笑眯眯的迎了出来:“今儿什么风把林老弟给吹来了,快请进,请进。”让到了里头。

    如今万全可不敢提吃酒赌钱的事儿了,万岁爷可盯着呢,除非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不然,还是少往上头找的好。

    东拉西扯的唠了几句,才弄明白林杏是要挖墙根儿埋的坛子,忙让林鼎叫了俩小太监顺着竹根儿底下掘了一通,掘出两个坛子来,一坛子是刘玉积的梅花雪,一坛子是去年酒醋房的翟大用送给自己的玉泉春,刘玉怕走了味儿,就埋在了竹根下,后来事一多就忘了。

    万全瞧了瞧那坛子道:“这可是三十年陈酿的好酒,只不过陈酿劲儿大,不可多饮,林老弟还是悠着点儿,喝多了可不舒坦,咱家这儿泡了些药酒,补身子,壮筋骨,昨儿还说给林老弟送几坛子过去呢,今儿正好。”叫林鼎去搬了过来,送着林杏出了御药房。

    瞅着林杏没影了,林鼎低声道:“二总管,如今万岁爷可在林公公院子里歇着,回头瞅见您泡的药酒,岂不麻烦,那酒里可放了几只上百年的老山参,更别提鹿茸海马了,万岁爷要是瞧见只怕不好。”

    万全瞥了他一眼:“水至清则无鱼懂不懂,这个道理万岁爷比谁都明白,咱家这是借花献佛,借着林公公的路子给万岁爷送礼呢,这送礼可有学问,不能瞎送,得送到褃结儿上,才有用,您没见孙济世最近给万岁爷配的御药都是助阳养肾的吗,说起来,林老弟还真有本事,咱万岁爷之前那个冷性,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招寝一回,即便招寝,也不过应付差事,草草了事,就让太监把人送出来了,如今到了林公公这儿,整个变了个人,成宿成宿的折腾。”

    林鼎脸有些红:“您老可别哄奴才了,万岁爷跟林公公关上门干的事儿,您老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您老在外头掐着钟点了了。”

    万全嘿嘿一乐:“说你小子没见识吧,还不承认,咱万岁爷是天子,那一行一动,吃饭拉屎都有太监一笔一划的记着呢,更何况房事,你当敬事房是干什么吃的,万岁爷一晚上干几回,每一回多长时候,那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咱家跟敬事房管事是换庚帖的兄弟,有什么事儿瞒得过咱家,你当孙济世做什么紧着开助阳养肾的药,就是怕万岁爷折腾的太狠,掏空了身子,咱家这药酒送的正是时候。”

    林鼎:“您老莫非惦记着荣升大总管呢。”

    万全嘿嘿一笑:“咱们当奴才的虽不能跟外头那些当官的比,好歹也得有点儿追求不是,咱们御药房大总管可空着呢,要总这么空着也还好,就怕哪天忽然来一位,咱家这些日子不白忙活了吗。”

    林鼎:“您老就放心吧,凭您跟林公公的交情,咱们这御药房的大总管就没别人的份儿,要说您老还真有前后眼,一早就跟林公公套上交情了。”

    万全嘿嘿一乐:“你小子知道什么,当初咱家一见林公公就知道是个能人,那聪明劲儿,就你这点儿心眼子,十个加起来都比不上林公公一指头,只可惜这位是个太监,要是姑娘,这般得圣宠,生个皇子早晚能成大事,可惜可惜啊。”

    林鼎也觉得可惜,心里更羡慕,做奴才能做的比娘娘还体面,也就只有林公公了,别人想都别想:“说起来,林公公弄了那么多酒回去做什么?”

    能干什么?喝呗,林杏觉得酒真是好东西,能让人忘了所有烦恼,尤其这玉泉春陈酿,入喉有些辣,再品却有种香醇甘美的味道,喝下去觉得浑身都热乎乎的,微侧头见窗外簌簌的雪影,猛地跳下地往外走。

    柳嬷嬷急忙:“外头落雪了,公公这么出去着了寒可了不得。”忙拿斗篷要给她披,林杏挥挥手:“我不冷。”

    事实上,林杏还觉得热呢,提了桌上的酒壶就晃了出去,柳嬷嬷拿着鞋追了出来要给她套上,好容易套上了,林杏往廊凳上一坐,就给踢了老远,推开柳嬷嬷:“你让我清净一会儿,老在跟前晃的我头都晕了。”

    柳嬷嬷没辙的道:“咱们女人家身子娇弱,最怕受寒,这寒冬腊月的,您穿的这么单薄,受了寒可怎么好,您体内的寒气好容易祛出来,这么一冻岂不又坏了。”

    林杏却不理她,靠在廊柱上仰脖喝了口酒,忽然想起那年跟刘玉跳舞的情景,踩着廊凳一用力跳到了院子里转了圈,举了举手里的酒壶低低念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念完自己笑了起来,不应景,不应景,今日既无花也无月,只有这漫天的风雪。

    柳嬷嬷知道这位醉了,刚要把人拖回来,就见万岁爷从外头走了进来,吓的脸都白了,忙跪下请罪:“奴才没伺候好姑娘,请万岁爷降罪。”

    皇上看了林杏一眼,挥挥手:“都下去吧。”

    林杏看见他乐了,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朱三儿你来了。”

    成贵汗都下来了,这位真是喝醉了,朱三儿都出来了,万岁爷是行三,可就算先帝爷也没这么叫过啊,这位真敢啊,真想看看这会儿万岁爷是什么表情,却又不敢抬头。

    刚一进来就瞄了一眼,就忙低下去了,虽说已经知道林杏是女的,可平常林杏仍然穿着太监的服饰,倒不觉得什么,今儿这位穿着浴衣就出来了。

    浴衣顾名思义就是洗澡的时候才穿的衣裳,大都是雪缎裁剪而成的,宽宽大大,根本遮不住什么,刚一进来就见这位青丝披垂,衣领松散,露出半截膀子,连鞋都没穿,微一走动都能看见雪白的腿,看了一眼成贵心里直念佛,这位真是个尤物啊,怪不得万岁爷这么放不下呢。

    皇上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膀子上暗了暗,微一弯腰把她抱起来就往屋里走。

    林杏却踢蹬的闹起来:“不进去……”

    皇上低头看了她一眼:“好,不进去。”抱着她坐在廊凳上,把自己的紫貂披风卸下来裹子她身上。

    林杏把手里的酒壶递到他嘴边,也不管皇上喝不喝,直接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皇上没防备呛了一下子,林杏咯咯的笑了起来:“是不是男人,喝点儿酒都这么费劲儿。”

    成贵的汗更多了,这位真是酒壮胆儿啊,什么话都敢往外扔。

    皇上倒笑了起来,把她手里的酒壶拿过去,低声道:“小林子,美人在怀的男人喝酒可不是这么喝的,朕教教你。”说着,仰脖喝了一口,一低头堵住林杏的小嘴,缓缓把酒液哺给她,美酒搅动香舌啧啧有声,两人就在廊凳上亲热了起来,越来越火热。

    成贵的脑袋恨不能埋裤裆里去,早知道刚才退到院子外头去了,这万岁爷要是在院子里上演一回活春,宫,回头明儿醒过神儿来,把他们几个灭口了可怎么办。

    事实上,成贵想多了,即便林杏喝的烂醉没了理智,皇上却是清醒的,虽有些把持不住,却不想养了奴才们的眼,抱着林杏进了屋,放到床榻上。

    见她酒醉之后双颊绯红,眼里水光潋滟春情荡漾,一张樱桃小嘴微微张开红润润的,仿佛邀请他一般,忍不住心猿意马,亲了上去,却忽听她呢喃了一声刘玉。

    皇上顿觉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这种时候她嘴里竟然喊着刘玉那奴才,可想而知,两人之间并不像成贵说的那样简单了。

    一想到刘玉可能亲过她,抱过她,皇上活剐了那奴才的心都有,一伸手捏住林杏的下巴,咬着牙道:“你真对得起朕啊,说,你跟刘玉到底什么关系?老实跟朕说实话,朕或许能既往不咎,若是再糊弄朕,朕可没这么好的脾性,由着你糊弄。”

    林杏迷迷糊糊,觉得下巴有些疼,倒略清醒了一些,听见他的话,对上他冷厉愤怒的目光,不禁怒上来:“朱三儿你还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我跟刘玉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

    皇上气得脸都红了:“你放肆。”

    林杏嗤一声笑了:“就放肆怎么了,你以为当了皇上了不得起啊,也就是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换个地儿试试,管你什么皇不皇上,给老娘提鞋都不配,知道老娘为什么喜欢刘玉吗,因为他对我好,长得帅,还体贴,你懂什么叫体贴吗,你觉得给我几个肥差就是体贴了,叫人伺候着我好吃好穿,就是体贴了,狗屁,我告诉你体贴是心里时时刻刻都装着我,饿了给我做饭,渴了给我沏茶,天冷了就把我的脚揣在怀里捂着,一捂就是一宿,为了我什么都能舍得下,哪怕是他的命,知道我怎么活着回来的吗,是拿刘玉的命换的,他把我藏在了地窖里,点了把火,把他自己烧死了,他想用他的死换我自在的活,就算我林杏再没心,再凉薄,这样的男人如何能放得下,他是太监又如何,是奴才又如何,是杀手又如何,在我眼里,他只是独一无二的刘玉,我想着他,念着他,我后悔,我难过,我憋屈,我回来就是为了给他报仇的,我恨杜庭兰,不是他刘玉也不会死,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活活烧死的,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隐在火光里,就算到了那时候,他仍是笑着的,他说让我记得他,他说如果我忘了,他做鬼也不放过我,我有时总想,鬼不是可以随意游离的吗,他既然做了鬼怎么不来找我,或许他这辈子过的太苦,不是我把他忘了,而是他把我忘了。”说着闭上了眼,半天不吭声。

    皇上终于回过神来,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皱眉看着她,心里有怒意更有无奈,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吃一个死人的醋,而且是灌了一大缸,简直快把自己淹死了。

    谁说小林子没心了,她有心,她的心都给了刘玉那个奴才,他想抓着她问,为什么心里没有自己,但皇上知道问了也无济于事,这是个凉薄的东西,没心没肝,刘玉能在她心里留下点儿影儿是拿命换来的,自己呢。

    成贵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想在她心里扎根儿就得对她好,这丫头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跟她来硬,只会适得其反,如果舍不得掐死她一了百了,就只能对她好,好的她都过意不去了,好的她甘心情愿的留在自己身边,方是长久之计。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让她这么一顿搅合,倒没了别的兴致,又不舍得离开,索性躺下来把她抱在怀里,忽想起她刚才说的,把她的两只脚揣进怀里,大概在外头冻着了,这么半天还是冰的。

    一开始还觉得这样有失体统,渐渐觉着怀里揣着这么一双小脚也挺舒坦,尤其,感觉林杏睡得更安稳了,竟萌生出一种诡异的幸福感,仿佛只要她睡得好,就比什么体统都重要。

    细雪无声落下来,打在滴水檐下的料丝灯上,晕染出点点光影,成贵在廊下候着,刚林杏那些话听了个满耳朵,先头真吓坏了,敢对着万岁爷说心里惦记别的男人,哪怕刘玉是太监,也是个男的,万岁爷一怒之下把小林子斩了,也不新鲜,可就没动静,连以往两人在一处一折腾一宿的动静都没了。

    成贵贴着窗户仔细听了听,像是睡着了,极安稳的样儿,琢磨这事儿闹成这样儿,就算过去了不成,依照万岁爷的脾气,就算不闹起来,也的拂袖而去,这怎么反倒睡上觉了,看来自己是老了,连万岁爷的心思都猜不着了。

    外头细雪落了一夜,天一亮雪便住了,日头出来打的琉璃瓦的积雪上,亮闪闪的像一颗颗细碎的钻石。

    林杏起来的时候已快晌午,坐起来仔细想了想昨天的事儿,有些模糊,就记得皇上来了,然后,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没印象,真是好多年没这么醉过了,亏了酒好,虽后劲儿大,却不上头,喝的那么醉,今天也没觉得头疼。

    帐子拢起来,柳嬷嬷服侍她换衣裳,林杏低头看了看,对自己跟变态睡了一宿,还能衣带整齐,有些不可思议,一般只要皇上过来,不折腾一宿是决不罢休的,今儿却仍穿着昨儿的浴衣,不免有些奇怪,莫非自己糊涂了,昨儿皇上没来。

    想着,不禁问了一句:“昨儿皇上来了?”

    柳嬷嬷好笑的道:“公公真是吃醉了,连万岁爷来了都不记得。”

    林杏眨眨眼:“那个,昨儿我说了什么没有?”

    一提这个,柳嬷嬷可不敢说,万岁爷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不许提,便捡着不要紧的道:“公公就是站在院子里念诗来着,奴婢就记住了两句,什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什么人的,照奴婢说,这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往后还是少吃些的好。”

    林杏:“皇上呢?”

    正说着,就听外头请安的声音,转眼的功夫皇上就迈了进来,见林杏洗漱过穿了衣裳,头发却没梳,开口道:“我给小林子梳头。”

    柳嬷嬷忙把梳子递给了他,又把铜镜支在床下的炕桌上。

    林杏盘腿坐在炕沿上,从镜子里打量后头摆弄自己头发的男人,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了,这表情太温柔了,温柔的林杏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尤其,刚才他还自称我,把朕这个专属皇上的自称都舍了,是抽风了,还是有什么阴谋?怎么一宿过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皇上倒没在意林杏的打量,而是专心致志的把梳头当成了事业,干的异常认真,可惜梳头是个技术活,光认真是没用的,尤其皇上这样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梳头发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偏偏林杏的头发养护的很好,又顺又滑,不用怎么通,稍微篦一遍就顺滑非常,好梳却不好挽起来,皇上费了半天劲都没成功。

    给他又揪疼了一回,林杏实在有些不耐了:“万岁爷,不然还是让柳嬷嬷来吧,您歇会儿。”

    皇上却不依:“你别着急,就快好了。”终于挽了起来,林杏刚想松口气,却听变态说了一句:“有点儿歪,不好看。”伸手打散了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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