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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吧。”伊莱说,直觉在提醒他有哪里不对,可他无法准确地抓住这个狡猾的破绽,“这样一来,到时候我也能顺利去参加你的婚礼了。”
资金和珠宝、服饰等等道具的到位,一般情况下拍摄都进展地很顺利,除非伊莱卡戏,尽管怀尔德导演也夸过他有天赋,可和淫浸多年的老戏骨葛洛丽亚·斯旺森还有埃里克·冯·施特罗相比,他便显得稚嫩许多了,演技里有些难以说清道明的东西是即便天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而需要岁月的历练和琢磨。
——只除了施特罗开车的情节也特别费劲。盖因他实际上并不会开车。所以每个开车前进的场景,从电影里看管家都是正襟危坐着有模有样地摆弄方向盘,事实上,车子根本没有启动,而是前方吊着一根绳子,由系在另一辆从工作人员开的车的末尾拉着前进,每次“驾驶”结束,施特罗都仿佛精疲力尽且羞惭难当,一个人躲着不肯说话。
每当这种时候,葛洛丽亚就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几句。他们俩年轻时是极好的朋友。但就像电影里的关系一样,斯旺森女士是施特罗先生一手捧红的,他们合作过多部电影。但葛洛丽亚一败涂地的电影也正是由施特罗先生一手造成,以至于他们当年就此反目。
葛洛丽亚私底下抽着烟斗,全然不介怀地说:“没什么,都过了十几年了。当时我真的气疯了,他毁了我的演员生涯,我当时发誓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老狗的脸了。没想到怀尔德特地找他来演,呵呵,当我真的看到他现在混的跟条狗似的,似乎又没什么感觉了。我连讥讽我自己的角色都乐意演了。做一个演员,最要不得的就是自尊心。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仇人。”
总之,拍摄在十一月中旬结束,怀尔德导演非常开心,表示说:“我原本还以为会在明年才结束,这下可好,大家都可以回去好好过圣诞节和庆祝新年。——记得给我寄贺卡!”
十一月底的时候,怀尔德导演领着伊莱去给电影公司的巨鳄大佬们放映他最新的得意之作。
派拉蒙的审片室安静无声,大家都很期待这位名导这回的作品,他总不会让人失望的。影片刚开始前,怀尔德导演还是有点忐忑,毕竟这并是敏感的题材题材,他小声和伊莱耳语:“他们会喜欢吗?”
“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伊莱坚定的毫不犹豫地说。
当放映结束,灯光重新亮起。
米高梅总裁路易斯·梅耶猛地站起来,劈头盖脸就指着怀尔德导演张口骂起来:“我们必须向怀尔德施以鞭刑!我们必须把他赶出好莱坞!他玷污了好莱坞!好莱坞培养了他,他却以这种方式报答好莱坞!”
所有人都惊呆了。怀尔德导演也惊呆了,接着他回过神,还有点发怔的,下意识地回嘴:“操。”
虽然怀尔德导演自己把姿态端的很高,可是他慢慢有些忐忑起来,因为投资方派拉蒙公司也同他表示了对影片的不看好。
怀尔德依然坚持自己的作品没有问题,最后商榷斡旋之后,决定在一家电影院点映看下观众的反响。导演也对点映万分重视。
点映那天,电影的主要演员和导演都很紧张地等待着。
然后电影开始,很快,他们就得到了观众的反响——嘲笑声。就在第一幕开始之后,看到死尸在太平间说话聊天,这原本是一个严肃而认真的情节,但观众却仿佛看到什么戏剧的爆笑情节一样,一个个捧腹大笑东倒西歪,以至于连后面的情节都没能好好看下去。
伊莱看到怀尔德导演站在这一片笑声中,忽明忽暗地灯光照在他僵硬苍白的脸上,像是一具蜡像,笑声还没有结束,导演兀的说:“对不起,我得去一趟厕所。”
怀尔德停止脊背穿过讥笑,像一只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走着。
葛洛丽亚碰了下伊莱的胳膊,“去吧,去安慰安慰那个老家伙。他是拍前几部戏太成功,自大过头了,敢逆着观众和电影公司来。”
伊莱走进男厕所,听到最里面的隔间传到低低的哽咽声。
他伸出手,不知道该不该敲响木板。
伊莱想起曾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话,是黄金时代好莱坞最出色的编剧们的对话——
克利福德奥德兹很坦率地承认他写剧本就是为了钱,“我写了十三个剧本,可靠着其中的两个剧本,才活了下来。”
纳撒尼尔威斯特也同意他的说法:“来好莱坞之前,我总是很严肃的工作,可是,那样可活不下去。我得迎合观众。”
詹姆斯·希尔顿则说:“电影编剧必须打定主意,是少写一些自己想写的东西以迎合上百万的观众呢?还是畅所欲言,然而只赢得几千个人的欢迎呢?”
而玩世不恭的萧伯纳表示:“总而言之,我们的分歧就在这儿——你谈的是艺术,我想的是钱。”
被称为“叛逆者”的威廉·福克纳却说:“我很讨厌有些人说如果不受好莱坞的控制,他们会写出什么好东西来。这些人是什么也搞不出来的。这并不能怪影片对他们的限制。作家受不了金钱的诱惑。然而一想到钱,那么他就完了。这不是影片的过错……应该说影片是按质论价的,而且时常是给得过多了。但难道这就是害了作家吗?如果他是个第一流的作家,他是不可能受害的;如果他不是第一流的作家,钱也好,什么也好,都帮不了他的忙。”1
毫无疑问的,怀尔德导演是第一流的编剧和导演。
他有自己的坚持和高傲,对剧本,对电影,对艺术。
钱,观众,没有钱和观众,一位编剧是无法生存下去的。可每一位文人或许都有自己的倔强,有些时候,你必须得去做,即使你知道会遭到反对、嘲笑和不理解。这是文字支撑每个编织故事的人的傲骨。
“没关系,伊莱,我还好。”隔间里传来怀尔德导演低落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伊莱问。
“我看到你的鞋子啦。”怀尔德导演回答,他沉默了很久说,“或许我们得把电影的一些情节重新拍摄了。也说不定这部电影无法上映了。”
“这没什么。”伊莱说,“请不要怀疑你自己,导演,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