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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是透着湿意。她不知道爷爷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爷爷!”洛夕奔了过去,扶着洛老爷子的胳膊,才开口,眼里就湿了。
洛老爷子很机械地闪了闪眼,他缓缓地扭头看着洛夕,一开始如看陌生人一般,一直到过了很久,眼神才慢慢凝聚,道:“夕儿回来了啊?”
“爷爷!”洛夕再也忍不住扑到洛老爷子身上,哭喊道:“爷爷,爸爸没有了,姐姐也没有了,呜呜呜!”
“好了,别哭了!”洛老爷子有些不耐烦,他拍了一下洛夕的背,然后将她推开。到底是洛夕的柔弱让他不喜,洛家的人流血流汗不流泪,他最见不得这么哭哭啼啼。
他推开洛夕之后,就那么朝门口走去,从机械人旁边经过时,竟是未看见一眼,他目光呈直线,只看着前面的方向,背着手,一步一步,到了门口的时候,才道:“走吧!”
洛夕已经止住了哭声,她愣了一下,茫然四顾,正要跟过去,便看到一辆车在门口停了下来,正是老爷子的座驾。洛夕才松了口气,爷爷应该是去殡仪馆的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一痛,转身朝家里走去。屋子里一片寂静,寂静得让人感到害怕。曾经的洛家,虽然吵闹,虽然不是很和睦,却是那般热闹,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何曾这般落魄过?
人事更迭,尘世变迁,沧海桑田,只在眨眼之间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嬉笑之声将她惊醒,她扭过头去,目光越过沙发靠背,望向楼梯口,看到的便是林瑞和司新宇有说有笑地下来,或许是整个屋子里太过死寂,给了两人胆量,洛夕竟然看到司新宇抬手在林瑞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林瑞却是侧身一躲,红着脸隐忍着笑,在司新宇的前面捏了一把。
或许是洛夕这边的气息太过强烈,林瑞抬目看过来,与洛夕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她顿时吓了一跳,失声道:“夕儿?”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看到了?想到这里,林瑞无助地看向司新宇,司新宇眯了眯眼,却是神色坦然地将手搂在林瑞的腰间,搂着她走了下来。
林瑞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虽然知道在洛夕面前这般不好,但她就是做不到推开他的手,哪怕,只是暂时,她是在用生命燃烧这个男人,沉迷在他的身下,尽管这个男人,其实,和她的儿子一般大。
洛夕总算是明白了,司新宇走过来时,她也眯着眼睛起身,绕过沙发走了过去,就算是林瑞的目光再急切,洛夕也就是不看她。三个人面对面,只有一步之隔时,司新宇低下头,他的腰间被枪口抵住了,虽在预料之中,也还是整个人僵了一下。
感觉到司新宇身体的僵直,林瑞的目光从洛夕的脸上,身上,胳膊上延伸过来,看到她右手上黑漆漆的枪,还有枪口抵在司新宇的身上时,不由得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司新宇,挡住两人之间,举着双手带着哭腔求女儿道:“夕儿,你不要伤害他,不要,……”
洛夕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枪口跟前的自己的母亲,怒火染红了她的双目,已看不清原有的底色。林瑞看着眼前的女儿,似乎不认识了自己的女儿,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似要狠心抛弃一切,握着枪杆对着自己的胸口,“你要开枪,就对着我开吧!”
洛夕瞪大了眼睛,这一次是真的被吓着了,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是自己的母亲说出来的,一个用了大半辈子,耗尽了青春去爱父亲的母亲,如今为了一个玩弄她的男人,却用自己的性命来逼亲生女儿。
但是,看着母亲凄迷的神色,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求而不得,洛夕竟觉得全身都被抽尽了力气,她缓缓地垂下手臂,枪从林瑞的胸口慢慢撤离,末了,她垂下头,看着右脚边的地面,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希望,今天的追悼会,你能去,不为别的,只为,维护一下洛家的体面。”
姐姐死了,哥哥成了那样一副样子,自己也是拖着残缺不全的身子,她突然觉得爸爸这般去了也好,如若他还活着,看到今日的场景,该是多么的凄凉啊!
洛夕拖着沉重的步子,正要转身上去,却被林瑞一下子抱住了胳膊,急切地问道:“夕儿,你哥哥呢?他好不好?”
“哥哥?”洛夕扭过头,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又抬头看了看同样一副嘲讽的神情看着她们的司新宇,冷哼道:“你还记得哥哥呢?他和哥哥一样大,你不觉得恶心吗?”她指着司新宇对林瑞道。
林瑞顿时如遭雷击,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从来不愿去面对,她用心理暗示的方法去逃避这一切,如今却被洛夕当面指责,将她心里的那一处阴暗面抖露出来,生生地逼着她去直视。林瑞万般不舍,却还是不得不松开自己的手臂,她后退几步,跌跌撞撞,落到一个温暖的,令她心安的怀里。
司新宇抱着她,戏谑地看着洛夕,却是对林瑞再说:“我们的事,我们喜欢就好!今晚上,我带你出去。”
司新宇的身份,洛夕虽在美国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她鄙夷地看着他,实在不懂他这般做是为了什么,冷哼一声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说完,连看都没有再看林瑞一眼,便直接上了楼。
如同厌恶自己一样,她也有些厌恶这个家。她突然想到司微语,她一生虽然过得坎坷,那么小就没有了父亲,在司家受尽冷眼歧视,却有沈清婉那样清高如梅一样的女子疼爱,又有徐默尘这样惊才绝艳的男人宠着,比起她,出生富贵,父母双全,最后落这么个下场,不是要好得多?
她深吸一口气,心底里的倔强,还有一直屈居于司微语的不甘,让她想要往上攀,不断地往上攀,最后能够站在这世界的巅峰,让所有的人,都看看,她洛夕也不是谁都配得上的,洛家今天失去的,一定要全都讨回来。
还是当初的那个灵堂,阔别不到一年,再次走进来,司微语只觉得,心里头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不由得想到了当日,妈妈就是从这里被送走的。
“这边只有这一个上规模的殡仪馆,洛寒的身份,也不好用那种不上档次的。”似乎知道司微语的心情,徐默尘低声在她的耳边道。
“嗯,我没事。”司微语抱着徐默尘的胳膊,跨过门槛,扭头对他道:“你想多了。”嗔怪的语气,带着撒娇的味道,徐默尘的心被挠得痒痒的,轻轻地在她胳膊上捏了捏。
虽然是死对头,两人还是各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司微语是一身黑色亚麻布长裙,脖子上挂了一串暗紫色水晶项链,既全了礼节,又不显得太不吉利。徐默尘则是深色裤子,黑色衬衣,显得清俊贵气。
两人才到门口,就吸引了众多的眼球。因司微语贪睡,起得有些晚,掐着点进来。徐庭白和王怡来得早些,边上便有人在问王怡,
“儿媳妇都怀上了,怎么没办酒席?是不是不想请我们啊?”
“是啊,我们等着喝喜酒等了二十年了呢,就这么想蒙混过关?”
“这是瞧不起我们啊!”
……
王怡真是,百口莫辩!她懊恼地瞪了进来的两人一眼,才把未婚先孕的问题解决,这又冒出来婚礼的事,她只觉得,这两孩子是来讨债的,让她不得安生。
“妈!”
司微语不知道前面有故事,她走过来时只看到大家伙都朝她这边微笑,她也笑着点了点头,便向王怡喊了一声,站到她的身边。她不可能没看到王怡脸上那又爱又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不敢说什么了。
王怡往后瞅了一眼,给刚才那些讨喜酒喝的贵妇人们使了个眼色。便有那不怕死的上前来,其实还是怕死的,要不然怎么不问徐默尘,而是逮着司微语问道:“微语啊,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司微语一听,略有些红脸。徐默尘见她摸了摸肚子,笑着道:“还有五个多月呢。”还有五个多月生呢。
徐默尘忍不住笑了,他可看的清楚那人的神色,其实是问两人的婚礼呢,果然,那妇人就尴尬地咳嗽了一下,道:“我是问你们的婚礼呢,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这次,轮到司微语尴尬了,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话说,这种问题不是应该问男方的吗?再说了,大婶您在别人的丧礼上问婚礼的事,真的好吗?司微语仰头去看徐默尘,徐默尘却是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却掩不住那脸上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是在偷笑的吧?
“那个,应该是要等把孩子生下来的吧?我们已经拿了结婚证,婚礼不着急。”司微语生怕对方又来个未婚先孕,怕把王怡给逼疯,便忙解释道。话说,徐家家大业广,这次为了她和徐默尘的事,着实是丢尽了脸。
“哎呀,你们都是年轻人啊,以为拿个结婚证就能了事,哪里知道大人的心愿啊,你说养了你们这么大,结婚了总要敬杯茶喝吧?再说了,现在是新社会,才说什么结婚证,以往,没举行婚礼,不行礼,也算不上是夫妻的。”旁边的另外一妇人道。
司微语想反驳点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是多余,她偷偷地看了王怡一眼,见她似没听见的样子,她是怕自己难堪的吧?司微语想到这里,心里越发愧疚,她不过是逃了一次婚,怎么就罪大恶极了呢?她缓缓转过身,和徐默尘并肩而立。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王怡侧目过去朝方才说话的人笑了一下,以资感谢。那两人见此,越发地就高兴了,横竖追悼会还没开始,便开始议论起来。
“怎么能不办酒席呢?”
“是啊,我儿子要是说不想办婚礼,我要气死。”
“可不是……”
……
司微语要疯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徐默尘的胳膊,对方略低了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她就不信他没听到,装蒜。司微语捏了他胳膊上的一处肉,用力去扭,却滑了。那是一块肌肉。实在是听不得后面的人再这么说下去了,秉着求人不如求己的精神,司微语扭过头去,陪着笑道:“婚礼的时间已经定了,明年的五一,到时候一定请几位婶婶们到场观礼。”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
“太好了,一定去,一定去!”
“恭喜啊,怎么地也要去啊!”
……
也有人拉着王怡开始问起来,这一次,连站在旁边的徐庭白,脸上都止不住有了笑意。
徐默尘更不用说,他低头去看司微语,却见司微语气鼓鼓地瞪着他,低声道:“怎么,换我娶妻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要做倒插门女婿?”
“只要你娶,我就嫁,不都一样么?”徐默尘笑着道。
“还要不要点脸?你不要,我还要呢。”司微语愠怒道。
“跟你之间,还要脸做什么?”徐默尘很乐见司微语这般彪悍又娇嗔的模样,他将司微语时时想掐她的手从他的胳膊上拉了下来,握在自己手上。他的胳膊上全是肌肉,他是怕她把手指头捏疼了。
那边,洛夕一身孝服站在门边,凄凄惨惨,这边,王怡身后的一堆贵妇人们谈笑风生,虽洛老爷子健在,这些人也是毫无忌惮,实在是,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去年的冬天,也是在这个灵堂,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