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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荷一动不动地捧着茶盏端坐着,像是在静静聆听,心中却在极力消化韩修白所说的话。
这第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便是国母已立,乃是右相之女施婉庄,皇上已颁布了诏书,将在下月举行册封礼。
韩修白风尘仆仆地从京中回来,提前带回了这个消息,虽然古代信息传播得缓慢,但像这等国家大事,相信要不了两日,兖州城也该传遍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水胆玛瑙事件过后,后宫中最得势的两个女人一个被毒杀,一个被贬入冷宫,笑到最后的人竟是最不打眼的婉婕妤。
不过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婉婕妤的出身摆在那儿,老皇帝提出立后的提议时,几乎没有遭到大臣们的反对,进行异常的顺利。
然而真正让苏青荷惊讶,也是让韩修白回兖州的原因是云映岚。
这是除了立后,现在京城里唯二让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事了。
年逾四十的三王爷终于选到了中意的王妃,大理寺少卿的嫡女,少卿也因为这门亲,不日就要被提拔成三品的正卿,云家可谓是双喜临门。
五品官的女儿去当王爷正妻,算是高攀的亲事了,然而从另一方面看,云映岚正值碧玉年华,而三王爷已年过四十不说,家中美妾如云,有名分的妾室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没名分的丫头通房更是遍布王府各大角落,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王爷。
苏青荷没想到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凑一块儿去,不过细想下来,凭她和云映岚几次交锋,也能看出云映岚视财权如命,若在商□□与正儿八经的王妃之间选一个,若有机会,她必定会选择后者。
再说三王爷,因为早年就劣名在外,没有正经人家敢嫁,也有几个贪恋其权势欲结亲的,要么是他嫌弃人家女儿样貌不佳,要么是地位太不匹配。老皇帝也为这大龄剩弟的婚事操了不少心,可每次谈及婚事时,看见三王爷那丝毫不上心吊儿郎当的模样,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皇帝曾从百官中挑出几位有适婚女儿的大臣,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那几位大臣闻言皆是冷汗连连,把自家女儿说得各种无才不堪,直说配不上三王爷,精明如皇帝,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婉拒,有个耿直的大臣,更是吓得当场跪地磕头,乞求皇帝放他一马……老皇帝最重名声,也自知他那三弟是个什么货色,实在干不出以身份威逼臣子嫁女儿的事。
于是,婚事一年一年地往下拖,三王爷左拥右抱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老皇帝日理万机,也没那多心思浪费在他身上,见状也渐渐撒了手,由他去了。
许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后宅争风吃醋的事没少发生,三王爷被吵得闹心,也觉着这偌大的后宅该有个当家主母管管了,且随着年纪渐长,见遍了莺莺燕燕,三王爷也渐褪去了少年心性,心中逐步放低了对样貌的要求,正寻思着找个长相看得过去的,凑合凑合算了。
那时云映岚正陷在殿试失利的阴霾中,苏青荷最终当选给了她不小的打击。韩修白一直陪在她身边,云映岚却把殿选落败的事迁怒到了韩修白身上,全然忘记了她通过初试多亏了韩修白兄长帮衬,只一门心思地抱怨韩修白没有提前告知她,皇上会在殿试上当场相玉,害她出了丑。
缠丝玛瑙的临时加试,完全是老皇帝一时兴起,韩修白哪里会提前预知,简直不能更冤。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云映岚终日对他冰着一张脸,十有八次都是闭门不见。
自殿试后,云映岚心里就堵着一口气,想到以后要是见到苏青荷,得福身见礼,她是怎么也不甘心,恰听闻三王爷最近在说亲,便去央了她爹去王府探探口风。一开始云老爷是怎么也拉不下脸,但听女儿说在殿试时因言语不慎,引得皇上发怒,生怕牵连到自己的仕途,于是第二日便惶惶地去了王爷府。
五品少卿这官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说亲的一堆杂鱼杂虾中,算是好的了,三王爷再略一打听,云家女儿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胚子,当即心花怒放,第二日便派人上门换了庚帖。
当韩修白知道时,云家已收下王府的聘礼,连大婚的日子都定好了。他想去质问,想带云映岚走,然而云家门房像防贼似的防着他,云映岚连面都没露,甚至连句话都未曾捎给过他。
三王爷和云映岚大婚那天,所有人都跑去凑热闹,唯有他一人满身狼狈,逃似得,一路驾马,奔回了兖州。
苏青荷全然不知这场婚事的促成,间接还有她的一份功劳,只道这云映岚与三王爷,一个贪恋权贵,一个耽溺美色,他二人的结合,还挺般配。
苏青荷不知怎么安慰韩修白,蹙眉想了半天,只温言道:“云姑娘这么做,许是有她的理由,姻缘这种事强求不来。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身体为重。”
韩修白隐在袖中的指尖抖了抖,嘴角扯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我懂。”吐出一口气,唇边的笑容扯得更大了,“所以我这次回来,准备安心地做我的韩二少,京城那种地方,我不会再去了。”
苏青荷弯眉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三个大字:不相信。
韩修白有些僵硬地环顾四周,岔开了话题,“我去了京都不过才半年,怎么这兖州第一翡翠楼居然易主了?”
“这事也说来话长——”苏青荷懒懒地拖着尾音,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韩修白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半驼着背,眼神空洞地落在地上,思绪好似顺着她那绵长的尾音飘远,又想起了些往事。
他想起他当初为了护住云映岚的名声,而在斗石擂台下拦住苏青荷,那是他第一次愧对朋友。然而追根究底,他会做出那个举动,多半也是欺苏青荷当时没有钱没有权,若当时站在台下换成是段离筝,他怎么也不会敢去拦。
面对弱者,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带着一份居高临下和理所当然。
然而不过一年的时间,他眼见着她从一无所有,到现在不仅身负二品官职,还拥有兖州城首屈一指的翡翠楼,从穿着补丁粗衣、处处受人欺负的乡下野丫头,到现在披罗戴翠,伙计们且敬且畏的大掌柜,而反观自己一身落魄,几缕乱发飘在眼角,他以前最注重风仪,发丝须要一根不拉地拢进冠里。
可现在呢,别说发丝了,他整个人都像是从饥民堆里爬出来的,韩修白看着笑容明媚的苏青荷,忽然有些自惭形秽,也有些愧疚,有些说不上来的酸苦。
他本不是个善于倾诉心事的人,更不会将自己的伤疤到处展示给人看,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苏青荷,就忍不住将这半年来憋在心底的苦水,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韩修白起身告辞。
苏青荷看着他踉跄着、生无可恋的背影,只道他没个一年半载,这心思是调整不过来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荷宝斋有卢骞尽心照看,苏青荷白天有空便过去转两圈,花几张图样,更多的时候,她是留在宅院里,陪苏庭叶写字读书。
苏庭叶进学堂也有大半年了,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苏青荷拿起他写得字帖,心下奇道这字怎么有些像段离筝的韵味?
从字上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写字端端正正的人,做事必严谨。段离筝便属于那类人,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仔细斟酌过,连字之间的空隙都像是丈量过,写出来的字像是一幅艺术品,像是精心雕琢后的玉牌。
而小包子这一手字,完全继承了段离筝的风格,每个字上的相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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