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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自己就是井底之蛙,天下偌大,大航海世界的精彩被海禁和夜郎自大、没有进取心的官员隔绝在外头,她很不认可弗朗科斯的呛到般的逻辑和认知,但是在海外三年的经历、还有今日在北大年的震撼,使得她终于明白了,弗朗科斯很多话虽然听起来残酷,但就是事实,大航海的时代来临了,这些国家都在为自己在这个时代拥有一席之地而努力着,几乎所有的欧洲国家成立了自己的东印度公司,开拓新的市场、矿山、种植园,国家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将不限于国土的大小,人口的多少。
正如弗朗科斯所说,他们用大船和枪炮将各个大陆联合成一个整体,无处不在的雇佣兵组成的军队遍布全球,脚下站在的地方原来是个圆球,并非大明所说的天圆地方!
可是大明类似林道乾这样的进取心的开拓者被说成是海盗,他打败了装备精良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却被自己国家军队围歼,逃到暹罗国。听起来很可笑是不是?沈今竹暗想,这林道乾有些像《西游记》的孙悟空,天庭容不下这个打破成规、离经叛道,不走寻常路的孙悟空,只有像北大年这样的花果山能容得下他。
唉,难道就像祖母以前说的,大明帝国正在缓缓衰落吗。沈今竹暗自感叹,隔壁商人又说道:“如今大明总算是重开海禁了,先从漳州的月港开始,我以前去过月港,还真是地如其名,真是只是弯月一样的小海港,这两年不知修建的如何,我看啦,规模肯定不如北大年。”
另一商人说道:“蚊子腿也是肉啊,只要开了海禁,朝廷和商人百姓都尝到了甜头,以后广州、上海县、泉州,甚至天津都会慢慢打开的,咱们做买卖就不用东躲西藏,到处送贿赂了,别的不说,咱们以前谁敢回家祭祖和家人团聚?就怕被当海盗抓进官府去,去年你我都堂堂正正回家过年了吧,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一切都做不长久啊!这林道乾以前做的买卖多大?最多的时候手下有三万人,几百艘船,富可敌国啊,可是你瞧瞧,如今还不是被逼的背井离乡,娶了番邦女子为妻,一辈子都不能踏入故土了。”
商人笑道:“去去去,你这个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家林道乾娶的是公主,不是普通番邦女子,你想娶还娶不到呢。”
那商人也笑道:“我十五岁就成亲了,槽糠之妻不下堂,我可不是陈世美。”
商人打趣道:“恐怕不是糟糠之妻,是家里有一匹胭脂虎吧!”
众人哄然大笑,便不再提国家大事,说的都是家长里短。
此时弗朗科斯向店小二要了两篮子干酪、要店家直接送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馆,并掏出荷兰东印度公司发行的金币结账,掌柜当场用了碎金银找钱结账。一行人打算骑马回商馆,岂料还没出酒楼呢,中途被一群刚从楼上下来、勾肩搭背、喝的醉醺醺的葡萄牙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嘴里喊着一个犀角烟斗抽着,他认识弗朗科斯,看见沈今竹长的漂亮精致,站在楼梯上大声嚷嚷叫道:“弗朗科斯!听说你从来不玩女人,不去妓【院,是一个守清规戒律的虔诚基督徒,哈哈,原来真相是你喜欢美少年!而且还是东方的美少年!”
此人说的是葡萄牙语,沈今竹听不太懂,但是从随行一个葡萄牙人雇佣兵还有通晓多国语言的弗朗科斯铁青的脸色,还有这个喷着烟雾的葡萄牙军官猥琐馋涎的目光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而且肯定与自己有关。
弗朗科斯冷冷说道:“卡洛斯!你冒犯了这位尊贵的女士,请你向她道歉!”
沈今竹听出女士的词汇来,顿时心中大怒:干嘛要戳穿我的性别?不是说好要我当你的书记员吗?弗朗科斯给了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葡萄牙军官卡洛斯从楼梯上走来了,他挥舞手里烟斗,凑上前去看沈今竹,沈今竹远远闻到烟味、酒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顿时觉得恶心,弗朗科斯上前拦在沈今竹前面,卡洛斯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东方小美人!我就喜欢这样的,弗朗科斯,你是她的未婚夫还是保护人?我可以向这位美丽的姑娘求婚嘛?”
“卡洛斯!你太过分了!”弗朗科斯愤怒的拿出一面亚麻细布白手帕往卡洛斯身上一扔,说道:“我要保护这位女士的尊严,决斗吧。”
卡洛斯也掏出一条皱皱巴巴、辨认不出颜色来的手帕扔过去,喷着酒气和烟味呵呵笑道:“可怜的老弗朗科斯,你们荷兰是没有年轻人了吗?要你一个老头来维护女人的尊严。”
弗朗科斯拔出佩剑,冷笑道:“卡洛斯,可能不需要我动手,澳门的梅【毒已经把你毁掉了。”
沈今竹心头一紧,难怪远远闻见这个卡洛斯身上有股恶心的臭味,连烟酒都遮盖不住,原来是梅【毒!果然和科恩身上的味道很相似。想到此,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禁后退了几步。
众人见沈今竹后退,还以为她一个姑娘家害怕这种血腥的场面呢,卡洛斯哈哈大笑,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叫道:“美丽的东方姑娘,不要害怕,我会很快结束战斗的。”
两柄西洋剑交叉成十字,弗朗科斯的剑术居然还不错,他身形敏捷,和魁梧的卡洛斯交手并没有落下风,好像这个卡洛斯真的被酒色和梅【毒掏空了身体,约五分钟之后,慢慢落下颓势,弗朗科斯的箭尖划破了他的手腕,冷冷说道:“卡洛斯,你输了,投降吧。”
卡洛斯并不恋战,果然投降了,收剑入鞘,用帕子捂住手腕上的伤口,企图从嘴上找回场子,取笑道:“弗朗科斯,以后我们再决斗吧,这位美丽的东方姑娘害怕了,我不忍心让她看见血腥。”
弗朗科斯冷冷一笑,说道:“你的父辈在欧洲战场连连失利,葡萄牙快要被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国会即将通过议案,西班牙国王腓力三世兼任你们的国王,呵呵,你的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的商部即将升起西班牙国旗,我劝你好好学习西班牙语,将来娶一个西班牙姑娘安身立命去吧,你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人,也是伊顿公学出来的,被家族剥夺了继承权,居然堕落到了如此地步。”
卡洛斯嘴角一抽,像是被刺到了七寸,弗朗科斯收起了毒舌,回头示意沈今竹一行人离开这里,刚刚回头,就见沈今竹迅速抽出了短筒□□开火,乒的一声,听到身后卡洛斯的惨叫,弗朗科斯惊讶转身,但见地上掉下了四个血淋淋的手指头,还有一柄□□!原来这个卑劣的家伙居然恼羞成怒,在背后放冷枪!幸亏竹小姐的枪比他快!
众葡萄牙战士见首领受伤,立刻四散开来,利用人数的优势,将沈今竹一行人围在了中间,纷纷拔出了佩剑。沈今竹和雇佣兵等人手里均配有最新式的短筒□□,黑洞洞的枪口威慑着葡萄牙人不敢轻举妄动。
剑拔弩张之时,和日本武士一起吃饭的大明中年男人弃了碗筷,赤手空拳的走过来劝架,居然会说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语,“各位绅士们,这里是北大年,是和平的国度,我们欢迎你们在此设立商馆做生意,但是你们荷兰人和葡萄牙若要交战,请开船到海上一决雌雄吧,请还给北大年一片净土。”
又指着快要痛的晕厥过去的卡洛斯说道,“这位先生需要医治,这个时候找个医馆把手指头缝起来,说不定还有救呢。卡洛斯先生,赶紧带着您的人离开吧,您在背后开枪是不对的,这位小姐不得不开枪反击,我们这些人都可以作见证。”
一个葡萄牙士兵愤怒的用剑指着劝架的大明中年男子,“少管闲事!荷兰人打断了我们的军官的手指头,我们要砍掉她的手!”
大明男子并没有什么动作,反而是身后的五个日本武士拔剑护住了男子,为首的日本武士用生涩的
葡萄牙语说道:“这位先生还有我都是你们葡萄牙商馆领事的朋友,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真的很不绅士,领事会很生气的。”
这五个日本武士加入了战团,葡萄牙人的人数优势便不再了,这日本武士和大明男子好像很有来头的样子,也使得他们忌惮几分,干脆捡起地上的手指头,抱着昏迷的卡洛斯找医馆去了。
今天若真打起来,并没有把握战胜这群堕落的葡萄牙人,弗朗科斯对大明男子表示感谢,要他留下姓名和地址,以后报答云云,大明男子笑道:“弗朗科斯先生,您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首席董事、十七绅士之一对吗?”
被人一下子看穿了底细,弗朗科斯有些吃惊,这个大明男子比沈今竹还要神秘的样子,大明男子说道:“请原谅,我现在不方便告诉您我的身份,但是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其实帮您解围,赶走这些醉汉,也是我的职责所在,您不需要感谢我什么的。”
言罢,大明男子和五个日本武士离开了酒楼,弗朗科斯一行人也纷纷上马回商馆,对沈今竹感叹道:“这是个英雄辈出的大航海时代啊,我两年没来北大年和暹罗国,就出了这么多的人物。”
回到商馆,沈今竹带着疑问倒在大床上睡了个长长的午觉,等她醒来时,赫然看见床头衣架上摆放着一件纯白的蕾丝衣裙,还有那该死的鲸鱼骨束身衣和裙撑!
两个北大年当地的侍女请她沐浴更衣,沈今竹拖着睡袍去找弗朗科斯,工作狂弗朗科斯从回来起就一直看着信件和各种文件,一丝喘息都没有,他戴着眼镜从一堆文书里抬起头来,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大明情妇生的女儿朱诺,也是我的遗产继承人,所有的文件手续都交给我阿姆斯特丹的律师办理了,今晚你要和我们十七绅士还有家眷一起去北大年王宫赴宴。”
“北大年国王要向我们介绍他的新女婿林道乾,如果不出意外,林道乾会成为北大年的新国王,他是大明的人,我要你和他搞好关系,赢得十七绅士的好感和信任,让他们听见你用大明话和林道乾谈笑风生吧,谁能比你更了解大明呢,以后去了京城和大明皇帝谈判,你就是我们最可靠的翻译。这样明天十七绅士董事会议能更容易通过我组建使团谈判的提案。”
沈今竹嘲笑道:“真是白日做梦,你们即使混进了暹罗国的使团,也休想见到庆丰皇帝,皇帝陛下会接见使节白王子殿下,颁发册封的国书、金印赐给几件四爪龙袍作为礼物。但是你们跟团的小喽啰进皇宫的资格可能都没有吧,一进京就安排在四夷馆居住,能在鸿胪寺官员的陪同下逛一逛京城的街市就不错了。”
弗朗科斯老奸巨猾的笑道:“你居然知道庆丰皇帝接见使团的细节,这些我都不清楚呢,竹小姐,你肯定不是普通的大明女子,我很期待你表明身份的那一天,那将是多么大的惊喜。所以穿上那件漂亮的裙子吧,就当是穿着盔甲去北大年王宫战斗,用事实来证明我值得在你身上付出那么多。”
笑话!我亲爹是大明鸿胪寺的右少卿,这些东西我能不知道?沈今竹紧抿着唇,完了,这样下去,我的底细很快就能被这只老狐狸挖出来,便扯开话题问道:“弗朗科斯先生——”
“朱诺。”弗朗科斯打断道:“你现在该叫我父亲。”
“父——亲。”沈今竹艰难的吐出这个词,“父亲,您是动真格的要认我为女儿,把您的财产包括东印度公司的股份转给我?我总要回到大明的,这一切对我毫无意义。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个在伊顿公学读书的堂孙威廉吗,您真没有必要把毕生心血交给一个和您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大明女子。”
弗朗科斯说道:“所谓血脉,不过是延续精神和荣耀的一种方式而已。对我而言,事业的延续比血脉相传更重要,否则我为何要你杀掉科恩,只要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有利,我可以把继承权交给任何人。我现在已经去信阿姆斯特丹的律师了,一切的徽章、签名、授权都已经做好,十七绅士不是傻瓜,我若不动真格,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这个老疯子!沈今竹无法,只得照办,重新将自己打扮成了人偶娃娃,鲸鱼骨的束身衣真的如盔甲一样包裹躯体,碍事的鲸鱼骨裙撑如花蝴蝶般展开了翅膀,整个人就是一件易碎的花瓶。
盛装打扮的沈今竹挽着穿着华丽晚礼服的弗朗科斯的胳膊照着镜子,弗朗科斯看着宽大照衣镜中的映像,笑道:“朱诺,其实仔细看看,我和你长的有些相似,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去战斗了。”
沈今竹微微一笑,说道:“是的,父亲。”
两人登上了四轮马车,一路由雇佣兵护送着去了北大年的王宫,宴会上北大年国王介绍了新驸马林道乾,还一位暹罗国的大臣。
一看见这两个人的面孔,沈今竹和弗朗科斯对视了一眼:这不就是中午在酒楼给我们解围的大明商人嘛!旁边的暹罗国大臣,居然就是吃着生鱼片的日本武士,叫做卫山长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