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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伦敦,十二月的天气日均最高气温只有八度,整月降水也高达十三天之久。只要出了房间,就感觉走到哪里都是潮湿的。
那种寒冷不比北京的大冬天,虽然冷的刺骨,但是痛快,厚厚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毛茸茸的帽子一副笨重的手套,干什么都不怕。
每天早上睡醒,周嘉鱼都闭眼躺在床上默数六十个数,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搁在被窝里捂一捂才能起来梳洗。
伦敦讲究礼仪,尤其是在私立的皇家音乐学院,做什么都要井井有条,在外形上尤甚,这个地方没有姥姥织的秋裤,周嘉鱼硬是咬着牙把黑色紧身袜往保暖裤外面套,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臃肿,上身一件毛衣,再套一件驼色英伦味十足的双排扣大衣,这才算是出了门。
学校上课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周嘉鱼八点半出了门,走到一楼的时候正好碰上房东福思太太。
太太该是刚从家里送丈夫上班,穿着印花的围裙,胖胖的,她对这栋房子里大多数租住的人都很友好,笑起来慈眉善目的,让周嘉鱼词穷到只能想起哈里波利里好心的韦斯莱夫人。
伴随着福思太太一连串惊愕的“天啊亲爱的你为什么不肯早点起来跟我们一起吃早餐”的抱怨声中,周嘉鱼微笑着离开了这间小公寓的大门。
来英国三个月,除了最开始的水土不服和对家里强烈的思念以外,似乎什么都变的顺畅起来了。
胡烨不放心周嘉鱼一个人在这边生活,本来是要从伯明翰搬来和她同住的,她在近郊和她的丈夫有一栋堪比城堡的房子,周嘉鱼刚来的时候去过一次,她坐在足有三米长的餐桌,面对着将近十把吃饭的刀叉,听穿燕尾服的老绅士叫那个男人侯爵先生。
周嘉鱼这才恍然,原来胡烨是有自己的家庭的,也有了自己的丈夫和爱人。那位侯爵先生对周嘉鱼很有礼貌也很和蔼,甚至命人准备了她的房间。
可是那位先生再好,周嘉鱼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这算什么?寄继父篱下?她拒绝了胡烨同来的请求,也心软对母亲放宽了自己接受她的限度。
每周或者半个月,胡烨会来和她一起吃晚餐,偶尔母女两个也会逛逛街,虽然疏离,但是关系并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了。有的时候胡烨会把自己和周嘉鱼在英国一些著名建筑的合照寄给国内的胡老爷子和周景平,告诉他们周嘉鱼在英国一切都好,请务必放心。
胡老爷子见到女儿和外孙女关系变化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周景平了解,周嘉鱼对着镜头的笑容里,没几分是发自内心的。她不快乐,一点也不。
音乐学院的进修课程和学院本部上课的学生是分开的,除了专业的皇家乐团以外,学院也有自己专业演出的乐团,名声毫不逊色,周嘉鱼有这里颁发的演奏级证书,和同来自中国的几位留学生在乐团纳新的那天去参加过考试,意料之中却也出乎预期的成为了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手。
她是音乐学院中,唯一一个担当首席二字的中国面孔。
起初,也有人私下里议论这位空降的中国女孩,有人说她的母亲是艺术界投资巨鳄,是学校最大的赞助商,她的继父是得到过皇室勋章的侯爵,一切都来得要比别人容易。
因此,周嘉鱼听到这些话之后,就要比别人格外努力。
她在尚且陌生的地方,在用自己的努力和实力向外国人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国家。
以前觉得大提琴只是自己一种从小学到大的技能,是一种习惯,一种没有任何其他选择的选择,可是来了这里,周嘉鱼之前的认知也随之改变,她跟随这里的老师同学能学到除了知识以外的灵魂,那是一种热爱,是一种专业的态度,是一种从事音乐行业在最高学府演奏的骄傲。
每天去排练室她是最早的一个,离开是最晚的一个,当别人享受丰厚的晚餐时,她匆忙到用一根法棍一杯咖啡就能解决一天的饥肠辘辘。
为了更好的在琴弦上把握变奏,她不用任何保护措施,五根手指的指肚最严重一次肿的有小馒头那么大,皮开肉绽。
有慢慢相熟的同学和她开玩笑。“周,你这样的手,不会有男孩子喜欢你的。”
她当时在手指涂了药膏淡淡一笑,继续用尚好的那只手去抓琴杆。
现在的她,对于身边的一切,都能平静处之。
至于感情,她一点也不想再碰了。
伤过一次,牵扯筋骨,伤过第二次,就是粉身碎骨。
在大学时期与原野相爱的那个周嘉鱼,她清高,孤独,自命不凡,有一种可笑的骄傲。那个时候她只知道爱情是两个人的合拍,是在一起时的舒服和自在,她也并不知道两个人相爱是需要彼此共同的付出,是一方对一方的忍让和迁就。
后来和原野分开,重新认识了王谨骞的周嘉鱼,她受过伤害打击也变的温和柔软,她知道在一段感情中要给予对方同等的关心和专注,她走下神坛,收起了身上所有的尖锐冷漠,她打算勇敢的好好爱一个人,可是这段感情仍然以分道扬镳告终,于是她开始质疑自己爱一个人的方式,质疑自己对待感情的观念。
偶有喜欢她的英国男孩,也会对周嘉鱼发起猛烈直白的追求攻势,可是周嘉鱼变的对身边一切男性都保持着疏远距离,甚少敞开心扉去和人交谈,她用她的礼貌而冷漠的态度,拒绝了很多可能会开始一段好恋情的机会。
上午只有一堂课,趁着午休,周嘉鱼打算去餐厅买午饭,最近隐隐有感冒的趋势,得对自己好一点儿。
刚走出教学楼,乐团一位风琴手叫住她。
“周,外面有人找你。”
来了三个月周嘉鱼额外的时间也会学习英语,因地制宜,对于这些日常的交流她已经能够掌握的差不多了。
“你知道是谁吗?”
对方耸了耸肩,比着手势。“不知道,是一位很年轻很高的先生。”他看着周嘉鱼善意的微笑,“和你一样,来自中国。”
周嘉鱼心跳倏的漏了两拍,她攥紧了包。
“d?”黑人男孩询问道。
周嘉鱼匆匆往学校门口跑,连话都来不及回答,因为她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外面有细细密密的小雨,那个男人穿着棕色的皮夹克,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门口那棵无数人曾经留念过的樱桃树下。
他背对着周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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