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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头见儿子们吃过了晚饭,才开口道:“既如此,你们都坐下,咱们说道说道,四儿,去把你三嫂叫来,就说我有事要说!”
小四听话地去了,绣虹是早就候着的,一叫便到,进了屋子,跟两老,伯哥打了招呼,挨着吴氏连氏坐在了条凳上。
沈老头挨个看了一遍地下凳子上坐着的儿子媳妇们,这才要张口说话,有些话也该说一说,该立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不能因为老婆子性子和善就欺负她不会撒泼。
绣虹自然不会任凭公爹先立了规矩,若到了那时,她再张口,便成了目无尊长,不敬不孝的不贤之人,她虽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离了沈家另外过活,可也不能背上这样的名声。
“爹,既然大家都在,儿媳有一事烦请爹娘定夺,也听听各位兄嫂的意思。”绣虹抢在沈老爹想要开口之前笑吟吟的站起来,恭敬的说道。
沈老爹看了三儿媳一眼,倒也没不让她说话,“什么事?你说说看。”
吴氏和连氏也诧异地看着这位越发的娇滴滴起来的弟媳妇,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啊?若不是因为她,今儿能挨这么狠的骂?晚上指不定自家男人还要怎么发火呢。
吴氏是打定了主意,一会不管这个弟媳妇说出啥来,她都离得远远的,绝不参合,遇上这样的公婆就该偷笑了,原先也是被这姬氏气迷了心窍,惹得婆婆大怒,万一以后也学了村子里那些个婆婆拿捏媳妇的手段,不定怎么难熬呢!
连氏是紧跟着嫂嫂的,有骂一起挨,有好也能跟着分。
绣虹朝着两老温声说道:“媳妇自来身子便不强健,”
这话一说,赵氏气的冷哼一声,不强健怎么样?不强健就让一大家子养着你?亲闺女也没这么惯过她!
绣虹不在意的接着说道:“自从去年冬月里,身子就不大好,没甚力气,干不得活,没帮上什么忙,反倒让一家子大小紧着我了,只是咱农家小户,日子过得本就紧吧,四弟还没成亲……”
沈老头听着这话倒还熨帖,插口说道:“老三媳妇,你不需多想,好好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改天再去城里看看脉,抓副药吃吃,咱家虽穷,也没有到了有病看不起的地步。”
赵氏冷哼一声,暗自骂道:放屁,你身子不好,不好还那么能吃?那么老些白面大米和猪肉也没见你往正房送过几次,便是有些不好也是胡吃海塞给撑的,想到这儿,脸色便不好起来,待听到老头子还要给她请大夫瞧病,口气更加不好起来:“瞧什么病,我看着就是伤了胃,清清静静饿上几顿,喝两天稀粥就过来了,咱庄户人家可没有那么娇贵!”
绣虹朝着两老躬身一礼并不在意婆母的不喜,接着公公的话,说道:“这是公婆慈悲,将我和嫂嫂们当女孩儿一样的养了,别家再不能够的。”
赵氏冷哼一声,这还像句人话。
吴氏和连氏两妯娌后悔不已,心里反倒怨怪起来:这么会说话,早先怎么不见你多说一句,要是能对着我们说上哪怕一句感激的话,咱们也不会为了要治你去顶撞婆婆啊!
绣虹接着说道:“儿媳妇唯有一手绣活尚还拿得出手,合了县里锦绣庄大掌柜的眼缘,常常分派些活计,倒也攒了几分银子,”沈家的规矩,没分家的时候,田里,家里的活一起干,儿子们在外打短工赚的铜板上缴,儿媳妇们倒是不必,若有,按着心意孝敬公婆一些也可,若没有,就更不必说了,所以绣虹才敢这般公然的说道,她可是每个月都给婆婆五十个铜板的,便是吃些家里的粮食,也不算是白吃白喝了,“儿媳这几个月攒下几分银子,听娘说秋下里要给四弟说亲,媳妇这个当嫂子的别的忙也帮衬不上,就想着在咱家西头那小片地上再起两间房,给四弟腾个屋子出来娶亲用。”
赵氏先前听着绣虹要自己出银子盖房子,还以为要给小儿子娶亲做新房呢,不免有些意动,她正为这事发愁呢,小儿子到现在还跟他们老两口挤一条炕,今年夏粮又减了产,说是秋下里说亲,也就那么一说,哪里说得起,便是有合适的姑娘,娶回来住哪,总不能让人家新媳妇也跟他们两老挤一个屋子吧。
后面又听着她要给老四腾屋子,就不免有些失望,可再想想,便不是小儿去住,那也是三儿的房子啊,又没给了别人,倒不需多计较些什么,于是也不多言,只让绣虹接着说。
沈老爷子也跟老妻一样的心思,只是比老妻度量更大些,忖着盖房子动用的可不是两个小钱,总不能让三儿媳妇一个人出吧:“银子够么?再合计合计,扫听扫听,不够我和你娘再给你添些也使得。”
绣虹哪里会用,忙说道:“该是够用了,只是还要劳烦爹和兄长们帮着张罗张罗,也不多盖,就盖两间,再圈个院子,便是三郎回来,一时半会的也尽够住了。”
沈老头闻言点头道:“也行,到时候不够,我再给添,这修房盖屋可是大事,大郎二郎还有四郎你们也上着点心,三郎不在,有事你们就得顶上去。”
“白天干活的时候听说宋家庄正有一家盖房子的,请的好手艺人,要价儿也不贵,一半天得了闲,儿子就去扫听扫听。”弟媳妇要盖房子,沈老大倒也积极,亲弟弟不在家,他这当哥的得当成是自己的事儿去干。
沈二郎也连连表示要帮忙。
沈老头点头赞许:“这才对,一家子兄弟再亲不过了,合该拧成一股绳,日子才能过的红火,明儿我去老张家问问,咱先借了他家的(土坯)砖使,赶明得闲打了在还他。”
“不用多的,够围个院子就成,屋子用青砖盖!”绣虹在一边说道。
“青砖?”父子三人齐齐惊讶,天爷,都用青砖,那得多少银子才够啊?
“嗯,就用青砖吧,前儿我娘家哥哥来看我,留了几两银子给我补身子用,再加上这些年攒下的,该是够了的。”绣虹点头说道。
姬家的情况,沈家人倒是熟知的,不说时常的送东西过来,便只看姬家父子两秀才在村里教着好几十个学童,一年就不少银子,更别提姬小秀才,听人说,光抄书一年赚的银子就比十亩地的收成还多,若不是姬家老娘一病几十年,一天得吃好几百钱的瑶,拖累的家里穷了,之哦啊是比村里有上百亩地的地主家里还富裕些。
今年春天里,又听说姬家老娘竟然大好了,也不用吃药,没了拖累,到底不一般,眼瞅着日子就红火起来,比起他们这些靠天吃饭的强了不知多少去。
姬家一向疼闺女,让儿子贴补俩钱,倒也是常理,沈老头一点不意外。
沈家兄弟却是惊讶不已,听听,给了几两银子,天爷,他们兄弟俩打一天短工也不过能赚七八个大钱,一年也就是卖猪的时候见过银子,看看人家,一出手就是几两,那几两到底是几两啊?二两也是几两,九两也是几两呢,不过能盖得起全青砖的瓦房,怕是没有九两也有七八两了。
还是沈老头沉稳些,不像儿子们一样大惊小怪,见儿媳这般笃定,也跟着点头说道:“行啊,既如此,二郎你得闲再去问问青砖和大瓦什么价,该买多少,咱都有个数。”
大郎二郎齐齐点头:“哎,知道了爹!”
沈老头这才又问绣虹道:“三郎媳妇,除了这个事,还有别的么?”有就说,说完了,该立的规矩他可还没忘呢。
绣虹本不想赶这么急一起都说的,奈何公爹意志力太强,不为外事所扰,也只能先说了,只是不知效果如何了,她斟酌着小心说道:“还有一事,要听公婆大人的示下。”
沈老头有些听不大明白儿媳妇的咬文嚼字,心里还暗自赞叹到底是秀才老爷家的闺女,识文断字的,说话也比一般人文雅些,只是听不大懂什么意思,不懂也得装懂。
绣虹见公爹没甚反应,暗道公爹这老实人什么时候这么有城府了,端得是能沉得住气,怪不得养出沈三郎这样的儿子,抽个丁也能混成正五品官老爷,可比好些小功勋之家的子弟还出息些。
没办法,绣虹只好硬着头皮说将出来:“儿媳也能靠着女红赚些银子,就想着倒不如打明儿起就自己开火,万没有自己存着银子,倒要爹娘兄嫂养活的道理。”我另盖房,另开火,你便是有些规矩也管不到我了吧?
这怎么了得,这在赵氏眼里可是分家的节奏啊,哪有公婆尚在就分家的?这是见不得老不死的公婆么?
当下便厉声喝道:“不行,我还没死呢,就想分家么?”
绣虹早有心理准备,堆起满脸的笑,说道:“娘您想哪去了,媳妇哪里敢说什么分家啊,还不得让人戳脊梁骨呢?”
“那你还说什么另开火?”赵氏不依,可别想糊弄她,三儿媳妇识文断字的,会说话,也最是狡猾,她可不上她的当。
“娘您误会儿媳了,真不是分家,屋子,田地什么的咱还在一处,就是另起两间屋子,媳妇能挣几分银两,就想着不靠爹娘养活,自己养活自己。”这话还不明白么?没分您的家,就是吃住我自己负责,这么好的事,还不答应么?
赵氏妇道人家,心智没怎么开了,沈老头却是听明白了,诧异地看了儿媳一眼,沉吟道:“既如此,便照你说的办,咱们大锅饭也却难照应齐全,你自己开火也成,细致些,先把身子养好,米粮什么的,先从跟你娘拿一些,别亏了自己个。”
赵氏还想说些什么,却因老头子已经发了话,只得住了嘴,米粮什么的,她却是不愿给的,要是儿媳们个个都这样,要自己开火,那粮食可吃不到秋后就得动用那点子麦子了。
“是,爹!”绣虹的心愿达成,回身坐了回去。
最刺头的三儿媳妇另开火了,他还规矩个啥?沈老头打住了原本要说的话,挥挥手让人散了。
绣虹随着妯娌们出了正房,心里还有些诧异,公爹这……,原本竟是冲着给她一个人定规矩来的?(呵呵,你也不想想,整天娇娇弱弱的,丁点活不干,就吃饭,谁家能容得下?)
米粮什么的,绣虹倒也没有真的腆着脸跟婆婆要去,另拿了银子跟婆婆买了三十斤新麦子,去磨房磨了白面,回来又给婆婆送了二斤,赵氏这才给了她个好脸。
盖新房什么的,只要有银子倒也快,沈家没多少地,地里的活计也不多,沈家大郎二郎帮着寻了专门的砖瓦匠,在村里叫了几个同样家里地少的壮劳力,跟着就开了工。
绣虹娘家得了信儿,还专程来过一趟,又送了几两银子,她娘家大哥姬云帆还跟着干了几天活,帮着平了院子,临走时,绣虹托他把那副四君子绣图送去绣庄“再把银子结回来,并且嘱咐他道:“兄长在家好好读书才是,不需担心于我,我一切都好,若有事再给哥哥送信。”马上就到秋试,兄长便是再有天分也需多努力才是,若不是已经开工,她都有些后悔在兄长秋试前盖房子了!
“嗯,那我便不来了,你若有事,捎给信来!”姬云帆也是看亲家公带着两个儿子很是上心,再者他确实要再下些功夫在课业上才没有拒绝妹妹的提议,但是该过问的还要问一问才放心:“你这房子怎么算?是单算作你们三房的,还是怎么样?”
“自然是算作我们三房的东西,都是哥哥给的银子盖起来的,并没有跟公婆要一文钱!”姬绣虹拿这两间房还另有打算,只是此时秋试临近,她不愿兄长为了些许小事,分了心,上辈子满腹才学的兄长终其一生只能窝在一个小小村塾里以教授蒙童为生,这是她除了清儿之外最大的遗憾,重来一次,医好娘亲的病,凭着兄长的才学,也许能走出一份锦绣前程也说不定。
“嗯,这便好,上契的时候,不妨上在清儿名下,房子盖好也别急着搬,先晾几个月,再烧十来天的炕,等到秋后屋子干透了再搬!”姬云帆嘱咐道。
“嗯,听哥哥的,房子一盖好,我就接清儿回来!”前几天娘家爹爹接了清儿说要给小外孙开蒙,正好,姬绣虹要盖房子,怕一时顾不上他,便答应了,几天不见,却想的不行。
“那个不急,那小子日日跟着爹去学里跟着念书,竟能背出十来句来,倒是个念书的好苗子,先在咱家住着吧,你嫂子和娘照看着,亏不了他!”姬云帆很喜欢长得像他的外甥,跟亲儿子一样。
“嗯,那就在外祖家住着吧!”绣虹笑着说道,儿子愿意念书,她就供着,能到哪一步她就供到哪一步,总比跟着沈三郎到了二十多岁还是个没品的校尉强吧。
房子盖得很快,两间青砖大瓦的正房,厨房和茅厕是用土坯砖垒的,还围了个不大的小院,修了个正经大门,两扇一寸厚的木门是姬云帆借了马车拉过来的。
买的土坯砖有剩下的,绣虹便让人将屋后的三分空地也围了起来,春天里种些菜,养几只鸡,吃食都方便些,也不许跟婆母嫂子们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