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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也不敢在父皇面前放肆。但如今,反正我十九哥没了,母妃也要死了,你干脆连儿臣一并杀了好了。父皇您手握江山,君临天下,有的是儿子,有的是女儿,也不差儿臣这一个……”
“你这……”
洪泰帝颤抖着手,指着她。
“你这混账,你气死了。”
赵梓月瞪着他,噙着泪。
“若是父皇不杀,儿臣告退。”
说罢,她不理会洪泰帝气得直发抖,吸着鼻子,风一般地卷走了。
崔英达叹了一口气,都不知如何劝慰皇帝。虽说这梓月公主气他也不是第一次,但父女俩向来关系好,从未像今日这般针锋相对过。
顿了片刻,洪泰帝终日是平静了下来。
可还未入内殿,便见前来迎驾的虞姑姑堵在了门口。虞姑姑是贡妃的贴身婢女,与崔英达极是熟悉,平日见面总能有几句顽笑,而这时,她脸上却一片凉意。
“陛下,娘娘病得厉害,起不来床迎驾,特地让奴婢代为请罪。”
“无妨。”
“娘娘还说,望陛下恕罪,病体之身,不便面圣,请陛下回吧。”
虞姑姑没有抬头,语气冷漠,但意思却极明白,这是贡妃拒绝见圣驾了?
崔英达心里“咯噔”一声,瞥向洪泰帝,想要打一个圆场,“陛下,既然娘娘身子不适,不如……”
洪泰帝眉目极冷,摆了摆手。
“朕去瞧瞧她。”
“陛下,娘娘说,她不想见,不想见……”
“不想见朕?”
洪泰帝哼了一声,越过虞姑姑,径直入了内殿。可原有的愤怒情绪,终是在珠帘边上散尽。他停下脚步,看着隔着珠帘与一层薄薄帐幔的身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二十几年的夫妻了。
到此时,尽是无言以对。
“爱妃。”
床上的贡妃似是“嗯”了一声。
洪泰帝略略生喜,上前两步,撩开了珠帘,大步往她的床榻走去。
“你身子可有好些?”
贡妃“呵呵”轻笑,看着坐在床榻边上目光关切的皇帝,面上的哀怨,将她年过四十仍旧不褪的倾国容颜,衬得更添了几分令人心碎的美感。
“陛下,想听臣妾怎样说?”
“爱妃……喜欢怎样说都成。”
贡妃又笑了。
她明明在笑,声音却像是在哭。
“臣妾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陛下难道不知,臣妾就这么一个儿子?二十年了,臣妾每日里活得心惊胆颤,就怕惹了陛下不悦,会要了我儿的性命……如今,臣妾是累了,不想再讨陛下的喜欢,陛下自去吧。”
“爱妃,朕并无此意。”
“陛下无此意,但臣妾却有此意。”贡妃美眸一斜,唇角突地带出一抹冷笑,“陛下不是一直想知道吗?不是一直在怀疑吗?那臣妾今日就实话告诉你,老十九他确实非你所出,他是臣妾与前朝至德帝的儿子,在跟着你时,臣妾已然生怀有孕。”
“爱妃!”洪泰帝眉目骤冷。
回过头去,他看了一眼,只见内殿除了崔英达并无他人,才略略放心。而崔英达亦是懂事地轻咳一声,默默地退了下去。
他在维护她的脸面,但贡妃却似是受了刺激,并不在意那许多,说话更是尖锐。
“陛下是怕人知道了没脸面吗?臣妾却是不怕了,再说,臣妾也没有胡说,陛下你很清楚,臣妾跟着你时,已非处子之身,臣妾与至德帝极是恩爱,日日欢好,岂会没有骨血?若不是你,我与他……”
“善儿!”
洪泰帝低低唤了一声,终是急了,一把攥住她的双肩,目光赤红如血,似是恨不得咬死她。
“你知朕并无此意。”
贡妃微微一怔。
他有许久没唤过她的闺名了。
曾经欢好时,他亦是这般叫她,每每抱着她爱不释手,不可不谓三千宠爱于一身。可那又如何?他与至德帝并无不同。宠她,怜她,给她最好的衣饰,给她最多的恩义,但他们从她的床上离去,同样会睡在别的妇人床上,兴许也会这般柔情的唤她们。
“善儿,这些年来,你未必不知?朕那时只是一时气愤。或说……是恨,恨旁人得过你。朕那时蒙了心,但不论老十九是不是朕的儿子,朕并未真的想过要他死。如今想来,他与朕这般像……是朕,是朕亏了他。”
贡妃冷笑,看着他不语。
二十多年了,这个男人两鬓有了白发,眉目有了风霜,曾经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宝剑径直闯入内廷那个风姿俊朗,意气风发的男子,终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即便他贵为帝王,坐拥天下,也不得不老去。
可他坚挺的鼻子,刚毅的下巴,那时光打磨不去的轮廓,依稀可见昔日令她无比心动的模样,也是这模样,多么像她的老十九。
老十九……
她的老十九……
眼眶一热,她闭上了眼睛。
“陛下,臣妾困了,要歇了。”
她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洪泰帝蹙了蹙眉,握住了她的手。
“朕今日在这陪你,就歇在柔仪殿。”
贡妃没有睁眼,声音极低。
“陛下不必如此,臣妾无须别人的怜悯,亦无福消受。从此,柔仪殿的门,不再为陛下而开。若是陛下以为臣妾触了君颜,可贬臣妾去冷宫,或将臣妾逐出皇城,贬为庶民,或干脆赐臣妾一死,让臣妾下去照顾老十九,臣妾无话可说。”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除去她,无人敢说。
洪泰帝想到先前赌气而去的梓月,再看看这个躺在床上视他如无物的妇人,咬着牙,喉间的腥甜之气直往上沸。
他是皇帝呀,她怎敢如此?
不就是仗着他不敢将她怎样吗?
压下那恼恨,他终是软了语气。
“善儿,你何必逼朕?老十九的事,朕也不想的。”
贡妃身子哆嗦一下,目光看了过去。
“你不想吗?臣妾求过你多少次?臣妾的要求如此卑微,只想看看儿子,只想他能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可这般小的要求,陛下推三阻四,非得等到他死了,才来说不想?”
……
洪泰帝出了柔仪殿,没有乘辇,而是由崔英达扶着,走在红墙碧瓦的宫墙间,看处处辉煌,看他的天下,看他的江山,心中竟是难言的怅惘。
“陛下,你乏了,奴才……”
“去坤宁宫吧。”他打断了崔英达。
“诶!好。”
柔仪殿离坤宁宫并不太远,洪泰帝心中的郁结未退,终是绕道去了坤宁宫。坤宁宫的暖阁里,烧着火一般热的地龙,极是暖和,张皇后躺在床榻上,太医院的林保绩正在为她看诊。
“陛下来了。”
张皇后一如往昔,面色柔和温贤。一年多了,她一直服着从景宜苑来的方子,病体虽是未愈,人竟是不瘦反胖,身子还好了些。
“嗯。”
洪泰帝看着她,目光很凉。
“皇后今日气色不错?”
听他语气不悦的一句“气色不错”,张皇后心里一凉,笑着摇了摇头,让人为他上了座,泡了茶,将林太医遣走了,才低低道。
“臣妾残身病体,苟延残喘地活了这些日子,于生死之事,早已看淡。陛下,老十九之事,臣妾知您忧心。但这些年潜心理佛,却是悟出一个道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世上诸般事,皆是强求不得,陛下为之感伤,伤身误己,不如看开些。”
她这般解释完,洪泰帝的面色微缓。
“皇后有心了,朕不该迁怒于你。”
张皇后微笑,“老十九是臣妾养大的,也是臣妾的儿子,臣妾之心,于陛下无异。他的身后事,臣妾想亲自操办。”
洪泰帝拍拍她的手,“此事朕交给老二了,你身子不好,就不必操心了,好好将息着才是。”
张皇后怅惘的点点头,叹了一声。
“景宜那丫头说过,臣妾的病,在季节变换时,犹是难过,但她嘱臣妾要保持心情舒畅,这才慢慢有了些好转。只是她这一病,始终不见好,听诚国公府来人说,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她说完了,洪泰帝却久久不语。
就像未有听她,蹙着眉头在沉思。
张皇后顿了片刻,了然的一笑。
“可是贡妃与陛下置气了?”
洪泰帝眉头跳了跳,“这事怪朕,朕若早些准她所求,结束北伐战事,召老十九还朝,也就不会发生阴山之事了,怨不得她恨朕。”
“世事难测,此事如何能怨陛下?”张皇后说着,撑着身子,咳嗽了两声才道,“臣妾晚些时候,去柔仪殿走走,与贡妃说说话,宽宽她的心。臣妾的儿子……也没了。如此,到是能劝得她几句的。”
看着她强撑的样子,洪泰帝皱了皱眉。
“不必了,你这身子弱,养着吧。”说罢他起身,“你歇着,朕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张皇后笑了笑。
“恭送陛下。”
可洪泰帝人还未出去,坤宁宫的管事太监就急急地闯了进来。他看了皇帝一眼,又瞄了瞄张皇后,终是期期艾艾的尖着嗓子禀报。
“陛下,皇后娘娘,诚国公府来信了,说是,说是景宜郡主得知晋王殿下的死讯,在景宜苑……为殿下死殉了。”
……
东宫。
泽秋院的鹦鹉架下,夏问秋身着橙红色的妆花冬装,逗弄着鹦鹉,有些魂不守舍。
夏廷德在阴山受伤,双腿齐膝断裂的消息,她也是今日才得知的。但究竟伤得如何,还有那个她最疼恨的女人死了没死,她还不得而知。
“太孙妃娘娘,手炉好了。”
弄琴站在边上,将一个珐琅手炉递与她。
她“嗯”了一声,抱着手炉,面色稍暖。
“皇太孙可有回宫?”
“似是回了,去了文华殿。”
弄琴刚刚应了声,抱琴便心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她的性子比弄琴要毛躁一些,说话的速度也是快。
“太孙妃,有您的信。”
抱琴手上拿着一封信函,上面有火漆封缄,她接过来,冲两个丫头使了一个眼色,待她俩退到边上,她才抽出来,只看了一眼,面色顿时大变。
“这个贱人。”
信函上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皇家猎场的陷阱里,那个救了皇太孙陛下的姑娘,似乎不是太孙妃你?三姐,你怕不怕?我回来了。”
看她颤抖着双手,抱琴紧张地过去。
“太孙妃,您怎么了?”
“滚!滚开,不要在面前碍眼。”
夏问秋郁气上脑,瞪了她一眼,颤抖着双手,飞快地将手中的字条揉成一团,在火上点燃烧掉。
可字纸没了,她脊背上的冷汗,却没有退下。
她要回来了?
那贱人真的没有死?
赵樽都死了,她为何这般命大?
“太孙妃?你这是怎么了?”
看她面色煞白,弄琴和抱琴都害怕起来,抱弄急得快哭了,还是弄琴大着胆子过去扶她。
“太孙妃,您怀着身子,万万保重,不要动了怒气呀?”
怀着身子?
夏问秋脑子一激,终是从惊惧中回过神来。
不怕她,她不必怕她的。
那天晚上的事,已然过去那么多年,谁还能够说得清楚,到底救人的是谁?
缓过那阵心劲,她舒一口气,总算恢复了淡然。
“抱琴,信是如何来的?”
抱琴先前被她的样子吓着,咽了一口唾沫,才“哦”了一声,小声道,“是从军驿转到东宫的,驿使见上面写着太孙妃的名字,便直接递送了过来,奴婢接下的,太孙妃,信……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是我爹爹来的家信。”
夏问秋随口应着,心底却在发凉。
那贱人好歹毒的心肠,胆敢直接从军驿传来。若是让旁人或是绵泽看了去,如何得了?
目光凉了片刻,她抚了抚肚子,又笑了。
当年的她就不是对手,更何况如今她地位稳固?
即便回来也不过一妾室,她才是太孙妃。
……
文华殿里,赵绵泽手中亦是有一封信函。读罢信函的内容,他温润的面色,略有凉意,那一双眸子里,似是浮着一抹恼怒的光芒。
“何承安这个蠢材,这点事都办不好!”
焦玉立在他身侧,瞄了他一眼,试探着说,“殿下,要不要卑职前往阴山一趟,带回七小姐?”
赵绵泽唇角微抿,自嘲一笑。
“你去又有何用?她恼恨着我,恨我当日棒打鸳鸯。说不定,她把十九叔的死,也算在我的头上了。”
“那卑职,用绑的,也给您绑回来。”
“绑?她那个性子,若非自愿,谁能强求?”
看他颇为头痛的样子,焦玉微微一怔,“那可怎办?瞧何公公来信里的意思,七小姐是准备常住阴山,为晋王守灵一辈子。即不能用强的,软的也不顶用啊?”
赵绵泽揉了揉额头,目光微微一深。
“会有办法的。”
说罢,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急急起身,在雕花的暗格里翻找出一个陈旧黄纸灵符来。
捂在手心里,他瞧了瞧,目光暖了暖,又望向焦玉。
“备纸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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