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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着一层蒙蒙的薄雾,眼看城门就在前方,可是我跑了很久,依然离城门很远,以前都是做马车出城到江边,没想到,走路却是这么长的一段路。
太阳慢慢升上了天,而我跑了一会,没多久却发现,一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越来越沉重,还是没有到城门口,一股锥心的疼痛从脚底散发开来.
我停滞了脚步,才发现自己的脚早已走出了血泡,泡又被走破,黏糊糊的血水在浅色的软履上濡成一朵朵暗红的紫色。
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脚,痛得自己都不敢去碰,立刻将软履脱了下来,当我想把软履再穿上时,那种锥心的痛楚已经让我无法忍受。
于是,我索性扔掉了鞋子,光着脚丫慢慢朝城门走去。
炎炎的烈日高悬当空,没有敢抬头看一眼太阳,只觉得到处都耀眼,空中、地上,都是白亮亮的一片,白里透着点红,由上到下整个像一面极大的火镜,每条都是火镜的焦点,仿佛一切东西就要燃烧起来。
红色的光如火箭般射到地面上,地面着了火,反射出油在沸煎时的火焰来,我的脚也好像要被这样的温度烤熟了一样,疼痛难忍。
可是再艰难的路,我也要坚强地走下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宫!
我拖着满身疲惫的伤痕,慢慢地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到城门口。
此时,我已感到头昏脑涨,自己所有力气都被抽掉了,轻轻撩开额间遮住眉眼散乱的头发,清楚地看见城门上的两个大字——江陵。
我抽了口冷气,过度紧绷的神经这个时候放松下来,连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了,却又一种天崩地裂般的眩晕感,可不管再眩晕,我的脑海里却清清楚楚的明白一件事,我回到西梁,回到江陵了!
我迈着踉跄的脚步一步一步靠近城门时,很多人对我指指点点,还有的人在窃窃私语,一个女人大声道:“这女人是谁啊?
“不知道,你看她的模样,披头散发,真吓人啊!”
“对啊,满身的血迹,真邋遢,不知道是不是大牢里的犯人?”
“我看不像,她可能是一个疯婆子,还光着脚,你们看,真恐怖!”
我知道他们在说我,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恐怖,一时间痛楚像朝水一样涌来,几乎让我快失去知觉了,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我真想倒在地上,但是,残留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我不能倒,不能——
我缓缓走进城门时,被一个侍卫拦住了:“你是干什么吗?”
我已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拉着他的手臂,有气无力的道:“我是公主,我是歆懿公主,我回来了,快把我送回宫!”
他用力甩开了我的手,戏谑地说道:“滚开,你个疯婆子!”
“我真的是西梁的歆懿公主!”
“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你是公主,我就是玉皇大帝,快滚!!”
“哎呀,这个疯女人,居然说自己是公主,就是,我看她真的是个疯子!”
“是啊,我看这个女人是想做公主,想疯了吧!”这些人七嘴八舌议论道。
我顾不上这些闲言碎语,又上前一步死死地抓住那个侍卫的手不放,哀求道:“我真的是公主,求求你,把我送回宫,我真的走不动了,求求你!”
那人一时情急,狠狠地甩开我的手将我推在地上,摔得我一身惊痛,眼前都开始发黑了,感觉自己再无力气爬起来……
“啊——”他用脚狠狠地踢了我几下,浑身都痛得发颤,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死死拉住他的衣角:“不要打我,好痛啊!不要……”
“知道痛了吧?”他厉声道:“起来!滚出去,你还想装死吗?”
“我好痛!我好累……”
那人听得一惊,急忙伸手拔刀,就听苍啷啷几声,钢刀出鞘,寒光一下子照在我的脸上,刺得我的眼睛发痛。
“你再不滚出江陵,我立刻杀了你?!”
铁器上隐隐的血腥气刺激得我哆嗦了一下,这一刻,真的是命在旦夕了,我用力的咬着下唇,皮肤被咬破,血染上了舌尖,我抬起头来说道:“不要……杀我!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江陵,你杀了我,也会没命的!”
周围的人这一刻呼吸都屏住了,不敢置信一般地全都盯着我看,我已经没有力气站起身了,只能狼狈的趴在地上……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出了什么事?”
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那种熟悉感越来越甚,我竭力想抬起头看清楚他的脸,一时间我已失去了任何力气,爬在地上抬不起头。
那侍卫卑谦地说道:“回将军话,这个疯女人冒充公主,想进城,还让……”
然后,我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虽然周围的人很多,可那脚步声却显得比任何人都急,都沉重,带着一种无法忍耐的急促和按捺不住的悸动,周围的人都退开了。
“芷嫣!”
一片雪亮的光,晃动着出现在眼前。
我只觉得呼吸一顿,下一刻,自己已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颤抖的手轻轻撩开我凌乱的发丝,惊呼道:“芷嫣!!真的是你!!”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的心才正真地放了下来,一时间诸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我拼着一点力气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这张温柔的面孔,眼中的泪水夺目而出:“是啊,我回来了,亦峰。”
薛亦峰那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抱得更紧些了,触碰到我满身的伤痕,听见我发出了一声痛呼,他双眼通红,轻轻将我抱了起来。
“你们这些混账!!胆敢以下犯上!”
“将军饶命!属下不知!”
“立刻准备马车,送公主回宫,如果公主有什么闪失,你们每个人都将人头不保!”
听着薛亦峰一声令下,旁边所有的人都震慑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随后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有一些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我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我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只听见马车碾过的声音,脸颊在他那温热的胸膛上摩挲着,缓缓抬起头,盯着他那双犹如浅潭的双眼,就在这一刻,那双眼带着无比惊惶的表情看着我,平和的声音有些颤迹:“芷嫣!你怎么样?”
我苍白的嘴唇面前的抿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软软地垂下头倒在了他怀里,身体一阵一阵的刺痛涌了上来,让我感觉每吸一口气都那样痛,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胸襟:“亦峰,是你吗?这次我不是在做梦吧?”
薛亦峰将我揽紧了些,那双眼中透露出怜惜的表情,轻声道:“是我,芷嫣,你没有做梦,你回来了,你终于回到江陵了。”
感觉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我一头扑进了他怀里,“哇哇”地大哭了起来,有许多话想告诉他,却又无从说起。
薛亦峰的身子僵了一下,也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轻轻抚摸着我的秀发,那几乎哽咽的声音喃喃道:“哭吧,你想哭就哭出来,这样会好受些。”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流泪,只是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的时候,我才感觉到这具胸膛还是温暖的,坚实的,一靠进去就好像永远不会离开我一样。
在他怀里几乎倾尽了我所有的泪水,所有的苦楚,所有的委屈……
昏天黑地的哭了一阵,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这次我又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在一片静谧中睁开了眼睛,却没想到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温润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浅笑正注视着我。
我一时间还不甚清醒,只看着灯光里熟悉的轮廓。
“你醒了,好一点没有?”皇兄的语气柔中带着深深的关切。
我终于清醒了过来,对上他一直淡淡的,却仿佛荡漾着笑意的眼睛,有些干涩的开口:“皇兄……我好多了……”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好?”他接口道,温热的掌心印上我的额头,剑眉微微一蹙:“额头好烫,你又开始发烧了?”
“皇兄,我没事!”立刻我的脸上溢出了两行泪,哽咽道:“亦峰呢?”
我慢慢地想撑起自己的身子,他见我一动,立刻扶着我的胳膊将我按了下去,轻轻用手拨动了我额间的发丝,一脸心疼的看着我,轻声道:“别动,你满身是伤,而且现在又开始发烧了,好好歇息,乖!”
“亦峰呢?”
“他把你送回宫,就回府了。”
一时间我有好多的话想告诉皇兄,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环顾了一下四周,烛光摇曳,照耀在那些雕栏玉砌上,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烛火,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身上是一床锦缎被褥,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那么熟悉,这是我的寝宫——夜明宫。
我又怔怔地看着皇兄,他脸上有些倦怠,眼圈周围有一团阴翳,急忙道:“皇兄,我想见父皇,父皇为何不来看我,难道他不知道我回来了?”
他的表情怔了一下,脸色骤变,一脸的愁云。
我顿时感到不安,突然抓住他的手,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道:“父皇,他已病得卧床不起。”
我的心猛地惊了一下,蓦地掀开被褥欲要下床,他却揽住了我:“芷嫣,你不要激动,父皇那边我会看着的,你现在有伤在身,先照顾好自己,好吗?”
说完,他便垂下了脸,看着他难受的表情,一时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他身边最亲的人都抱病不起,我想象得到他所承受的痛苦和压力,父皇的病已经让他分身不暇了,我不能再让他为我担心。
我握着他的手,捏了一下:“皇兄,父皇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皇兄苦涩地笑了一下,用手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尖,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如今你回来了,天大的事都由我帮你顶着,懂吗?”
我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好好替我照顾父皇。”
“你放心,我会照看好父皇的。”
皇兄走了之后,我又躺在床上浅睡了片刻,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味道,让我睡得很香,很甜,让我感觉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好像我从来没有去过北魏,那些痛苦不堪的事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还有那些令我悲痛欲绝的人也从来不曾认识。
如今,梦醒了,我还是躺在夜明宫的床榻上。
“公主,吃药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我抬眼一看,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站在我床榻边,一双迷人的水眸不转睛地看着我,小嘴不点而赤,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看起来有几分妖艳。
我心微微一颤,皇宫里何时来了一个这么美丽的宫女?
她的笑意还未散去,就对我微微颌首:“公主,奴婢叫杨小怜,公主唤我怜儿便是,太子殿下吩咐我来夜明宫伺候公主,以后奴婢就是公主的侍婢。”
我又瞅了她一眼,蓦地想到了芯儿,她离开后,我也没有使唤的侍婢了,皇兄一定是想到这一点,所以又拨了一个宫女给我。
我淡淡一笑,道:“行了,你多大?家在何处?”
她低着头,回答道:“奴婢今年十七岁,是江陵人氏。”
我会意地点了点头,这丫头还算机灵,立刻将碗递给了我。
“公主,该喝药了。”
闻到这药味我有点想作呕,还是欣然接过药一口喝了下去,她立刻递了一张丝帕给我,接过丝帕擦了擦嘴角,她又将一个凉果递到我嘴边。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丫头也太伶俐了,她怎么知道我喝了药会吃凉果?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公主,这个是太子殿下让我为你准备的,殿下说公主最怕吃苦药,所以特意为你准备了凉果。”
我怔怔地看着她,说不上为什么,心里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她一说到皇兄脸上泛起了一抹绯红的光,其实像皇兄那样俊逸不凡,温文尔雅的男子,女子见了难免会心生爱慕,可是,皇兄是太子,很快就会成为西梁的皇帝,而皇兄爱的人是子绮,想必很快他们就会成婚,这个丫头……
想到这里,我不禁摇了摇头,淡淡道:“怜儿,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尊卑有别,不要对有些事,有些人,做出非分之想,明白吗?”
她脸色大变,吓得跪在了地上,颤抖道:“公主教训的是,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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