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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箭,请骆管事验明了。”程名振之官阶远高过骆正声这等不入流的小官,然则明知骆正声乃是太子李贞的人,程名振却是不敢怠慢了,一见骆正声参见自己,忙微笑着虚抬了下手,和颜丽色地说道。
“下官不敢,恳请程将军下令,下官听令便是。”骆正声毕竟只是个匠人,虽得圣上及太子之赏识,可好歹还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一见程名振这等大将如此客气,反倒有些个惶恐了起来,唯唯诺诺地束手站在一旁,却没敢真伸手去接过程名振递过来的令箭。
“骆管事不必拘礼,本将虽是接管了此营,可一应之调配乃是骆管事做主,不知骆管事对于攻城之道可有教本将处?”程名振见骆正声拘束着不敢接令箭,也就没有坚持,微微一笑,收回了手,依旧温言地问了一句。
骆正声虽是能工巧匠,却不是战阵高手,说起来他也是第一次经历战事的考验,要他说出攻城之道,着实是有些个难为他了,可面对着程名振诚恳的言语,骆正声也不好保持沉默,心思动了动,抬起了头来,看着程名振道:“程将军,下官初历战阵,实不清楚该如何攻破城池,然下官手头有一利器,或许能有出奇不意之效,只是……”
程名振乃是百战之老将了,弩车、投石机之类的早就曾见识过,可却从没见过有如骆正声手下这等强力的投石机及大型弩车,此时一听骆正声手头尚有另有利器,心头登时大喜,不待骆正声将话说完,忙插了一句道:“骆管事有何利器,但说无妨,本将与尔一道参详一、二,或许能借此破城也说不定,倘若如此,此功便该是骆管事囊中之物了的。”
见程名振如此礼贤下士,骆正声自是颇为感动,脸皮子抽了抽道:“程将军,下官手中尚有四枚火油弹,此弹之威非同小可,一旦落地便即燃起大火,水浇不灭,无木亦燃,唯数量不多,且无法就地再制,该如何应用,但凭将军指示。”
“哦?”一听骆正声说得如此之慎重,程名振不由地为之动容,眉头一扬,紧赶着追问了一句道:“此物能燃多久,能起多大的火头?”
骆正声思索了一下,这才谨慎地回答道:“回将军的话,若是遇到有木助燃,则大火极其难灭,除非火油烧尽,否则极难扑救,若是无木助燃,便是附于石上亦可燃上一刻钟的时间,只是火头有限,一枚约摸能燃一丈余宽的火头。”
“一刻钟?”程名振皱起了眉头,呢喃了一声,默默地思索了起来,良久之后,这才扬起了眉头道:“好,一刻钟便一刻钟,若是应用得当,便足矣,不知骆管事能否将此弹一次性并列射上城头?”
“这个……”骆正声虽督造了这一批的投石机,但对于其准确程度却没有绝对的把握,一听要将四枚火油弹全部射上城头,还要并排在一起,心中登时便犯难了,一时间还真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斯斯艾艾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好叫程将军得知,即便是下官亲自操纵投石机,也就只能保证两成余的命中率,四枚齐中便是神仙来了,也无法做到。”
程名振一听之下,不禁也哑然失笑,知晓自己的要求着实太强人所难了些,这便接着问道:“此物若是以人力携之,掷上城头,可否见效?”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若无坠地之冲劲相佐,火力便无法散开,仅能起火一处罢了,实无太大之功效。”骆正声在西域神机营中只是专一负责与木匠活有关的活计,并没有参与到火油弹的研之中,然则因着火油弹的实验乃是通过投石机抛射,故此骆正声往日里便没少使用火油弹,对于其优劣势倒是清楚得很,此时听得程名振见问,倒也没有隐瞒,直接便将火油弹的奥秘说了出来。
“唔,原来如此。”程名振漫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即刻表态该如何使用火油弹这等秘密武器,而是将目光望向了高耸的安市城头,沉思了良久之后,这才咬了咬牙,下定了最后的决心道:“骆管事,既然能有两成的把握,那就试上一回好了,我军即刻将动攻城,请骆管事下令所有投石机先行射两轮,以打乱敌军之布防,待得我军冲到城前之际,请骆管事亲自操纵,将四枚火油弹一并向城头射,掩护我军之攻城行动!”
“啊……”骆正声一听便傻了眼,愣了一下,紧赶着劝说道:“程将军,此火油弹一旦炸开,并不分敌我,只要沾了身,必燃起大火,便是翻滚也难扑灭,人若是被燃了,非死即重伤,万一要是我军误中此弹,伤亡大矣,请恕下官不敢从命。”
“不妨事,骆管事放心好了,一切自有本将顶着,骆管事尽管听令行事便可。”程名振此际已然知晓了火油弹的大体威力,虽对于误伤也有所担忧,然则冲城本就是玩命的活计,此时却也顾不得误伤不误伤的了,毕竟拿下安市城方才是重点,这便咬了咬牙,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见程名振如此坚持,骆正声自也不敢再劝,无奈地摇了摇头,拱手告辞,快步回到投石机阵地中,吩咐几名从西域一道来的士卒前去大营中将四枚火油弹妥善搬运前来,并下令各部投石机装填巨石,准备射。
城下的唐军忙着调度人马,城头上的安市守军自也没有闲着,先前一战中,守军一方虽打退了唐军的进攻,取得了歼敌五千余,阵斩唐军攻城主将刘铁涛的重大胜利,可自身的损失一点都不比唐军来得小,算上出城偷袭而死的那五百骑兵,这一战打将下来,高句丽守军也折损了近四千人,而主将高怀龙也在战斗中受了轻伤,更麻烦的是:因着唐军投石机的恐怖威力,导致城头上众多的守御设施全毁,士气更是遭到了致命的打击,满城头的官兵人人自危,谁都不知晓唐军阵前那些恐怖的大家伙何时还会再次威,若不是因着高怀龙这个主将始终身先士卒地立在城头,只怕守军的士气就得因此而彻底崩溃了。
高怀龙默默地站在残破的城门楼上看着唐军的调度,肩头上的伤处虽经处理,可依旧疼得厉害,以致于高怀龙煞白的脸上不断地涌出虚汗,可更疼的则是内心——长子死了,次子也没了,这等惨事本就够高怀龙心痛不已的,可更令高怀龙闹心的是己方兵力上的折损——守城之初的四万三千兵力经这半个月的鏖战之后,已折损了万余人马,虽说剩下的三万余兵力尚足以坚持,可唐军若是始终保持今日这等强度的攻城,再战上几天,只怕所余的兵力便得捉襟见肘了,究竟还能坚持多久高怀龙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一思及茫茫的前景,高怀龙的心便沉得厉害。
“高将军。”就在高怀龙默默地沉思的当口,突地听到身边有人在叫唤,高怀龙忙不迭地回头一看,却见杨万春领着一大群的城中父老手捧着各式食物正缓步走上城头,忙从残缺的城门楼上跳了下来,迎上前去,略有些子诧异地道:“杨城守,此地危险,唐军随时会动攻击,您还是赶紧下城去罢。”
杨万春尚未来得及答话,一名老者已颤巍巍地从人丛中行了出来,手捧着一个装满了馍馍的木盘子,颤着声道:“高将军,您身居高位都不怕唐贼的攻击,我等老朽又有啥可怕的,您率军为了我安市的存亡浴血奋战,老朽们无甚可以感激的,唯有些食物略表我等乡亲之寸心,以感谢将军所部守城之牺牲,高将军,您请用一个馍馍罢,小老儿别无长物,只能聊表寸心,请将军用膳。”话音一落,那老者竟不顾满地的污血,颤巍巍地便要跪下,与此同时,杨万春身后的众多乡亲也涌上了前去,捧着各式食物,要献于守城的将士们,整个城头登时就乱成了一片。
“老人家,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某用了便是。”面对着满城父老们的关怀,高怀龙心情激动之极,顾不得肩头上的疼痛,忙不迭地伸手扶住了那正要跪下的老者,感动的泪水情不自禁地便脱框而出,肆意地在脸上纵横流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