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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觉得好笑。

    不一会儿顾淮越从房间出来,直接进了厨房,他接过严真手中的草鱼:“我来。”

    他脱了军装外套,一件军绿衬衣外罩了一件墨蓝色的线衣。或许是灯光的缘故,严真觉得他看上去柔和了许多。在她看来,穿上军装的他无形中就有一种迫人的压力,以至于每次看他她都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低过他领口上的那对领花。严真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他在前面忙碌,动作娴熟而精准,仿佛在他手下的不是一条鱼,而是一把枪。

    “珈铭呢?”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在房间反省。”顾淮越说。

    严真顿了下,问:“你训他了?”

    “小施惩戒。”他将处理好的草鱼放入水盆中,“不然下次还得这么被他外婆提溜回来。”

    “我去看看他。”说着,严真转身去了小朋友的房间。

    小朋友正叼着一根铅笔坐在书桌前发呆,神情严肃得不一般。严真走近,伸指弹了弹他的脑袋瓜。啪嗒,铅笔掉了,小朋友捂着脑袋瓜抬头怒目而视,看到的却是严真笑吟吟的一张脸。

    “干吗?”这次换小朋友没好气了。

    严真在他身边坐下,捞过他面前的本子看起来。田字格里装着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汉字,细读起来,竟然是一首诗——白居易的《长恨歌》。这可完全不在一年级小朋友能力所及的范围:“抄这个干吗?”

    小朋友蔫蔫地说:“每次犯错首长都会罚我抄古诗。”

    所以说,现在已经进行到《长恨歌》的水平了?这小崽子平时得犯多少错?!

    严真咋舌:“那你说,这次你有没有错?”

    “不光我一人,林家小孙子也有错,可是他爸爸就不罚他抄古诗!”小朋友愤愤道。

    严真失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不一样的,你爸爸是为你好。”

    可小朋友哪领情:“还不如罚站呢!能武的干吗还来文的?抄古诗能把那林家小孙子抄趴下吗?”

    严老师无语了,敢情这小孩子满脑子的法西斯主义!

    “而且,首长还说,下个月还得去外婆家。”这才是最让他伤心的事情。

    “为什么?”

    “首长说,外婆想妈妈,看见我就像看见了妈妈。”说着顾珈铭小朋友撅了撅嘴,“那外婆一定不喜欢妈妈!”小朋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严真看着他低下去的脑袋瓜,若有所思:“首长说得对,妈妈是外婆的女儿,外婆会想她的。”

    “可是我就不会想妈妈。”小朋友表情很认真地看着她,“这是不是就不对?”

    “为什么不想?”

    “因为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啦!”小朋友鄙视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可是爸爸说,我这样是不对的,妈妈也是不能忘记的。”

    叹气的样子,十足像个小大人。严真柔柔一笑,替他抚平了皱在一起的小眉毛,思绪却走得很远很远,直到小朋友一声惊呼,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拽掉了他一根眉毛。

    小朋友泪眼汪汪,严真有些心虚地替他揉揉,便起身出去了。

    顾淮越依旧在厨房忙碌着,看着他的背影,严真忽然感到有些茫然。

    他的家世很好,长相英俊,又是B军区某集团军校一级中最有前途的军官。她怎么会跟这么优秀的人在一起呢?严真忽然有种凭空捡了个大便宜的感觉。

    这种想法让她僵直了站在原地,直到顾淮越端着刚炖好的鱼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她盯着他看的傻样,低声问道:“怎么了?”

    严真慌忙回神,摇了摇头伸手去接盘子,却不小心烫到了手指。

    “小心点!没事吧?”

    顾淮越说着,伸手去抓她的手,却见她躲过他把手别到了身后。

    “没事!”严真说道,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了,一时尴尬不已。

    而顾淮越只愣了一瞬便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手,看着她,淡淡一笑:“没烫着就好。”

    说完又转身进了厨房,留严真一个人,在原地懊恼不已。

    从西藏回来的第二天就到了小年,难得今年顾淮越和顾淮宁都回来了,哪怕是顿小年的饭,也得往高规格上靠拢。顾老太太指令一下,家里的人都忙碌起来。

    严真是下午的时候到顾园的,今天天气很暖和,顾老太太正坐在阳光下给小儿子的两个宝宝做棉衣,一看见这两个宝贝蛋儿她心都软了,可一想到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看到他们她就忍不住抱怨:“要我说啊,干脆把这家挪到B市去得了,省得我们这俩老的年年还得催你们回家,事先还得准备一箩筐的好话!”

    梁和吐吐舌头,继续替婆婆压着棉裤边。而严真则微微一笑,坐在旁边看得认真。

    “要说起来,这罪魁祸首还是这老头子,要不是他,俩儿子也不至于当兵去,还跑那么远!”

    又是老调重弹,一旁的老爷子哼了一声,继续跟小儿子顾淮宁下棋。

    这偌大一个家,里里外外,老老少少共三对,可独独她现在是一个人。顾淮越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上一次师里送过来的兵还在市直医院养着,他得过去看看。看样子是个重症病号,严真也就没拦他。眼眸微转,严真起身拍了拍衣服,向客厅走去。

    梁和抬了抬头,看着严真走远,才压低声音跟李琬说:“妈,二哥今年还回B市过年吗?”

    话刚一出口,就被李琬瞪了一眼:“小点声,你是怕你嫂子听不见啊?”

    敢情这老太太还打算瞒着!可关键问题是瞒得住吗?梁和哭笑不得,只好闭嘴继续替老太太压裤边。

    直到傍晚快开饭的时候顾淮越才回来。

    甫一进门,就被老太太逮住数落:“我看你这休假比不休假都忙,你们师里缺你一人就不转了?”

    顾淮越没说话,倒是老爷子先不乐意了,一边慢慢下楼一边说道:“这当兵的哪有什么休假,命令一到,立马走人!”

    说完就被李琬横了一眼,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是铆上了。

    顾淮越见这架势,也乐得清闲,绕过两人,向里面走去。

    客厅里,严真正陪着珈铭画画。

    顾淮越悄无声息地绕到小朋友身后,专注地看了一会儿,视线便转到严真身上。

    家里用的是地暖,温度很高,所以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线衫,脸颊透着红。细长的头发松散地扎在耳后,却有几缕调皮地滑下了耳郭,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扫动。

    顾淮越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仿佛那几缕头发是从自己心尖上滑过一样,他心念微动,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上前替她将头发捋到耳后。惊得严真顿时睁大眼睛,看着他。

    鬼使神差了,可顾淮越面上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昨晚她因为下腹胀痛睡得不是很好,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模模糊糊只记得有人递给了她一个热好的暖宝,她接了过去,转身便睡了过去。一大早起来,对着已经凉了的暖宝,发了许久的呆。

    这事他不提还好,一提,严真的脸也跟着红了:“好多了。”

    “那就好。”他轻咳了一下,低头继续看顾珈铭小朋友画画。而严真则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反应过激,抱都抱过了,还在乎这个吗?

    逢年过节时,顾家的餐桌上总要摆上几瓶酒。再加上这是小年饭,所以老爷子要求每个人就算酒量再不济也要喝一杯。

    严真酒量不行,虽然只是浅酌了几口,可饭后没多久便有了醉意。酒劲上来了,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迷蒙之间听见老爷子和顾淮越的谈话声。

    “前几天我才见你小叔,听你小叔说,过完年后将举行一场演习。这是新年的头一炮,不知道你们军会抽调哪个师去。”

    “命令还没下来,再多的消息也只是传言,不过演不演习无所谓,该练的还是要练。”这是顾淮越的声音。

    “你心里有准儿就行了。”顾老爷子点了点头,看着他问道:“那你这次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一句话问得他沉默了下来,很显然他现在还不想谈离开这个问题。而严真也明白,他越是犹豫就说明他越想早回去。她忍不住睁开了眼,恰逢他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她没有回避。

    倒是顾淮越,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越快越好。”

    师长刘向东已经连续值了两年除夕夜的班,今年轮也轮到他了。虽然,就算不值班他也已经有好几年没在C市过年了。有些话他忍住了没说,可是知子莫若父,他的心思老爷子大抵也都清楚。

    老爷子沉默了片刻,看向严真:“你打算怎么办?”

    严真看了看老爷子,又看了看顾淮越。无论是他的领花还是肩章上的那几颗星,都亮得扎眼。她似是还没回过神来,眼睛里还有些迷茫。顾淮越也知道自己不能强迫她,更何况他也没有这个资格要求她,毕竟她有许多自己的顾虑。

    严真眨了眨眼,像是忽然回过神来,问道:“如果我们要过去的话,方便吗?”

    说得面前两人都静了一瞬,顾淮越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当然。”

    严真也没想到他的反应是如此迅速,似乎就是在等待着她的这一句话,脸立刻红了。

    就在两人尴尬不已时,老爷子忽然大笑出声:“行了,那就让淮越带着你们到B市过年。”

    “好。”

    严真莞尔一笑,可那笑容在顾淮越看来,却是未及眼底的。这么想着,他慢慢收紧了膝头的手。

    又聊了一会儿,老爷子酒劲上来了,就上楼休息了。顾淮越听了老太太几句唠叨,带着严真和珈铭一起回家了。

    夜晚十一点,被雪覆盖的C市一片寂静,严真坐在后座,小朋友趴在她的膝盖上睡得正香。严真低头,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小短发,嘴边无意识地弯出一个笑容。

    透过后视镜,顾淮越看不真切她的笑容,只知道很浅很浅:“严真。”

    “嗯?”

    “去B市过年的事,我想……”

    “没关系。”没等他再说些什么,严真径自截过话头。她看着透视镜里的他,温和地笑了下,“我可不想除夕夜的时候某个小朋友又要我带着他去找爸爸,那可就麻烦了。”

    她的故作轻松让顾淮越沉默了片刻,就在车子快要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偏过头来,看了严真一眼,说:“严真,结婚前我说的话,都还算数。”

    严真有些惊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此刻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不似之前的平静了,甚至还带了些歉意,虽然只闪过一秒,可是严真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顾淮越说,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我只是,怕你受委屈。”

    严真哑然,许久,她笑了,笑容有些勉强又有些苍白:“那你要努力对我好。”

    “我会的。”沉默片刻后,顾淮越低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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