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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许多往事来,“……跟你差不多,却比你更迟钝些——直到将孩子抱在怀里了,才手忙脚乱的欢喜无措起来。不过你阿娘也不大懂,我们俩便日日研究着怎么教养他。那会儿奸臣主政,孝慜皇帝才刚刚遇害,我们兄弟几个的处境都危机重重。可因为这个孩子,我和你阿娘反而能偷得片刻清闲……”
太子便有些发懵,“……在我之前,阿爹还有其他的孩子?”
“嗯……”皇帝便细细的说给他听,“你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郎是正淳六年生的,生得最漂亮,像你阿娘,睫毛又密又长。二郎比他小三岁,老三是个女郎……”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道,“他们都没能长大。你是朕第四个孩子。”
太子感觉到心底仿佛有什么坍塌了。原来他既不是最年长,也不是唯一。若他两个哥哥里任何一个活到今日,这天下都轮不到他来继承。他能从皇帝的话里听出来,那夭折的第一个孩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脑中忽而就冒出个念头来——原来他同楼蘩生的那个小杂种也没大差别。
他为这想法而恨恼,忙将它抛开。可此刻已不能不去想,他也曾是他的兄长们所憎恨的、生来同他们争抢财产和父母的弟弟。为什么会这样?
他忽就又想起雁卿来,他想雁卿肯对月娘好也许就因为她自己也是旁人的妹妹,她必是指望她的兄姊们对她好,才会善待月娘……横竖他就是无法善待弟弟,谁叫他的哥哥们都夭折了呢。
他心中已然动荡起来。他曾理所当然以为一切就该属于自己,可那理所当然却在不经意间被打破了。
皇帝哪里能猜到他这番心思?只觉着这仅有的儿子总算是长大成人了,心中欣慰,“大概朕命里就只担你一个孩子吧。”难免又想到病弱多难小儿子,却已不打算再多在太子跟前提起,只又说,“谢娘的事可曾祭告给你阿娘知道?她在天有灵必定替你高兴。朕总算也没辜负她临终所托,日后也可安心去九泉之下见她了。”
太子自乾德殿中出来,精神还有些恍惚。
如今皇帝还在疗养,乾德殿中人出入者少,从殿外而来之人便也尤其醒目。
太子见那戴白纶、衣鹤氅之人飘然而至,目光也不由望去——他见白上人的时候并不多,也是忽然想到皇帝病中一直由他负责调养,才骤然认出那道士便是白上人来。
他虽厌恨白上人,可因皇帝宠信白上人,他便也不曾当着白上人的面流露出怨毒之色——这些方士向天子进馋实在太容易,太子既还想让他为皇帝诊治,不打算黜退他,便也没想即刻便同他撕破脸。
白上人向他行礼时,太子也就一颔首。
只是他今日心情实在是不好,忽而就想给白上人找些麻烦,便道,“小王近日颇有些多虑失眠,不知白观主可有什么安枕的妙方?”
白上人便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太子对上他那双眼睛不知怎么的就错目避开了——那眼睛太洞彻了,仿佛一眼就会被它看穿一般。
“不碍。”白上人依旧带着些出家人不谙世事的冷淡,道,“殿下只是心中有些迷惑罢了,无需汤药——殿下可曾听过华胥之梦?”
太子还真听过——赵世番上课有个好处,纵然说教的是治国理民之类枯燥的道理,也旁证故事佐以传说,讲得声色并茂,有滋有味。华胥之梦他便在讲黄老之学时提过。说黄帝即位十五年,忧国之不治,昼寝而梦,游于华胥之国,对于治国之道从此恍然大悟。
白上人便探手从袖中取出一段白玉来,那白玉雕做一截树枝,惟妙惟肖,宛若玉树枝头折取,“殿下将此玉置于枕边,昼寝可入梦。所疑惑忧虑之事,当在梦中有所解答。”
他过于一本正经了,倒让太子将信将疑起来,不觉就将那玉树枝接在了手中。
太子已走远,见私下无人,白上人身旁小童才低声询问,“那树枝当真能让人做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真有忧思,做梦有什么稀奇的?”
“在梦里解惑呢?”
“都要向梦求解了,自然是日思夜想,还愁想不通吗?”
“师父您不是教导徒儿说,不能装神弄鬼吗?”
白上人无语的瞟小徒弟一眼,抬步进殿——众生芸芸,总有些烦恼自己想不通却又不能求之于人,可世上又哪来的神佛解惑?他也不过是给一个寄托,令人可以看清自己心底最本真的想法罢了。
至于这想法是善是恶……便只能看各人的修养、教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提前广告下,出书版应该会有太子的番外《华胥之幽梦》……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