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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永正在打电话:“刘局,这事就麻烦你了。改日有空我一定要请您吃饭。哎,对,行,嗯嗯嗯,好的,您忙工作,再见。”
他挂断电话,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和挂历,心中推算着章泽到底是几号来。最近公司里都在忙几个直营店开业前的准备,他作为分公司的一把手,很多事情都要亲自过目。最近四川本地的很多产品供应商邀约不断,他同时还必须兼顾跟上层领导的业务往来,简直恨不能把一个人掰成两半用。
因为原籍就是四川人,在本地他也是混的如鱼得水,这恐怕也是章泽选择将四川市场交给他的一大原因。汪永从一个总公司的中层领导升任分公司的高层领导,工资翻了两倍并实权在握,没什么可不满的。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眶,隐约听到汪小盛拔高了嗓门儿接电话的声音,眉头皱了起来。
汪小盛是他的亲侄子,他唯一的亲人。汪家是普通工人阶级,汪永还有个大哥,年轻时家庭困难,家里的两个孩子都爱念书,却勉强只能供得起一个。汪永大哥在中考之后二话不说退了学,进了汪父所在的零件厂工作。退学没多久之后,他就和厂内一个同样辍学的职工子女好上了,早早生下了汪小盛。结果一家人日子过的太苦,汪小盛他妈偷摸跟着厂里一个领导好了,一脚踹掉了丈夫和儿子不见踪影。等到汪永到了能赚钱的时候,他哥早已被积年累月的疲惫拖垮了身体。
爸妈去后,大哥没多久也过世了。这孩子靠着家里的亲戚抚养,等到汪永在北京赚了些钱后将他带出来是已经不小了,却发现这孩子根本不是个读书的料。加上也不知道是谁当初给他灌输了汪永应该感恩戴德的观念,汪小盛逢人便爱说自己父亲为汪永做的那些事。汪永带了他一段时间实在是精疲力竭,只能送回四川让亲戚们拿着生活费照顾他。
他就这一个亲人了,也是打心眼里想要培养对方的。可汪小盛确实是太不上进了,搞得现在一些比较重要的电话他都要自己亲自联系,过汪小盛那边的多是厂商和一些小单客人。
汪永高声喊:“小盛,你吵什么呢?”
“瓜娃子一个!”汪永随手将听筒丢回桌面上拿回方才的报纸看了起来,刚才看到哪儿了?是哪家台球馆开业了……
汪永扫了眼已经空了的水杯,想叫汪小盛进来倒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欠他的。
饮水机电源也没插上,总经理办公室内寻常人进不来,这些本来应该是汪小盛的活儿,可人家不干,汪永也没办法。
他插上电源等了一会,实在有些馋茶,只能推开门走了出去。
汪小盛扫了他一眼,没做声。他的活就是确定一下私人预约和等下班,其余一概不管。虽然汪永是让他来这里学着做事儿的,可汪小盛自己才不那么想,他爹可是为这个家累死的,全家都勒紧裤腰带供这个叔叔上学,现在他出息了,本来就应该报恩。那可是一条人命呢。
分公司不大,总经办就在拐角的地方,汪永一面沉思着这个侄子该怎么办,一边朝着前台的饮水机走去。余光看到前台处背对他站着个年轻人,背影能看出体型十分漂亮,气质也上佳,正倚在入口处和前台小姑娘说话。
是来应聘的?汪永也没在意,只是心中隐隐感觉到熟悉。直到前台姑娘忽然发现了他,站直身体战战兢兢地喊他:“汪总!”
柜口的年轻人扭过头来,汪永瞟了一眼,立马神色大变。
小姑娘吓坏了,章泽挂断电话以后一直在神色微妙地对她问东问西,她知道的内情真的不多,对方又是外人,不该透露。可章泽实在是长得太吸引人了,作为年轻女孩的她根本无法抗拒对方无意识散发出来的魅力。后来章泽所问的问题不在公司的**范畴之内,能说的她都尽量回答一二。
可这样忙碌的时候他在这里闲聊,被总经理看到了,自己肯定要喝一壶。
她慌乱地想要道歉和解释,然而在她之前,那个向来沉稳淡然的总经理竟然先一步开口,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章……章总?!”
咦?
她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神情愕然地扭头盯着章泽。
章泽的脸色并不好看。可以说,任何人遇到这类事情心情都不会愉快的。虽然在公司兴建伊始且明白到未来会有分公司时,章泽便已经做好了要跟手下员工斗智斗勇的准备。然而原本计划在多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不良状况竟然如此之早地出现了,自问心胸狭窄的章泽一时间恨地牙都在痒痒。
章泽自问自己对员工不差。杜氏生煎现在只是个小公司,然而外派出来的分公司总经理章泽却像很多大公司那样大手笔地配置了公车,甚至在分公司名额中增添了一项司机的开支,虽然并不是总经理的专属名额,可谁还能不明白这司机是干嘛的?司机本就是领导最贴身的心腹,领导高升后完全有可能同样一步登天的存在。然而汪永在使用了司机名额之后又给自己增添了一个秘书,谁给他的权利?
到目前为止,杜氏生煎包括总公司在内,只有石磊一个人能拥有名正言顺的秘书名额,工资是从公司的账上走的,统计们将所有的职位表都列的清清楚楚。汪永才来成都多久啊?就开始学会找人巧立名目了?
汪永脸色发白。
他已经在得知到章泽会来四川的消息后提前通知司机放假了,想来章泽在分公司短短的几天也不可能探听到什么,可现在章泽的脸色却让他有点捉摸不定起来。章泽在外一直是温柔和煦的形象,哪怕公司内出现问题时,他也从不像其他的领导那样动辄黑脸批评。汪永习惯了对方笑眯眯的表情,冷不丁被这样探究的视线捕捉到,脊背慢慢地凉了下来。
章泽对他有些嘲讽地哼了一声:“汪秘?嗯?”
汪永一阵心悸,额头冒出冷汗,他知道了!
“章……章总……”
章泽气的不止是吃空饷这回事,还有汪永任人唯亲不看品行的态度!那个接电话的汪秘书根本没有一点点有关文秘行业的职业素养,这样一个秘书会得罪到多少与公司相关的客户?章泽忍不住猜测,在自己之前,是不是已经有好些有合作意向的客户被这样拒之门外,结合起在超市看到的杜氏生煎全无章法的市场管理,章泽一时间对这个委以重任的员工无比的失望。
他懒得多说,盯着汪永看了片刻,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你这里会是第一个出事的分公司。”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汪永呆愣了两秒钟,疾步追了上去,章泽一路没搭理他上车走了。汪永在办公楼门口盯着出租车尾恍惚了有半个钟头,脸色一黑,回到前台死死瞪着小姑娘:“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对方现在已经回过味儿来了,想到自己居然跟更上层领导亲密交谈过,女孩有些激动。听汪永终于开始注意汪小盛的恶性,立马一五一十地全给倒出来了。
汪永听完事情经过,心中的恨那可真是不必提了。原本用点小实权安j□j来的人手竟然成了搬起来的石头,这一下子砸的可让他够疼了。
章泽当天赶回了北京,杜氏生煎尚在起步阶段,现在容不下一丁一点的害群之马!汪永比他想象中能力要浅,这也是委派任务中第一次出现看走眼的情形。回到公司后章泽立刻召集了几个管理开会,将这次的事件当做一个典型的反例说了出来。
三天后有关四川的人员变动便决定了下来,新领导预备去四川报道,而已经去了四川的汪永,则要被调回北京。
汪永离开的着实有些灰溜溜。作为亲随,汪小盛在章泽走后立刻被汪永亲自开除,对侄子凶狠的咒骂和一如既往翻老本的对策,汪永心硬如铁,直接切断他的一切生活来源。叮嘱了家中的亲戚在这孩子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他安排个在厂里上班的正常工作,汪永怀揣忐忑回到北京。等待他的,已经不是以往那样有前途的职位了。
处置决定是章泽下达的,说实话,石磊对他的强硬有些不解。他深知人心难测,分公司领导利用实权做点对自己有利的小勾当在所难免,只要不太过分,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计较。章泽的一番举措在他看来有些小题大做了。然而细一深思,他却恍然明白了这一系列雷厉风行背后深意。
杜氏生煎目前正在发展阶段,四川分公司只是第五个分公司而已。在四川之后,湖北、江西、云南等地的分公司也即将提上日程,这样多的新公司都需要总公司内的老派领导们镇守,而这些原本在自己管辖下的中层领导乍一手握实权,难免要膨胀。
而膨胀的多寡,便主要看个人的自制力了。
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只如同一粒投在湖面上的石子,一粒石头掀起的波澜微乎其微,那么十粒呢?百粒呢?又或者是千粒?
在公司根基未稳的初期出现这些问题,一时间弊端还不明显,然而让这些人习惯了胡作非为可怎么办?
汪永恐怕就是拎出来以儆效尤的那只鸡了,出了四川分公司这件事情后,浙江上海广东江苏的分公司在一个月内销售额攀升了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不等,已经定下要坐镇其他省份的总公司领导,这些天也不复前段时间的风光满面,而是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从不发脾气的章泽一旦认真,后果远比很多人心中推算的要严重许多。汪永这样的事情在很多人看来顶多批评一顿便好,可章泽竟然毫不犹豫地撸掉了他的职位!
一些本以为在离开北京后等待自己的会是全新逍遥生活的人们,便在心中对未来的底限上,又拦了一层坚固的篱笆。毕竟现在的社会英杰层出不穷,多少人都在对他们的位置虎视眈眈,而章泽便手捏着对他们的生杀大权,他们向往荣华富贵不假,但前提是这荣华富贵得拿的安全,与嚣张却短暂的风光相比,无疑是富足安稳的未来更有吸引力。
石磊在经过此事后,便总是忍不住去打量章泽。他老是想,这个惯来看上去没心没肺单纯缺心眼的老大,是不是当真在心中没有一点算计?有些时候他做出的事情,背后的深意就连石磊自己,都需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推演出来。而公司成立直至如今,他下达的决定没有一个是毫无用处的,杜氏生煎从一个小小的管理着十余家直营店的小公司发展到现在每天销售近三万吨的商品,公司的资产早已到达了可以上市的规模,一个完全没有心眼的人,真的能做到这些吗?
章泽看着报表,愤愤不平之后,心潮终于平静下来。
汪永的业务能力平心而论也不算差,新领导给他的汇报还是很中肯的,分公司在前段时间恐怕更多将目光落在了即将开业的直营店上。对超市销售的疏漏在所难免,并且也不严重。他想起前几天在公司里碰上自己时汪永战战兢兢的态度,心中消气不少。
说实话,章泽也知道自己这次有些任性。对公司人员的安排调动本不该那么儿戏,汪永虽然犯了错误,可毕竟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大错误,这样的错误顶多扣下奖金就好,他却直接让对方灰溜溜地回了北京,算是量刑过重了。
可之后公司内的一系列良性反应实在是太过明显,让这个一贯缺心眼的家伙都发现到了不对。在电话里跟杜行止谈论起这件事情,他不免疑惑,杜行止却只思考了一小会儿,就将他无心插下的那株柳树还原了出来。
这是章泽第一次对自己手中的权利出现清楚的认知。他的一个小小的举措,就如同蝴蝶那对扇动的翅膀,在杜氏生煎的上上下下引发飓风。不论这飓风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章泽都有些吓到了,然而在惊吓之后,他却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
他对自己的定义一直以来仍旧停留在那个毫无建树的普通人身上,这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中都能寻得端倪。他买下房子却仍旧和母亲阿姨住在一起,对一掷千金的奢华生活向往而不追捧,花钱太多的时候他心中仍旧会惶恐,看到自己银行内的存款数额会有心跳加快的不真实感,一切都如同在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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