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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主院到外院,这路也不近,走得累脚了罢?”
这次的换成了一个银角子,范妈妈将银角子藏在手心里,暗暗拿着一个指头不住的摩挲着,怕也有三四钱重,怎么二少奶奶忽然便客气了这么多?抬眼望着秋华笑吟吟的望着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范妈妈没什么事儿,那便回主院去歇息罢,陪我站着也怪累的。”秋华见范妈妈一双眼珠子看着自己转个不停,不想太直接驳了她的脸,委婉的提示了一句。
“还要一件事儿,二少奶奶,你可别见怪,夫人是为了你好才这样做的。”范妈妈从腰间摸出一块帕子印了印额角:“夫人方才叫我将你带过来的陪嫁入府里的名册,见着几个丫鬟的名字都是飞字开头,夫人说这飞字有些飘,取得不太稳重,长宁侯府富贵人家,用这样的名儿显得有些虚浮了,所以夫人想给这些丫鬟们改个名儿。”
秋华一怔,不知道高夫人此举是何用意,但依旧笑着问道:“不知夫人赐了什么名儿?”
“玉石、珍珠、翡翠、玛瑙,这四个名字都是一见就觉着富贵的,夫人觉得用了极为贴切,所以让我转告二少奶奶,以后就给她们改了名儿罢。”范妈妈笑得十分真诚,望向飞烟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赞赏:“就如这丫头,眼睛黑漆漆的,不就和那黑玉一般,当真是合用!”
秋华忍着笑点了点头:“夫人考虑得太周到了,我这就将四个名字分给几个丫鬟,还请妈妈替我谢过夫人。”
范妈妈见秋华没有反对改名这件事情,也很是高兴,笑着搓搓手:“夫人与二少奶奶真是婆媳和谐,咱们高府真是家和万事兴。”
“只是我有一件事儿也想请范妈妈替我转告婆婆一声。”秋华将手放在八仙椅的扶手上,纤细的手指从那锃亮的扶手背上划了过去,黑色的檀木映着她洁白的手指,反差格外强烈——来而不往非礼也,高夫人这么做,不过是想要告诉自己,高府的主母是她,一切都要听从她的吩咐,可自己也该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那温顺的小绵羊,总有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范妈妈一愣,这新媳妇才过门,上午敬的茶还刚凉,下午便提要求了?这容四小姐是没有脑子还是故意摆谱给夫人看呢?“二少奶奶有什么事儿,我一定替你转告夫人。”
“我方才得知高府各院没有小厨房,觉得十分不方便。”秋华停了停,见范妈妈脸上有些疑惑的神色,也不管她怎么想,继续笑吟吟的说了下去:“我在长宁侯府做女儿的时候,各个院里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又因着我嘴刁,吃的口味也独特,所以觉得更有必要在这院子砌个小厨房,麻烦妈妈替我向夫人转告一声,麻烦夫人过两日替我请些工匠来砌灶台,整治间厨房来。”
这位二少奶奶可真是挑,毕竟是侯府小姐,被养刁了,竟然还想着自己砌间单独的厨房,范妈妈心中不忿,内院里这么多人,大家通共一间厨房,她这院子里边就这么点人,外院还有一个厨房呢,还要砌,这不是浪费银子?可范妈妈知道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奴才,哪里轮得上她说话,于是连连点头:“我替二少奶奶转告给夫人。”
高夫人听了范妈妈来回禀,也有几分惊愕,这容四小姐确实厉害,自己才给她摆了个下马威,将她的贴身丫鬟改了名字,她马上就还了颜色,要在自己院子里砌小厨房。“这也真有点意思,她的深浅我竟然摸不透了。”高夫人喝了一口茶,望着前边垂手站着的范妈妈:“她就只说了这一点?”
“是。”范妈妈低声答道:“开始见她倒是个软糯人儿,我将丫鬟送过去她笑嘻嘻的接了下来,说把她的丫鬟改了名字,也不见她说一句半句推托的话,只是转眼就提出要砌间小厨房出来。”
“看来她也只不过是小姐脾气罢了,不好拿旁的事情来发泄。”高夫人微微愣了愣神:“反正那高祥也不在内院大厨房里领饭食,想在他饭菜里做手脚也没法子,索性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她罢。”
“夫人,就这样答应了?”范妈妈有些惊奇,迷惑的看着高夫人的脸:“怎么能让二公子过得这般称心如意呢?”
“我先都答应了她,让她觉得我这个做婆婆的全心全意对她好,然后再慢慢的去给她上眼药,让她与那高祥闹得鸡飞狗跳,让高祥被拖着无心向学,这才真真的实惠。”高夫人握紧了茶盏几分,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自小我便动过不少手脚,你也不是不知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算计不到他,莫非真是他娘在庙里念经,请菩萨保佑他?”
“夫人,这事儿着实难说,可能二公子有那个命罢?”范妈妈挠了挠头,也觉得有些蹊跷:“还是那么小的时候,让几个泼皮去捉他,没想到半路跳出个老婆子,三下两下的将那些泼皮赶跑了,这不真是他的命好?”
“不说这些了!”高夫人只觉一阵烦躁,她就是见不得高祥比自己的儿子要好。听说高祥的功课很好,他还真害怕他到时候金榜题名,一路扶摇直上。自己的安儿虽然已经升到了正五品,可文官升迁很多时候比武馆要快,她有些害怕安儿被高祥压了下去。
而自己的瑞儿,却是高祥他娘给害成这样的,常年四季断不了病根,高夫人一想着这事情,便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心里一阵抽痛似乎要将她吞噬。
第三百二十三章之子于归宜家室
“老二媳妇,原是我想差了,你出身侯府,自然不能与我们这些寻常人家相比。”高夫人望着秋华笑得和蔼可亲:“我该提前想到这一点,替你将小厨房修起来的。我已经安排了人去外边请工匠,你放心罢,过几日便能将厨房修好了。”
高夫人靠着窗户坐在软榻上,阳光从雕花窗里透了过来照着她一半脸儿,鼻子左侧闲的很白皙,右边这一半却有些阴沉。她身上穿着暗金色起牡丹团花纹的褙子,也被日头影子照得一点一点的闪着人的眼睛。
“谢过婆婆关心。”秋华也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站起身来向高夫人行了一礼:“这般劳累婆婆,秋华实在愧不敢当,只是自己的嘴巴实在刁了些,怕婆婆觉得我有些厌烦,这才想要砌个小厨房。”
“这都是小事,老二媳妇别记在心上。”高夫人笑得更和善了些,背光的那一半眉眼深邃,朝阳的那一半却淡得如是拓印上去一般,似乎吹口气,那眉眼就会不见。
“修小厨房?”刘三小姐疑惑的看了看秋华,又看了看高夫人:“婆婆,你也忒偏心了些,为何给弟妹院子修小厨房,却不给我们院子修?二弟还不是你亲生的呢,你倒对他们这般好!”
这老大媳妇真是蠢到没办法救了,高夫人心中烦闷,朝刘三小姐瞪了一眼,那眼珠子被阳光照着,仿佛是透明的琥珀珠子一般:“你想修小厨房也行,那以后你的饭食开支都由自己承担,别来公中支饭米银子。”
刘三小姐听着高夫人这般说,顿时泄了气,但转了转眼睛,指着秋华对高夫人道:“弟妹的饭米银子呢?可也是她自己开支?”
秋华赶紧笑着接口道:“那是自然。我都麻烦婆婆替我修了小厨房,哪里还能让公中替我开支饭米银子呢?这也不过是小事而已,我本也要和婆婆说这事儿的。”
高夫人见秋华笑得温柔,又十分的忍让,比起坐在对面的那个刘三小姐,简直是天差地别,心里暗自懊恼,那时候高良便说要与容府结亲,自己还极力反对,早知道便把那容四小姐给安儿订下来,既贤惠又大度,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样儿。
“老二媳妇,你每月的月例是十五两银子,高祥也有三十两,加到一块儿四十五两,倒也足够开支饭米,只是别的地方不免紧巴些。每季每人能裁两套衣裳,若是对衣裳不上心,那倒也可以省下做衣裳的开支来。”高夫人慢条斯理的说着,宛如一个慈母在教女儿如何节俭一般,听得对面刘三小姐眼睛里直冒火,为何婆婆便对容四小姐这般好,难道是看着她出身侯府不成?
“婆婆如此关心,秋华感激不尽。”秋华见高夫人十分热络,心里头暗自笑了笑,她这是在想收买人心罢?以为自己还不知道她的老底,想把自己笼络到她那边去?“婆婆,我带来了一个厨娘,她的白案堪称一流。厨房修好了,下回我叫她做些新鲜别致的面点送到主院来。”
“老二媳妇真真有心了。”高夫人笑得眉眼都皱在了一处,屋子里和和睦睦,一派婆媳融洽的气氛。
“弟妹,你那厨房修好了,下回我也来蹭糕点吃。”出了主院大堂,刘三小姐便挽了秋华的手往前行,身子擦过路边的树枝,一阵摇晃,簌簌的落下了几朵花儿,掉在她头上,又慢悠悠的落了下来。
“当然没问题。”秋华不紧不慢的往前边走着:“只是可能咱们回口味有些不同呢。”
新婚后三日,一早起来,高祥便陪着秋华回门。高府与容府隔得比较远,京城街道繁华,马车走起来不是很方便,摇晃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容府。门房见着是四小姐回门了,赶紧派了人进去通传。
才跨进主院的大门,见着翠花嫂子笑得欢实的眉眼,玉石走上前去将一个小荷包塞到她手中:“我们家奶奶赏的!”
翠花嫂子拿着那荷包,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那边去了:“飞烟,高府比咱们容家如何?园子里有这么多花草吗?”
玉石笑着摇了摇头:“高府不会比咱们容家差——翠花嫂子,我改名字了,以后叫我玉石罢。”一边说着,一边跟着秋华走了进去,剩了翠花嫂子站在门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一般发愣:“好好儿的,改什么名字?”
走进大堂,容家的人基本上都在,因着知道秋华今日回门,容老爷容大爷与容二爷都先去府衙里点卯以后便回了家。春华和夏华也带着夫君孩子赶了回来,大堂里边满满登登全是人。秋华与高祥走了进去一看,也唬了一跳,没想到这回门也有这么大的阵仗。
容老爷坐在大堂中央的主座,受了高祥与秋华的礼,端详了两人一番,见他们眉眼间都是舒畅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问了高祥一些话儿:“今年可还要回金陵书院?”
高祥恭恭敬敬回答道:“还不知道,看父亲的意思,只不过他多半会让我去应天,毕竟那边熟悉些,夫子们也很好。”
“今年皇上可能会增恩科,你秋闱下不下场?”容老爷望着高祥玉树临风般站在那里,心里也颇为赞赏,这高祥在容家族学念书时,夫子们便赞他有念书的天赋,后来去了金陵书院,也不知道进益了没有,但见着他的言谈举止,感觉该不是俗物。
“今年会增恩科?”高祥听了也是惊诧:“祖父大人从哪里听说?”去年秋闱高祥便想下场去试试,可金陵书院的夫子觉得他写策论的火候还没到家,劝他再过三年去试,否则万一取了同进士便可惜了。
进士与同进士,虽然只差一个字,可却是千差万别,“替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这对联说尽了位列三甲的难堪与苦恼。被录入三甲,自然便不能再科考,这一辈子便只能是从这个低起点开始了。金陵书院的夫子们觉得高祥虽然念书很有天分,可有些地方还略微不足,想要他多磨砺一段时间再去参加科考,以求一举得中。
“也只是听说,只不过可能十有**会增。”容老爷笑得舒畅:“好好准备着,也下场去试试,若是会试高中了,那便继续参加春闱便是。你有些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问你二叔,他是科考出身的,这些事儿都经历过。”
容老爷发了话儿,高祥便与容二爷到旁边去探讨学问,秋华则与女眷们坐在一处说着高府的事情。听说高夫人给丫鬟们改名,容大奶奶挑了挑眉:“她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不成?你的丫鬟轮得上她来改名?”
秋华抬着眼睛望了容大奶奶一下,笑着回答道:“还送了四个丫鬟过来呢,我疑心着她是布下的眼线,因此都发配她们去做洒扫的活儿了,她们进不了我的内室。”
容二奶奶在旁边慢吞吞道:“还要防着她们在高祥面前晃来晃去才行。”陆景行收通房这件事让容二奶奶始终耿耿于怀,只是自己不好插手,只能在旁边替夏华气鼓鼓的看着,心中焦躁。
秋华一怔,忽然想到了陆景行的通房,不由觉得自己失言,让容二奶奶想到了那上头去。歉意的看了看夏华,就见她那圆了一圈的脸现儿又瘦了半圈,只不过身子还有些丰腴。身边站着的奶妈手里抱着一个襁褓,里边的小婴儿睡得香甜。
“秋华,我没事儿。”见秋华往自己这边看,夏华轻轻摆了摆手:“母亲也是在怄气。”她悠悠长叹了一声:“我也想通了,大户人家里边,没通房姨娘的,少之又少,只要他不为了那些狐媚子与我生分了便好。”
听着夏华这话,秋华心中一阵难受,悄悄从打量了一回夏华的发髻,那支滴落多宝簪已经不见了,更是觉得不舒服,似乎有块大石头在压着她的胸口一般。她很想将陆景行抓住好好问问他,既然娶了夏华,可为什么还要弄出这些糟心事情来让她难受。可这只是她的想法,她只能坐在这里,无能为力的瞧着夏华。
“夏华,你能想通便好,只是也不能太纵容了那些人,要让她知道收敛,认清楚谁才是主子。”容大奶奶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拿着帕子绞得如同一团乱麻一般:“这世间三妻四妾的多,宠妾灭妻的也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被惯出来的。夏华,若是那陆景行敢对你怎么样,赶紧回娘家来,长宁侯府为你撑腰。”
夏华含泪点了点头:“谢过大伯娘,景行对我其实还好,那通房陪他也没几回。”口里说得轻松,可毕竟心里头却是酸酸楚楚,喉咙里边像哽着什么一般,怎么样也吞不下去。
春华蹙紧了眉头,一把抓住夏华的手:“夏华,你有什么想法,你得直接和他说,可不能这样藏着掖着。”拿出帕子替夏华擦了擦眼睛:“这个时候别流泪,小心坏了眼睛!咱们是长宁侯府的小姐,哪里就能被他这样欺负去了!我上回才与你姐夫说了,让他去和陆景行讲清楚,可要对你一心一意。”
“大姐姐,多谢你了。”夏华红了眼圈子低下头去:“我也不想这么多,只要他别将那通房升成姨娘便好。我能给通房灌避子汤,却不能给姨娘灌。”
听着这无奈的话,大家立时沉默不语,望着夏华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却想不出什么法子去安慰她。就在这时,外边有管事妈妈来报:“大姑爷和二姑爷一起过来了。”听着说陆景行过来,夏华赶紧坐正了身子,眼睛往大堂门口望了去。
秋华见着夏华这样儿,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过脸来看着两人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穿着白衣衣裳的许允袆,一个是穿着宝蓝色衣裳的陆景行,两人都是长身玉立,神采奕奕,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