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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溪竹被他这一笑笑得警醒,猝然抬起头来,与那双桃花眼相对,平白生出了几分羞色,等到想起自己看的是什么,这羞色更甚,简直避无可避。
没等蒋溪竹欲盖弥彰,方才还在屋外的皇帝已经身形诡秘地飘进了屋来。
“凤凰楼。”他笑道,“原以为只有老七那等不务正业又心比天高的小孩儿才会看这种东西,没想到你也有此爱好。”
蒋溪竹:“……”
恶人先告状的本事恐怕已经融入了皇帝那无上尊贵的骨血,作为一个十几岁开始就享誉京城的“不学无术”的标杆儿,蒋丞相实在想象不出他是怎么有脸控诉别人不务正业的。
更何况,一眼就看穿此书为何的皇帝,恐怕也是个书迷。
这真是乌鸦嫌猪黑。
李承祚没去感知丞相内心的诽谤,伸手从蒋溪竹手里抽出了那本《凤凰楼》翻到了封面,“三变居士”这一行小字与“凤凰楼”三字出于一手,相比之下,一勾一画却细如蚊蝇,在深蓝的封纸上显得秀气而扭捏,仿佛想挣扎着昭告天下自己的与众不同,又不甘心地屈居于他人笔墨之下。
“一变乾坤,二变清浊,三变人心,此为三变。”李承祚笑笑,“传言这作者是个落魄书生,成日不想如何考取功名,偏偏点灯耗油费尽心力地去写这些真真假假的东西,妄想用凌驾于朝廷的势力去改变如今,本来写也就写了,不巧流传出去,让自己出了个大名,还被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穷酸奉为的奇书——要朕说,国子监那一帮腐儒们虽然叽叽歪歪,但还是真不瞎……唔,他的文采还是有的,抱负也还是远大的,只可惜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坐在四处漏风的屋里就想着惊天动地,哪有这样的好事,这样的人若是能连中三元封侯拜相,朕父皇留下的江山恐怕就被他南柯一梦忽悠干净了。”
没想到这大字看不进去半个的败家皇帝知道的还挺多,不仅如此,以他那游手好闲的性子,竟然没把这白日梦做大了的“三变居士”引为知己,反而评价如此之低。
蒋溪竹不动声色地将书抽回来放回架上:“不能这么说,臣倒以为此人的确满腹经纶,有治世之才,只可惜,外物给他的束缚太多,在朝不得为官吏,在野不得为豪杰,世道与家世皆为枷锁,所以他才寄希望于虚幻——就像他书里写的,建立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合纵南北,连横东西,最终于乱世之中扫平天下的凤凰楼……别的不提,只这一点我觉得此人颇有想法,此设想若有成真日,必是国之利器,他年如有相见日,臣倒是想好好与他聊聊。”
李承祚的表情顿时有点儿复杂,然而蒋溪竹正低头收拾手中杂物,根本没看见皇帝的脸色,等他转过来时,皇帝已经擅自恢复成了吊儿郎当的混账:“一个穷酸书生有什么好见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挑,写几笔酸唧唧的字就像成了大虞的国之栋梁,你是朕左膀右臂一样的丞相,若是连你都收拾不了先帝留下的这还不算破烂的山河,什么酸书生或者是什么少将军也都一样没这个本事。”
他三拐两拐、夹枪带棒,指桑骂槐地把话头又转回了裴文远身上,蒋丞相被这胡搅蛮缠的皇帝说的七窍生烟,对他这一句话就让人怒发冲冠的实力也是服气。
蒋丞相实在懒得跟他吵,干脆装没听到。
李承祚一袭绛紫色华服锦衣,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镶金边儿的折扇装模作样的摇,腰间玉坠挂饰随着他的动作滴里当啷地相撞,这幅形象,换个人换张脸,镶一口金牙就是活脱儿的流氓。
然而凤子龙孙的皇帝眉目清朗轮廓分明,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像是勾勒了千山万水之中尽与不尽的是非曲直,他一年到头难得有一时半刻的正经形容,可一旦正经下来,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傲之气——那是天地万物皆为之俯首的帝王之息。
然而这幅正经的模样还没等让蒋溪竹觉得错愕,没维持多久就破了功——李承祚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帅不过半盏茶”,身上那一丝龙气随着他张嘴说话全部如狗熊掰下来的棒子一样扔进了烂苞米地:“怎么,朕还以为你比较欣赏那和你青梅竹马的小地痞,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把写话本儿的民间杂耍看进眼里?”
蒋溪竹:“……”
这人就是嘴贱手欠,实力讨打。
蒋丞相学富五车,一时竟然也找不出什么文雅言辞来总结一番皇帝的这段高论——这高论大概巧夺天工地糅合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和“狗眼看人低”。
皇帝自然不是狗,哪怕是狗,也得是能上天的“哮天犬”才能彰显他那与众不同的尊贵无匹。
李承祚无理搅三分的能耐登峰造极,蒋溪竹决定不与之一般见识,正准备随便寻个理由打发他回宫,省得他无所事事地到处添乱,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一抬头,就看到了他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那是云幕风影、长河晓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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