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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没有想到,就算赫连城告诉我,那一天我们出了事,就算李俊告诉我,他离开鬼谷身上带着伤,可我完全想不到,会是这样。
那么他的伤,是谁造成的?是刺客,还是——我?
我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在发冷。
为什么,我想要找的答案,一个比一个残酷,一个比一个昭示着,我犯下的罪孽,我欠下的血债,还有我永远偿还不起的情,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手放在桌上,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好像全身都要结冰,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
慢慢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平静的眸子。
“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少扬他固执的不肯说,我们也就把一切都当成一场梦,忘记了。”
“……”
“如果你不记得了,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这些已经都过去了,就不应该再让他们来纠缠你。”
“……”
“行思,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让你难过,而是希望你珍惜眼前的一切。”
……
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就走了。
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个园子里,冷风吹过,落叶飘飞,在眼前划过一道道枯黄的痕迹,我看着这样萧瑟的景色,也觉得心中一片萧瑟。
珍惜眼前的一切……
他这样对我说,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值得珍惜的,可我呢?
我值得谁去珍惜?我值得谁去呵护?
走到今天,两个人已经形同陌路,两颗心也早就遍体鳞伤,我对楚风说过,我没有能力再去遇见谁,而现在我遇见的,更是多年前欠下的,还不起的债。
我默默的坐在那里,举起酒杯,一杯寒光的照耀中,我看到一个身影,正慢慢的从门外走来。
这个身影很熟悉,高大健硕,一声翩然白袍随风飞起,带着一点淡淡冷意。
我有些模糊的眨了眨眼,一直看着他走到我的面前,那张俊逸的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容,即使经历了那样天翻地覆的波折,他的眼瞳仍旧平静如水,带着说不出的沉稳内敛。
我慢慢抬起头:“余鹤先生……?”
他坐到了我的对面:“太后。”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但转念一想,既然这里的一切都是凌少扬安排的,在他们从殇阳城救下凌少扬之后,未必不会和这里的人有往来。
只是——“余鹤先生无大碍吧?这些天没有先生的消息,行思也很担心。”
他笑道:“在下自鬼谷出生,所有的机关阵皆是在下陪着太爷爷所设,自然不会有损伤。这些天在下没有追随太后,是因为谷中还有一些事宜需要处理。”
“什么事?”
“奚玉樱的人,还被困在谷中,在下想,让他们多呆一阵子,对太后来说有益无害。”
我的眉尖微挑,看向了他。
这个人,果然冷静,既然在那样的局面下,他还能顾得上困住奚玉樱,的确,现在控制了奚玉樱的人,对我的行事的确更为有利。
“多谢余鹤先生。”
“太后不必言谢。”他微微一笑:“再下也是来向太后请罪,因为这件事,而未能追随太后深入地下城,余鹤知道太后病中产子,而且小皇子被南宫弥真和水寻幽所夺,如今的局势,对太后也太为不利。”
一听到我的孩子的事,心中所有的软弱一瞬间都消失了。
的确,现在不是为了过去而哭哭啼啼自怨自艾的时候,我的孩子还在他们的手上,我应该立刻坚强起来!
于是,我抬头看着余鹤:“先生既然来这里,想必是带来了一些消息。南宫弥真和水寻幽,是把孩子带回白虎国了吗?”
“不。”
余鹤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一愣,我以为他们一定会把孩子带回白虎国,然后引我前去,只要把我控制在手上,永嘉玉玺,或是青龙国的朝政,至少有一半都会被南宫煜左右。
“不在白虎国,那他们去了哪里?”
余鹤看着我,目光闪烁:“在下带来的消息是——南宫弥真和水寻幽带着玄铁军,一路东进,如今已经兵临凤翔城下。”
我的心一跳。
凤翔,轩辕国在西部的屏障,当初李俊在那里,也差点着了白虎国的道儿,幸好我及时赶到让凌四他们解了围,现在他们带着我的孩子去了凤翔,难道说——
余鹤看着我,目光闪烁:“想必太后也清楚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一口银牙咬得格格作响。
说到底,他们的目标还是轩辕国,把我的孩子带过去,无疑是想通过孩子来控制我,我对凤翔内部的兵力分布,还有所有的战备措施都很清楚,他们想要攻下凤翔,自然易如反掌,而攻破凤翔之后,孟京无疑唇亡齿寒,再无御敌之强了!
南宫……
我在心里狠狠的叫着他的名字,南宫弥真,你太厉害了,从一开始演戏到今天,西进用兵,私奔外逃,甚至在鬼谷夺子,每一步都走得这么圆满,我甚至已经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
是你演得太投入,还是每一步都设计得太完美。
完美得,近乎无瑕了!
余鹤看着我一片冰寒的眸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说道:“事已至此,太后可有御敌之策?”
我慢慢抬起头看向他:“余鹤先生,我还希望先生回答我一个问题。”
“太后请问。”
“轩辕剑,何以在先生手中?”
他倒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但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立刻反应过来,看了看四下:“轩辕剑……”
“被鬼面拿走了。”
他点了点头,看着我,目光微微有些沉重,然后说道:“既然太后问,在下也就据实以告。轩辕剑是武帝的佩剑,是他亲手交给在下的。”
我的心猛的一颤——我父皇,亲手将轩辕剑交到他手中?!
“那他人——”
余鹤沉默着看着我:“马革裹尸,血染黄沙。如此结局,虽惨烈了些,但对于武帝这样的英雄而言,却也是再好不过。希望太后,不要太过伤心。”
……
马革裹尸,血染黄沙。
一阵热泪猛的涌上来,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让泪水流出来一点。
这个时候,我可以悲,可以痛,但绝不可以哭!
“你说,他是战死沙场?”
“是。”余鹤默默的点头,沉声道:“剑南关一役,武帝孤军深入,原本可以直捣黄龙,却不知为何行军路线遭到泄露,遭敌军两面夹击,截断后路。武帝大军在南峡谷被围困了整整十日,弹尽粮绝,最终——在下赶到时,也为时已晚。”
行军路线遭到泄露?!
难道父皇的身边,还有奸细?!
怎么可能,父皇身边的副将统帅,全都是多年的心腹,是跟着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怎么可能有奸细出卖他呢?!
我一时间心神都有些乱了。
呆呆的在那里坐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现了一片流光,定睛一看,却是余鹤,将冰冷的残酒泼了,又倒了一杯温酒递过来:“喝一点,会好些。”
我接过那酒杯,看着里面的波光滟潋,好像隐隐的,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每一年,他只有一天会回来陪着我,刚毅而清冷的脸上永远都是淡淡的表情,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可即使到了今天,我还是无法去恨,他是我的父皇,是我翘首以盼,盼着他来陪着我,哪怕只是安静的坐坐的父皇。
可是他——死了。
马革裹尸,血染黄沙,这就是他的命运,他的归宿?
我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梨花白的炙热从喉咙一直烧到了心里,连眼泪都要呛出来了,我拼命的咳嗽,眼睛挣得通红。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后背,我抬起头,看着余鹤,他平静的:“太后,好些了吗?”
“余鹤先生,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说。”
“杀掉我父皇的人,是谁?”
“……”
他沉默了很久,对上我坚定的眼神,终于慢慢道:“水家,玄铁军。”
当他说出“水家”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嘴角微微的一挑。
一抹比寒风更冷的笑意,浮现在了我的脸上。
余鹤似乎也愣了一下,看着我突如其来的寒冷表情,一时间似乎也不尽明白,但他终究是余鹤,鬼谷先生的传人,面对千军万马丝毫不惧的世外高人,也立刻平静了下来。
“太后,是不是已经决定了?”
我看着他:“就要麻烦余鹤先生,为本宫代一个口信。”
“乐意效劳,只是不知,太后要在下把这个口信带给谁?”
“凤翔城,李俊。”
余鹤的眼中精光闪烁:“太后,是要李俊抗敌吗?”
“不,”我长长的舒了口气,抬头看向头顶,一树的青梅在风中,散发出寒冷的香气,如同这个冬天,来的那么快,那么急——
“本宫要他,献城,投降!”